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荒原
第三章 風雲（6）
「應該是個懂馬的高手！」趙天龍一邊策馬向走，一邊笑著點評。「不過你這徒弟不怎麼樣！你怎麼不要白馬，它可是比這匹雪青色的溫順多了！」
用手在胸前比了個端長槍的姿勢，趙天龍笑著繼續誇讚，「隔著四十多丈遠，從人縫子里打進去。我盯他不是一天兩天了，卻從沒想到用這招！」
「你也想殺朱二？！」驚詫的話語再度脫口而出。隨即，笑容也涌了張松齡滿臉。如果不是想對付狗漢奸朱二，趙天龍昨天又怎麼會兩度跟他走在同一條路上？！如果不是想為民除害，趙天龍怎麼恰巧在他跟幾個狗腿子拚命的時候及時趕到？！
這種古怪的眼神令張松齡很不舒服，儘管明知道自己未必喝得過對方，心中也湧起了爭一爭的念頭，「既然有，幹嘛不喝個痛快！」他醉醺醺地探出手去，身體在馬背上前後亂晃。「在下張松齡，最喜歡結交英雄好漢，你今天救了我兩回，嘔……」
「那雜碎壞事做絕，想殺他的可不止我一個！」黑鐵塔趙天龍又笑了笑，冰冷的雙眼裡多少出現了几絲溫暖，「但誰也沒有你下手果斷。昨天才開始踩盤子，今天上午就一槍打爛了他的腦袋！」
馬奶酒遠比糧食酒度數低，味道酸酸甜甜，非常適合周圍的風景和張松齡此刻的心情，一口下肚，頓覺神清氣爽。不用趙天龍接著勸，他便如飲甘露般喝了起來，轉眼間，就將袋子里的馬奶酒喝掉了一大半兒。
他的酒量其實非常普通，仗著年青體力充沛，才不至於每回都露怯。然而今天的酒水實在喝得太多，太急，遠超過了他的承受上限。因此只片刻功夫，
「都當過！」張松齡點了點頭，誠實地回答。「兄台你呢？！」
「你能猜到，又何必非叫我自己說出來！」黑鐵塔趙天龍斜了他一眼，忽然拔出盒子炮，指向自己和張松齡的側面，「乒！乒！」
「即便有長傢伙，我也沒你使得好！」黑鐵塔笑著搖頭，「我見過的人，也沒一個比你使得好。你當過兵，還是當過獵戶？！」
「你可真不傻！」趙天龍又笑，信手從自己的馬鞍子后扯下一個皮口袋，「喝酒么？馬奶酒！」
聽對方主動提起救命之恩，張松齡愈發覺得尷尬，抱攏雙手作了個揖，訕笑著賠罪，「剛才不是有意拿槍指著兄台，只是習慣反應而已！在下張松齡，多謝兄台救命之恩！」
正高興間，卻又聽黑鐵塔趙天龍大聲提議，「戰馬一人一匹，長槍和長槍子彈都歸你。短傢伙和短傢伙的子彈全歸我，你看怎麼樣？！」
「這個時候的草地軟，很難直接把人給摔死！」趙天龍大咧咧地擺了擺手，笑著點出對方判斷失誤的原因，「你把地上的傢伙收拾收拾，我把那兩匹馬給攆過來。咱們得趕緊走了，要不然，等小鬼子的騎兵追過來，就咱們兩個可是頂不住！」
「也是！」趙天龍想了想，點頭表示贊同張松齡的說法，「那就再給你留一把短傢伙，子彈對半兒。還有，大白馬歸你，雪青色的這匹留給我！」
「你這傢伙！」沒想到張松齡居然敢厚起臉皮跟自己討價還價，趙天龍兩眼中再度湧起一抹怒氣「你要那麼
趙天龍將手中皮口袋丟給他，再度從馬鞍后解下另外一隻，高高舉起，「來，咱們兩個先整一大口！」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兄台不要誤會！」張松齡趕緊丟下三八槍，用力向黑鐵塔擺手。甭說此刻三八槍裡頭頂多隻有一顆子彈，就是壓滿了整個彈匣，他也不願意跟黑鐵塔發生衝突。首先，雙方無冤無仇，沒有必要以命相搏。其次，他沒有絲毫把握能擊中對方，更沒有絲毫把握能躲過對方的反擊。
「好漢子！」趙天龍沒想到張松齡居然喝得如此爽快，心中對此人的好感大增。也學著對方的樣子仰起頭，鯨吞虹吸。
「還行！」張松齡大仇得報，心裡頭痛快，笑著伸出一隻手。
換了新主人的戰馬不甘地發出幾聲嘶鳴，前竄后跳。張松齡單手狠扯韁繩，同時雙腿用力夾緊馬肚子。這是在北行路上，吳雲起教給他的絕招，用來對付不聽話的牲口非常有效。雪青馬被勒得眼睛凸起，嘴角冒血。勉強又跳躍了幾下，便停止了抗爭，聽天由命了。
不知道是喝暈了頭，還是事實如此，張松齡總覺得趙天龍的眼睛很古怪，僵硬，凌厲，即便臉上帶著笑，也無法改變眼睛里的冷傲。
「好！」張松齡將皮口袋舉起，在空中與趙天龍手中那一隻碰了碰，然後衝著自己嘴裏猛倒。
說罷，徑自策動坐騎去追徘徊在戰場邊緣的兩匹無主戰馬。等他拉著兩匹鐵蹄馬又返了回來，張松齡把地上的槍支彈藥也都收集完畢了。一共是兩桿三八大蓋兒，六柄盒子炮，還有三把
「哼！」黑鐵塔的反應速度比張松齡見過的所有人都快，幾乎在看到三八槍的槍口顫動的瞬間，就抬起了盒子炮。同時身體在馬背上迅速側轉，與坐下鞍子頂端逞四十五度傾角，懸停在了半空中。
「還要麼？」趙天龍卻如同變戲法般，從馬鞍后摸出了第三，第四個皮口袋。一手抓起一隻，在張松齡眼前晃動。
