《盛唐煙雲》第六卷 補天裂

第六章 大唐(六 下)

第六卷 補天裂

第六章 大唐(六 下)

「啊,啊,別打,別打,是我,是邊某!邊某絕無謀害賈大人之意,你等誤會了,誤會了!」邊令誠一邊翻滾,一邊討饒。
「賈大人,賈大人留步!」終於看到個熟悉面孔,邊令誠跌跌撞撞往前跑。一把搬住賈昌的肩膀,大聲叫喊,「賈大人救我,賈大人救救大夥!」
「關係到你我性命?!」賈昌用令箭掏了掏耳朵,滿臉狐疑。「怎麼可能關係到你我性命?!我又沒得罪過什麼人!況且我不過是個玩雜耍的侏儒而已,到哪裡不是玩啊!」
「我,我真的有急事找你!」都到這節骨眼上了,邊令誠哪裡有心思跟賈昌去吃上不得席面的狗肉。跺了跺腳,高聲強調,「是關係到你我性命的大事。他們不肯讓我進去,你跟張留守關係近,麻煩替我帶句話給裡邊的人,就說……」
眾節度使牙兵們懶得還嘴,垂下眼皮,就像看死人般看著他。邊令誠被看得頭皮發緊,脊背後發涼,接連後退數步,猶豫了片刻,躬身求肯:「幾位弟兄,念在邊某平素對你等未失恭敬的份上,替邊某通傳一回吧。就跟李節度說,千萬別中了敵軍的分化瓦解之計。只要他耐得住性子,咱家肯定有辦法替他尋到更好的出路!」
軍心未亂之前,長安城雖然岌岌可危,卻未必沒有一搏之力。而如今,弟兄們想撤離的嚷嚷著撤離,想投降的謀划著投降,想隱姓埋名的忙著轉移這一年多來搶掠到的金銀細軟。誰也不願再與大唐的兵馬開戰,更甭提前幾天剛剛決定的,那個偷襲安西軍的大胆計劃了。
「邊大人您還是明天再來吧!我家大人正忙著商議軍務,非領兵之將,一律不見。」當值的牙兵統領憐憫地看了他一眼,耐著性子敷衍,「再說了,無論是走是留,都不會今天就著手執行。你又何必非難為小的們呢!」
「啊呀——」賈昌的矮小身子骨哪裡經得起邊令誠的「偷襲」,驚叫一聲,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其身邊的親衛大急,揪住邊令誠,掄開拳頭就揍。邊令誠本來也帶著十幾名貼身侍衛,可此刻距離都非常遠。看到自家主人挨打,想要衝上前來保護,卻又被存心看熱鬧的節度使牙兵給隔在了外圍,無論如何沖不進人群。
「可,可郭子儀根本沒打算放咱們活著離開!」邊令誠唯恐自己無法說服賈昌,接連放起了狠話,「他如果真心想放咱們走,就不該限定十日的功夫。他如果真心想放咱們走,就不該說不管王明允那廝的私人恩怨。你以為跟王明允那廝有仇的,就邊某一個么?他和他麾下那些弟兄,家不是在長安城內,就是在渭水邊上。京畿道被咱們糟蹋成什麼摸樣,你又不是不清楚。這毀家亡國之恨,他肯輕易放下么?」
「他卑鄙不卑鄙不用你我來說,反正,這封信送進來之後,咱們的軍心就徹底亂了!」冷笑者搖頭,嘆氣,滿臉悲憫。嘆自己同伴的鼠目寸光,也嘆命運不公,居然在短短一年之內,就將大燕國從泰山的頂峰推入了萬丈深淵。
「那他何必又假仁假義放我們走?直接困在城裡殺不是更省事么?!」先前的人臉上的慶幸立刻又變成了絕望,瞪圓布滿血絲的眼睛,大聲抗議。
「你,你胡說!郭,郭公不是那種卑鄙小人。況且他,他如果存心騙咱們的話,應該許下更好的條件,不會如現在般,還有那麼多限制!」絕望者臉色越發蒼白,卻如同溺水之人,死活不肯放下手中最後一根稻草。
「賈大人!」
對待那個侏儒,牙兵們態度與對待邊令誠截然不同。紛紛讓開道路,拱手打招呼。侏儒賈昌也不端什麼高官架子,笑嘻嘻地拱手相還。一邊走,還一邊跟這個說幾句閑話,跟那個聊幾句趣聞,與大夥親密無間。
「不是為了放我們,是為了保全長安城。這裡有大唐的皇宮,有曲江池,有西苑,有東西兩市。如果把咱們逼得狠了,放一把大火,李亨小兒回來,還能往哪住?!」冷笑者繼續冷笑,絲毫不肯給同伴們留做夢的餘地。
有人卻對同伴的表現不屑一顧,撇撇嘴,發出一連串冷笑:「沒想趕盡殺絕?沒想趕盡殺絕他為什麼佔著潼關不放?!過不了潼關天險,這崇山峻岭的,十天之內,咱們還能逃到哪裡去?!到時候糧食也吃沒了,人也走得沒力氣了,郭子儀從背後追上來,剛好一刀一個……」
「諾!」,心腹死士接過信,也不多問,立刻轉身前去城內送信。李光弼等將領在旁邊看到了,卻於心里暗自嘆了口氣。『這天下兵馬副大元帥,也就是郭公做得。換了別人,恐怕即便沒被太監們活活逼死,也被手下人給活活氣死了!』
