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荒原
第七章 歸去（6）
「我現在心裡頭很煩！」張松齡這回沒有發作，站起身，走到自己的馱馬旁邊去找水袋。袋子裡頭裝的全是馬奶酒，雖然度數低了些，一口氣吞下兩、三斤，也足以令人飄飄然不知道身在何處。
帶著滿腹的疑問，他偷偷打量張松齡。越看，越覺得對方變化巨大。曾經的蒼白面孔，如今已經徹底變成了古銅色；曾經一身小肥肉，如今也徹底變成了鐵塊般的肌腱子；曾經滿臉的陽光，如今全變成了陰煞之氣；曾經細嫩的皮膚，如今也被風霜和疤痕所覆蓋。特別是脖子下半段靠近咽喉的地方，有兩道蜈蚣般的傷疤交錯而下。只要稍微動一動領子，便可以清晰地顯露出來。
「吃過很多！」張松齡很平淡地回應，彷彿這種肉罐頭在市面上隨處可見一般。
二人彼此之間原本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拿著馬奶酒做媒介，很快，便東一句，西一句地聊了起來。彭學文麾下的四名心腹一直徘徊在距離二人三十
「自己倒！」張松齡解下另外一個皮口袋，順手丟給彭學文。將後者痛揍了一頓之後，他心中對此人的怨恨已經淡了許多，沒必要再刻意給這傢伙臉色看。
「當然是二十六路了！我是二十六路特務團的人！」張松齡很奇怪地掃了他一眼，皺著眉頭回應，「你剛才不還說是跟我是一夥的么？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有名五短身材的下屬跑過來接過酒，順手又遞上兩個牛肉罐頭，「張兄弟是吧？！請嘗嘗這個，味道相當不錯！」
「我這兒有酒，
「娘子關，我們繳獲了一大堆，天天吃，吃到膩！」
「是蘇聯十月革命之後跑到中國來的，已經在中國開枝散葉了，嚴格的說，不能算完全的俄羅斯人！當年張宗昌還專門雇傭了一批，據說非常驍勇……」
「嗯！」彭學文被裝滿了酒水的皮口袋砸得後退了半步，然後笑呵呵鬆開綁在袋口的皮繩，舉頭痛飲，「嘶，好酒。雖然淡了點兒，但味道很正！是斯琴替你準備的吧？她對你可真不錯！我能看得出來，她手下那對雙胞胎，這兩天一直在偷偷地拿眼睛瞄你！」
「你以前吃過？！」彭學文猶豫了一下，試探著詢問。
「半個多月前！」回答的話語非常簡短，但至少不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參加過娘子關戰役？隸屬於哪支隊伍？」彭學文的心臟沒來由地
「我和入雲龍兩個曾經救過她們的命！」不想聽彭學文亂嚼舌頭根子，張松齡白了此人一眼，大聲解釋。
「嗯！」張松齡扭頭看了看他，回答得有氣無力。從去年八月份戰起，他就一直在殺鬼子。從魏家莊、固安、一直殺到了娘子關下。所打死的鬼子加在一起足足超過了一個排。可身邊倒下的自己人更多，足足是鬼子的三、四倍！他所效力的國民革命軍也從北平、太原，一直退到了武漢、成都。這場戰爭，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在哪？」
「你能不能稍微安靜一小會兒！」張松齡橫了他一眼，大聲打斷。
「都已經過去了！」看到張松齡滿臉迷茫，彭學文向他身邊湊了湊，低聲安慰。「逝者已矣，咱們這些還活著的人，就要珍惜有用之身，不斷拿小鬼子的性命來祭奠他們！」
是日本人的軍用罐頭，不用問，張松齡也知道是彭學文等人從鬼
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他再度向張松齡靠近。想伸手去拍一下後者的肩膀，卻又擔心成為對方的泄憤目標，不分青紅皂白地痛毆。胳膊舉在半空中猶豫再三，非常迅速地向下動了動，然後如同觸電一般縮了回來。
「什麼時候？！」彭學文的目的只是跟對方把關係拉近，既然找到了共同話題，不在乎繼續刨根究底。
腹誹歸腹誹，他們卻不敢湊近偷聽上司的談話。走在一起商量了片刻，也從行李中找出乾糧和清水，在不遠處收拾起了晚餐。
「是從小鬼子手中么？」彭學文陰謀得逞，精神大受鼓舞。又向前湊了幾步，跟張松齡面對面痛飲。
「給我也來一點兒，渴了！」發現張松齡沒有再毆打自己一頓的興趣，彭學文象牛皮糖一般黏了過來。
「這一年多來，死在我手裡的鬼子漢奸不下二十位！」彭學文又向前湊
彭學文被目光里的殺氣嚇了一跳，本能地就將身體往後躲。但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愣了愣，滿臉詫異，『這小子到底是幹什麼的？好像屍山血海裡頭打過滾兒一般？！即便北平站的頭號殺手老吳，身上也沒這麼重的殺氣！』
其中一道肯定是彈片傷，另外一道則十有七八來自某把刺刀！作為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在敵占區重點培養的年青特工，彭雪文相信自己不會看錯。而這兩種傷口，只可能來自血火交織的戰場上，不可能是江湖仇殺。
「白俄！」張松齡只想先圖一醉，順口回應，「這附近有一夥從蘇聯逃過來的白俄，靠搶劫和當雇傭兵維持生計。實力很強，壞事做絕。當地蒙古貴族和黑石寨裡頭的日本鬼子，都拿他們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