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二卷 荒原

第六章 碰撞(12)

第二卷 荒原

第六章 碰撞(12)

「好!」小王爺白音正憋著一肚子邪火沒處可發,連新對手的模樣都沒看,便搶身撲了過去。
二人先依照傳統規矩互相致意,然後雙雙朝外觀眾行禮。緊跟著,大喝一聲,撲在了一處。捉、拉、扯、推、絆、纏、挑、勾……手上和腳下的動作看得周圍人眼花繚亂。
「嘿嘿!嘿嘿!」眾幕僚們停止議論,訕訕地搖頭。別的傳言能蒙住他們,有關擺弄牲口的學問,卻是蒙古人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專利,誰也別想跟大夥打馬虎眼。去年集市上便有一個說大書的藝人因為錯講了《岳飛傳》中關於「馬前張保,馬後王橫」的段子,被大夥認為是侮辱了岳王爺的坐騎而轟下了台。非但沒討到預計中的豐厚賞金,連回程的路費都是靠好心商販施捨才湊得起。(注1)
正猶豫著怎麼才能將小黑胖子逼回場地內來,讓自己有機會洗刷恥辱的當口。耳畔突然響起一聲大喝,「他不跟你比了,我來跟你比。咱們兩個一局定輸贏!」
「你們別管他怎麼活下來的,你們還是先管好自己吧!」額爾德木圖猶豫了一下,語重心長地提醒,「此人的來頭,恐怕不象斯琴說得那麼簡單,大夥沒弄清楚他的背景之前,最好別主動招惹他!啊,贏了,小王爺又贏了一場!」
但所有荒誕不經的傳說,都無法騙到真正的智者。烏旗葉特后旗的老章京額爾德木圖便是其中之一。聽到了周圍的議論,他忍不住輕聲打斷,「這些都是說書先生告訴你們的吧?!他們還說有人能跑得比駿馬快呢,你們也跟著信?!」
「你們看看他們兩個露在外邊的胳膊!」烏旗葉特后旗的老章京額爾德木圖笑著輕捋鬍鬚。
這話,就說得有些過於驕傲了,令許多原本不願意佔他便宜的蒙古少年大喝倒彩。隨即,呼啦哈赤小王子大步沖入場內,「才贏了兩場就開吹,你也不怕明年沒有牛奶喝!過來,讓小爺給你點教訓!」
「你——」在一片善意的鬨笑聲里,白音面孔徹底漲成了紫黑色。都把自己逼成了這般狼狽了,小黑胖子主動退出和繼續留在場上,還有什麼區別?!即便接下來所有下場的選手,都被自己一個照面兒就乾淨利落地摔翻在地,在旁觀者眼睛里,自己也永遠是小黑胖子「張玄策」的手下敗將,得多少次第一名都改變不了!
還沒等他把其中關翹想明白,張松齡已經將頭轉向了場內的白音,擺著手,大聲喊道:「不比了,不比了!這也不讓使,那也不讓使,實在是太沒勁了!我退出,這場算你贏了還不行么!」
注1:《說岳全傳》中,張保和王橫為了爭高下,追著岳飛的雪花驄跑了十里路,一個跑在馬前,一個緊跟在了馬後。目前,五公里長跑的世界紀錄為十二分三十七。五公里場地賽馬,中國記錄是六分鐘。
「就是,就是!一會兒得建議斯琴郡主好好搜搜他的身,咱們不能什麼人都往家裡頭請!」另外幾名國公府幕僚低聲附和。
「是前旗的蘇和貝子,算是保力格的遠房侄兒!」作為求婚者之一,兀良哈貝勒卻對新下場的人沒任何好感,「這傢伙跟他的叔叔一樣,最喜歡占人家便宜。見你剛才把白音累了個夠嗆……」
來人迅速向側面閃了半步,躲過白音抓向自己肩膀的雙手,然後一個蛟龍拔柱,便死死摟住了白音的腰。還沒等他雙腿發力,撲到空處的白音猛地來了記巨蟒盤身,上肢和雙臂擰了近七十度,從側後方抓住了來襲者的牛皮坎肩。
「就憑你?!」白音輕輕撇嘴,拉開雄鷹展翅的姿勢。
「啊!」眾幕僚聞聽,俱是把眼睛睜得老大,「您老說,您老是說,他身上的傷,都是,都是殺人時留下的。天哪,那得殺了多少人啊。他居然還活著!」
「好——」場下的觀眾到此刻才終於回過神來,喝彩聲響成了一片。這才是真正的蒙古式摔跤,放對的兩人一看就都是經過多年苦練的高手,不像剛才主動退場的那位小黑胖子,完全是靠著一些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邪招、歪招來欺負人。
「好啊——!」觀眾們大聲為勝利者喝彩,對於被摔翻者,則報以善意的鬨笑。本以為可以趁機佔個大便宜的蘇和貝子羞得面紅耳赤,推開白音,灰溜溜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鑽進了人群。臨離開的瞬間,卻偷偷地扭頭看了張松齡一眼,「不是有什麼貓膩吧,白音剛才怎麼會那麼輕鬆就被他耍了個團團轉?!換了我上去,卻一個照面就給摔成了爛泥?!」