四名侍衛答應一聲,丟下鼻青臉腫的邊令誠,轉身去攙扶賈昌。在牙兵們擠眉弄眼的嘲笑聲中,老太監邊令誠呻吟著從地上爬起,走到賈昌面前,躬身謝罪:「不怪他們,不怪他們,是邊某魯莽了。」
「還不向邊大人賠罪!」賈昌一邊伸手攙扶邊令誠,一邊向親衛們喝令。四名親衛懶洋洋向邊令誠拱了拱手,口稱「誤會」,就又抱著膀子站到賈昌身後去了。邊令誠氣得火冒三丈,奈何此刻有求與人,只好笑著回應道:「不妨,不妨,邊某理解他們護主心切!是邊某剛才魯莽了,不該那麼用力拉扯賈大人!」
不提宇文至的名字還好,一提起來,邊令誠更是氣急敗壞,「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誰還會記得?若說對宇文至那廝的好處,誰及得上大燕國雄武天子。可雄武天子才西去沒幾天,姓宇文的就慫恿著田承嗣反了!」
「看樣子信使說的話是真的,郭子儀真的沒想把大夥趕盡殺絕!」有人手扶額頭,暗自慶幸,感謝老天有好生之德,讓自己還有機會活著返回故鄉。
即便是當日提議者本人,老太監邊令誠也此刻變得六神無主。獻出長安城給唐軍,換取大夥平安撤離的策略,其實是他一手推動的。並且在整個與大唐朝廷的聯繫過程里,他都沒少使了力氣。而昔日結識的那些朋友,魚朝恩、李輔國等,也的確曾通過隱秘渠道,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只要他能促成叛軍離開長安,天子非但對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還會在內宮之中,給他留一個合適的位置。誰料想,這個原本對他萬分有利的計劃,和另外一個偷襲安西軍營地的計劃一樣,在執行過程中完全變了味道。變得再也不由他控制,並且與他原來的預想大相逕庭。
「老邊你也是!」賈昌得著便宜就賣乖,「什麼話不能慢慢說,非衝過來把我扯個大跟頭。就我這兩尺半的身子骨,哪經得起你那麼折騰。算了,既然是誤會,咱們就都別計較了。走,到我那喝幾盞去。剛剛叫小的們弄了只狗來下鍋,滾上三滾,神仙都流口水!」
結結實實挨了十幾拳,眼前連金星都冒出來了,才聽見賈昌長長地吁了口氣,大聲道:「哎呀,誰這麼缺德?可摔死我了!這,這不是邊大人么?住手,趕緊給我住手,你們打邊大人幹什麼?!還不扶邊大人起來!」
「不至於吧?!」賈昌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滿臉茫然。「老邊你可別嚇唬我。我個子小,膽子也小。那王明允我見過,挺大氣的一個人啊。當年為了宇文至的事情,我還給他幫過忙呢!」
嘆氣歸嘆氣,既然已經郭子儀已經決定接受朝廷命令,放叛軍撤離長安,便成了定局。眾將領回到各自的軍營之後,對麾下弟兄們的要求,也隨即鬆懈了下來。城外的這些變化,通過有心人的眼睛,迅速傳進了城內,就像死水中丟下了一塊巨大的石頭,讓本來寧靜的水面,立刻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怎麼會這樣?!」邊令誠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斃,發覺事情不妙,立刻換了衣服,急匆匆往節度使行轅趕。誰料往日暢通無阻的行轅,此刻卻大門緊閉。平素對他賠著笑臉,張口閉口大人長,大人短的節度使牙兵們,則個個豎起了眼睛,死活不肯替他向內通稟求見意願。
「賈兄!」
「別以為甩到咱家,你等就有好果子吃!」邊令誠又氣又急,衝著節度使行轅的大門跳腳,「咱家在皇宮中行走的那些日子,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個山溝裡邊放馬呢!你等沒等卸磨就想殺驢,早晚有遭到報應的那一天!」
「等做出決定就什麼都晚了!」邊令誠急得大叫,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軟語相求。可是無論是他是如何軟磨硬泡,牙兵們就是不肯幫忙。正急得火燒火燎間,忽然聽見前面傳來一聲門響,有個身材極其矮小的侏儒,提著一支硃批令箭,在四名親衛的簇擁下,從牙兵背後擠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