「欠我的人情？！」張松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加上今天這次，他與黑鐵塔總共才見了三次面，雙方認識時間還沒有超過四十個小時，怎麼可能會有人情給黑鐵塔欠？！況且從剛才連老大的反應來推斷，黑鐵塔趙天龍在草原上肯定是個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又何須讓他這個初來乍到的無名小輩幫忙？！
「怎麼？你不希望我幫忙么？！」黑鐵塔的眉毛向上挑了挑，目光如同兩把有形的刀子一般，明晃晃地扎了過來！
「我今天本來在路上等著某個人！」壯漢笑了笑，眼神依舊凌厲，但黝黑的臉上已經充滿了陽光，「沒想到你在頭前把我該做的事情給做了，讓我白白傻等了一場！」
這下，可是解了張松齡的燃眉之急。自從被孟氏父女偷偷藏起來之後，他鍾愛的盒子炮就基本成了擺設。每回與敵人遭遇，裡頭的七顆子彈都要反覆被檢視過好幾遍，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敢扣動扳機。而今天不但子彈又湊齊一個基數，左右開弓的幸福感覺也重新撿了回來。漢奸朱二給連家兄弟所配的六把盒子炮當中
「我叫趙天龍！」黑鐵塔也學著張松齡的模樣在馬背上抱拳還禮，「什麼救命之恩不救命之恩就甭提了。我欠了你的人情在先，所以趕過來還給你？！」
「不行，不行！」張松齡笑著搖頭。「我要那麼多三八大蓋兒沒用！咱們還是無論長短，都對半兒平分好了！」
短短几個呼吸之內，喝空了整整一袋子馬奶酒。即便馬奶酒度數再低，也燒得他渾身發燙。看到趙天龍又將探詢的眼光看向自己，張松齡哈哈一笑，丟下空口袋，伸開左手，「還有么，再來！」
「剛才跟幾個偽軍交手，我第一反應，就是打騎著白馬的傢伙！」張松齡笑著介面。「況且殺了朱二之後，小鬼子肯定發告示抓刺客。我騎一匹白馬到處晃，不是嫌別人看不見自己么？！」
張松齡迅速側頭，看到先前從馬背上摔下來被他認為必死無疑的那名偽軍頭上挨了一槍，身前不遠處，橫著一把嶄新的三八大蓋兒。而另外一名剛剛被趙天龍擊斃的偽軍姿勢更危險，俯身而卧，手指已經勾在了步槍的扳機處。
「哼！不識好歹！」看到張松齡主動丟下的步槍，黑鐵塔也將盒子炮收起，重新在馬鞍上坐正。「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你給連老大剁了！」
「長槍全給你，子彈對半兒！但是雪青馬給我，白馬給你！」張松齡搖搖頭，翻身跳上雪青馬的鞍子。
「我原本就是兩短一長。上次給小鬼子打仗時，丟了一把短的！」雖然接觸時間沒多長，張松齡卻已經料定了趙天龍不是難纏的人，一邊將武器和子彈往白馬的
他心中暗叫一聲「丟人！」，趕緊彎下腰，將周圍的屍體逐個翻檢了一遍，確認不會有第二個漏網之魚了。這才抬起頭來，再度向趙天龍拱手，「謝謝！要不是你發現了他們，我就……」
張松齡被這兩道凌厲的目光瞪得非常不舒服，手中的三八槍本能地就往上抬。但只抬了一半兒，就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黑鐵塔對他沒有惡意，否則也不會出手相救。雖然此人說話的語氣沖了些，氣勢也有些過於咄咄逼人。
「你從哪學來的這一招？！」趙天龍從背後追上來，驚詫地追問。
「跟一個路上結識的朋友學的。」張松齡對自己能如此順利地馴服雪青馬也覺得有些意外，想了想，順嘴回答。
「痛快！」趙天龍大聲讚歎，再度丟過來一個裝滿馬奶酒的皮口袋。張松齡解開袋子口的繩索，邊走邊喝，很快，就將第二袋酒又喝了個乾乾淨淨。
張松齡本來已經打算停下來了，眼角的餘光瞅見趙天龍喝酒的姿態。心中頓時被帶起了幾分豪氣，張開嘴，將餘下的酒水一吞而盡。
「是你？！」疑問的話脫口而出。昨天他曾經兩度與這個黑鐵塔般的壯漢相遇，兩度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輕蔑與敵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天在危難關頭，卻被這個敵視過自己的人出手相救。
「趙大哥是沒有趁手的傢伙！」張松齡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擺手否認。「三八槍的最大特點就是彈道穩。如果我手裡只有盒子炮的話，也不敢離著那麼遠就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