「一個是屍堆里爬出來的狼王,一個是暖房裡養大的老虎。」額爾德木圖滿臉睿智地輕輕搖頭,「小王爺平素練習得再刻苦,終究是個沒見過血的畜兒。而死在張家小胖子手裡的人,恐怕加在一起少說也有四五十。差距這麼大,兩個人還用比試個什麼勁兒?!往一起一站,高低其實就已經分出來了!要不是那小胖子剛才手下留情,白音的內臟都不知道碎了多少回!」
算上張松齡與蘇和,白音已經連續跟四名對手摔過,按先前大夥的約定,早已經可以退下場外休息。但是他卻不甘心本屬於自己的風頭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小黑胖子搶走,一邊輕微地調整著呼吸,一邊大聲向四下里邀戰,「還有誰,想下場趕緊。只要你按規矩摔,小爺絕對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單獨從身材上看,小黑胖子「張玄策」並不比白音更強壯。論摔跤技巧,他也跟白音差了不止一籌半籌。再加上後者佔了半個主場之利,他是遠道而來等諸多因素,無論如何,也應該是白音佔上風才對,怎麼事實和大夥的對側恰恰反了過來?!
一句話還沒等說完,場內的風雲突變。小王爺白音猛地朝後方一倒,主動滾向地面。還正在向上使力蘇和變招不及,雙手兀自抱著白音的腰,完全成了在幫對方穩定身形。小王爺白音卻不領這個情,趁著蘇和一愣神的功夫,左腳悄悄向前伸出半尺,迅速向左右橫掃。然後半蹲下的右腿突然發力,一翻,一橫,一壓,乾淨利索地將蘇和壓在身下!
最近幾年草原上人心惶惶,所以很多離奇怪誕的傳說,都能在黑石寨附近找到一定市場。比如能快過子彈的飛劍,能讓人看一眼就迷失心智的貓眼兒石,能扎在草偶上便咒死對手的巫術,所謂沾衣醉,不過是傳說中相對還著點邊際的一種,遠遠到不了最荒誕的地步,流傳性也沒達到最廣。
「胳膊?!」幾名幕僚再度將目光轉向白音和「張玄策」,反覆比較,卻沒看出什麼秘密來。二人身材相近,胳膊的長短、粗細也都差不多,唯一區別就是小黑胖子胳膊上有很多醜陋的傷疤,而白音的胳膊卻乾淨得如瓷器般,不見半絲破損。
「他會不會練過法術?」有一名來自烏旗葉特前旗的老幕僚皺著眉頭,跟身邊的同行探討。「我聽人說,南邊有種法術叫做沾衣醉,就是只要靠近施法者的身前三尺之內,人就連站都站不穩!」
話音未落,場內勝負已分。呼啦哈赤小王子被白音橫著扛過肩,狠狠地摔到了張松齡腳下,「噗」地一聲,頭破血流。
「嘿!」「嘿!」「嘿!」雙方同時發力,都試圖將對手拔起來,摔過自己的肩膀。但是都因為對手的下盤功夫過於紮實,而白白地做了多次無用功。糾纏在一起,就像兩頭爭奪領地的獅子,鬥了個難解難分。
「這小白音不弱啊!怎麼剛才就被人逼得那麼狼狽呢?!」就在張松齡觀察場內比賽的時候,周圍也有好幾雙眼睛在悄悄地觀察著他。
同樣心存疑惑的還有另外兩名求婚者,先後跳進場內,試圖探一探白音的真實斤兩。這二人的力氣和本領還不如蘇和,被白音一擰身一個,先後摔翻在地。紅著臉,連滾帶爬地退下去了。
比起先前那幾場比賽,這一場更令觀眾賞心悅目。就連張松齡這不怎麼懂摔跤的,也看得連連點頭。『不愧名師教出來高徒,如果不是預先跟趙大哥和周黑子兩個練習了好幾天,今日還真難將白音打個措手不及!』
「那您老說,小黑胖子剛才憑什麼贏了?!」既然關於法術的傳言不可信,白音先前輸掉的兩局比賽,就愈發顯得稀里糊塗了。雖然到目前為止,白音本人還沒有主動承認被擊敗,但並不是所有觀眾都是瞎子,不能看出他先前被小張胖子打得有多狼狽。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聽到他的話的人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個前仰後合。大夥看了這麼多年摔跤,見過主動棄權的選手,卻沒見過在佔盡上風之後,才主動退出的。彷彿他下場的唯一目的,就是將對手揍了個鼻青臉腫般,根本未曾在意過比賽的輸贏。
「不比了?!」兀良哈貝勒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剛才交手的情況看,小胖子「張玄策」的體力和反應速度都非常優秀,即便完全按照摔跤比賽規則,也未必會輸給了白音去。可如果就此放棄的話,等同於主動認輸,白白讓對手撿了個天大的便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