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一卷 無家

第四章 旗正飄飄(8)

第一卷 無家

第四章 旗正飄飄(8)

軍官老狗也看見了吳大姐和張松齡,趕緊跳下坐騎,牽著棗紅馬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笑呵呵地打招呼,「大姐啊,您幹什麼去?」
「雞湯?!」吳大姐的眼神瞬間一亮,伸手去扯馬鞍上的油書包,「讓我看看,什麼雞燉的湯能燉成方盒子形!」
「去特務團啊!」白手套好像很失望的樣子,低低的回應了一聲,「那的確沒多遠。大姐,您以後要出門,就提前派人給我打個招呼,或者打個電話給我也行。我立刻開車過來接您!」
「可能是吧,我不太清楚。我新來的!」張松齡快走了幾步,跟吳大姐彼此間隔著兩拳頭遠的縫隙並排而行。
「那你讓老紀過來找我好了!」吳大姐軟硬不吃,板著臉回應。隨即,劈手奪過馬韁繩,飛身跨了上去,「想要這匹馬,也讓老紀親自過來取。我剛好有話要跟他說!」
「謝謝長官!我已經出院了!正準備向您去報道!」張松齡感動地再度躬身,聲音也登時變得利落了許多。
他說的是一句半點兒水分都沒有的大實話,卻沒人肯相信。吳大姐瞪圓了丹鳳眼瞅著他,嘴角湧起一抹冷笑,「看不出來,你的嘴巴還挺嚴的啊!新來的,老紀就敢把你往戰場上領?!你們特務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靠譜了?!」
「那我幫你帶過去好了!」吳大姐將兩個裝滿大煙土的書包朝自己脖頸上一套,在上身交叉著挎了起來。豐滿的胸口,立刻被書包帶勒得鼓鼓囊囊。軍官老苟想往回搶,卻又怕自己的手碰到不該碰的部位,臉紅脖子粗,低聲嘟囔:「你,你總得講點兒道理吧!是老紀交代我給李營長送過去的,你總不能半路上就劫走!還給我,趕緊還給我,否則,我跟老紀沒法交代!真的,沒法交代!」
大抵是心裡頭覺得李營長是大煙鬼的消息太難於啟齒,在得到了張松齡的反覆保證之後,吳大姐便失去跟他繼續交談的興趣。而張松齡自己也因為在醒來之後的短短時間內就接觸了太多讓他震驚的消息,忽然變得有些神不守舍。二人保持者兩步左右的距離,一前一後,出了野戰醫院大門,轉上臨近的青石板兒小路。沿著小路又走了三、四百步,便轉到了一條頗為寬敞的大街上。
吳大姐卻根本沒打算刨根究底,笑了笑,大度地搖頭:「好了,你們有紀律不讓說,就不用跟我說。大姐我當了這麼多年兵了,還能不了解你們特務團的規矩么?!,喂,老狗,苟有德,你急慌慌地奔哪兒去?!」
注1:張耀明,國民革命軍二十五師師長,抗日英雄,一九四八年任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校長長。后因為丟棄學校而被免職,抑鬱而終。二十五師是第一批按照德國步兵標準重建的整編師,裝備精良。七七事變時駐守保定與滄州之間,阻擋日軍進攻兩晝夜,損失過半。
「那我可勞駕不起!」吳大姐的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味道,「那車是你們師長的,我一個護士,坐了師長大人的車,能不折壽么?趕緊回去吧,路上慢一點兒,小心別碰著人!」
「呵呵!」張松齡咧嘴傻笑,彷彿已經看到了白手套屁股開花的悲慘模樣。從吳大姐跟白手套兩人剛才的對話里,他隱隱感覺到,白手套所在的第二十五師,跟自己所在的第二十七師之間的關係很微妙。特別是第二十七師特務團,好像對白手套很有威懾力,嚇得此人連湊近大門口兒的勇氣都沒有,一聽見就望風而逃。
「飯盒,飯盒,方的是飯盒!」軍官老苟左遮右擋,終是抵擋不住吳大姐的進攻,被利落地繳了械。看對方的臉色迅速轉陰,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低聲補充:「是,是給醫院送去當止痛藥的,這東西,比嗎啡好使。真的,我不騙你!」
「小心點兒,萬一撞著人怎麼辦?」吳大姐毫不領情,衝著白手套豎起丹鳳眼,「我送這位二十七師的小兄弟去特務團,沒多遠,就不浪費你的汽油了。回頭見了你們張師長,記得幫我向他帶好!」
「聽說你們紀團長,最近又發了一筆洋財?!」被白手套一打岔,吳大姐的心情好像稍稍好了一些,衝著張松齡笑了笑,放慢腳步,主動縮短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後半句話,明顯不是對張松齡說的。後者迅速抬頭,順著吳大姐手指方向,在街道的對面發現了自己在特務團的頂頭上司老狗。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馬鞍后,還拴著兩個滿是油漬的破書包。
「這,我真的是新來的,我身上的傷,我,不是……」張松齡滿臉委屈,卻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解釋起。
「哧!」張松齡鼻孔中噴出了一股冷氣,很是為白手套的囂張而感到不滿。吳大姐也覺得白手套剛才做得太過分了些,歉意地笑了笑,低聲解釋道:「這種人,你必要跟他一般見識。他是二十五師師長張耀明的司機,平時凈開著車四下招搖。也就是在他們二十五師,沒人計較這些。換了咱們這邊,早拖下去把屁股打成八瓣了!」(注1)
「哼嗯嗯——」可憐的戰馬被胖大姐壓得直打趔趄,卻終究無法抵抗來自韁繩的拉扯。只好認命地轉過頭,沿著張松齡來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跑了。
「苟,苟長官!」張松齡趕緊鞠躬,結結巴巴地打招呼。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對方的姓氏實在過於古怪。無論怎麼叫,都令人覺得彆扭至極。
大街上的人很多,基本上都穿著軍裝。或者騎馬,或者徒步,一個個行色匆匆。而天空中斷斷續續傳來的大炮聲,更是在提醒著人們,戰爭距離此地並不遙遠。
「嗯!」白手套接連碰了兩個軟釘子,耷拉著腦袋重新跳上汽車。打著了火,又好像要記住什麼一般,盯著張松齡的連仔仔細細看了兩遍,然後才狠狠地踩了下油門兒,揚著塵土而去。
「咯吱吱!」一陣急促的剎車聲,貼著張松齡的身體響起,驚得他迅速回頭,怒目而視。駕車的軍官卻根本不在乎他的憤怒,跳下車,立正,雪白的手套高高地舉到耳邊,「大姐!大姐您這是要去哪啊。我送您過去!」
「狗長官!還不如叫狗官!嘻嘻……」吳大姐用胖胖的手掌掩口,一笑之間,居然有些風情萬種。軍官老狗被笑得三魂七魄全都出了竅,抬起手來不斷搔自家後腦勺,「那個,那個,姓是爹娘給的,沒辦法改不是。小張,你不好好在醫院躺著?自己跑出來幹什麼?老子剛讓伙房燉了雞湯,正準備給你送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