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二卷 荒原

第三章 風雲(3)

第二卷 荒原

第三章 風雲(3)

「嗨依也也赫依也也也,哎依也也依喲歐歐烏歐歐吼嘿依也也赫依喲……」無詞長調又響了起來,象掃過草原的晚風,囂張而又蒼涼。
「跟著你?!我很閑么?!」張松齡不屑地撇嘴,「莫非這石頭圈是你家蓋的,別人就不能順路過來看看?!」
「恐怕這是古人用來祭天的場所,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把如此巨大的石塊拖到一起的?!」憑著教科書上東鱗西爪的知識,張松齡推斷眼前巨石圈應該是個祭壇。只不過年代相隔太久遠了,人們早已經忘記了它的用途,所以才任由它的表面上爬滿了地衣和苔蘚。
張松齡不喜歡這種低沉的黑色,策馬環城半圈兒,他見將目光投向城西二里半處的巨石圈。這是當地人眼裡,除了城牆之外的另外一處名勝。蒼涼與附近的城牆相映成趣,而雄壯處又遠遠勝之。張松齡用眼睛粗略瞄了瞄,發現最小的一塊石頭挑出來,恐怕也有十幾噸重。而稍大些的石塊則足足有五米高,三米寬,象一片片牛舌酥般,筆直地樹立在天與地這座大熔爐當中。
點點花簇如大海上的繁星,其中最明亮的一顆,便是孤獨的黑石寨。城如其名,四面圍牆都是黑色的石頭所搭建,低矮的城牆下,還凌亂地擺放著數以萬計的黑色石頭。大大小小,滿臉滄桑。不知道在草原深處沉睡了多少年,也不知道看見了多少滄海桑田的變遷。
張松齡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單手撐在馬鞍旁,騰出另外一隻手輕輕抹汗。短短的幾秒鐘對峙,給他帶來的壓力卻絲毫不弱於過去所經歷的任何一場戰鬥。並且潛意識裡有個聲音非常直接地告訴他,剛才如果雙方交手,他沒有任何勝算。
「又是這廝,簡直陰魂不散!」張松齡警惕地跳下馬,彎腰從地上撿了一根不知道丟在那裡多少年的爛木頭,舉在胸前。巨石圈裡唱歌的人,也聽到了外邊的馬蹄聲。停止高歌,牽著戰馬從巨石后閃出。看到來人是張松齡,他迅速向後退了一步,用石塊擋住自己鐵塔般的身軀。然後瞪圓了眼睛,厲聲喝問,「小子,你老跟著我幹什麼?!」
十幾塊巨石圍成一個渾圓的圈子,頭頂上扛著同樣巨大的石塊為梁。遠遠地看去,就像一個巨大的牲口圈。而如此龐大的牲口圈,恐怕只有鯤鵬和霸下才配得上。(注1)
「你盯著我幹什麼?!」張松齡憤怒地質問,右手虛按在盒子炮上,隨時準備拔槍。此處距離黑石寨甚近,如果開槍的話,肯定會引起城內小鬼子和偽軍的注意,進而影響到他的整個刺殺行動。但是如果不動用槍支,光是從敵我雙方身材上的差距上看,張松齡就知道自己沒有絲毫勝算。
心中有了警覺,他做事就越發地小心。將黑石寨通往烏旗葉特前旗的道路前半部分反覆走了四五遍,才從道路兩側一百米範圍內的數十個隱蔽地點當中,挑出了四個最適合打伏擊的位置。然後又經過一番仔細比較,去掉了距離黑石寨最近和最遠的兩處,將剩餘的兩處地方用野花做了標記,準備作為刺殺行動的首選和備用地點。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當張松齡將長短槍支再度尋了隱蔽處藏好,太陽也就落到了草海邊緣。金黃色日光貼著草尖掃過來,將天和地照得瑞彩紛呈。他在流蘇般的陽光中活動了幾下筋骨,踏著牧歌往黑石寨方向返。
「哼!」黑鐵塔從鼻孔中發出一聲冷哼,雙腿輕輕夾了下馬腹。胯下黃驃馬如同明白主人心意般,也仰起頭來,驕傲地嘶鳴了一聲,撒腿跑遠。
到了此時,張松齡終於可以偷出幾分閑情來,欣賞一下草原的壯美了。蒼穹如同大鍋一般從頭頂倒扣下來,扣在一望無際的綠色海洋上。遠處隱約可見幾座小山,矮矮的隨時都可能被草浪吞沒。孤零零的大樹上面,成群的鳥雀嘰嘰喳喳,淺吟低唱。忽然有幾聲牧歌傳來,鳥鳴聲立刻成了伴奏。而當悠長的牧歌聲被風吹遠之後,草浪起伏,露出一團又一團火焰般的花簇。
注1:鯤鵬,傳說中的大鳥。幼年為鯤,魚形。成年為鵬,鳥形,翅膀張開有幾千里大小。霸下,傳說中巨大的烏龜,能背負三山五嶽。
剎那間,張松齡脖頸上冷汗直冒,一個斜跨緊跟著一個側轉,將身體藏在了戰馬之後。再仔細看對面,只見一個鐵塔般的漢子在馬背上直勾勾地盯著他,嘴角處帶著一抹子冷笑。
正如余老四等人介紹的那樣,黑色石頭為黑石寨獨家所有。離開城牆五十米,便再找不到同樣顏色的石塊。甚至連幾十裡外的小山,也都與城牆不是同一顏色。它們在夕陽下大多數呈紫紅狀,就像一塊塊風乾了的牛肉。而黑石寨的城牆和城牆周圍,卻是溫潤的墨色,黑得醒目,黑得通透,黑得壓抑而蒼涼。
「當然不是!」黑鐵塔被問得一愣,順口回答。隨即,放下按在腰間的手,重新上下打量張松齡。待發現對方手中只拿著一根爛樹杈做防身依仗,忍不住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拉出坐騎,毫不猶豫地朝西方走了。
正準備進入到裡邊看個仔細,忽然間,祭壇中間冒出了一股黑色的濃煙。緊跟著,上午時聽到過的那個囂張的長調,又從石塊后響了起來,「嗨依也也赫依也也也,哎依也也依喲歐歐烏歐歐吼嘿依也也赫依喲……」
罵完了,又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千萬別小瞧了草莽中的豪傑。假若漢奸朱二身邊的四大金剛當中,能有一人的身手與剛才那名黑鐵塔比肩,接下來的刺殺行動,恐怕就要平添許多變數。
「嗨依也也赫依也也也,哎依也也依喲歐歐烏歐歐吼嘿依也也赫依喲……」幾句沒有歌詞的長調順著風傳來,驕傲到了極點,也豪邁到了極點。張松齡又朝對方即將消失的背影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小聲叫罵:「什麼世道!當土匪居然也當得這麼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