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三卷 黑白

第二章 磨劍(18)

第三卷 黑白

第二章 磨劍(18)

幾顆流星恰巧從天空中劃過,帶著靚麗的焰尾,投向不可知的北方。
「脫身?」張松齡又是一聲輕笑,「脫什麼身?有你彭學文在這兒,他還敢跟我動武不成!」
「這第三個躬,是感謝你這些天來對我的忠告!」張松齡的腰彷彿上了發條一般,剛彈起來就又彎下去,「雖然我沒聽你的話,卻知道你出於一片好心!」
「對不起,是我讓你受了牽連!」張松齡沒有直接回答,想了想,很鄭重地向他表示歉意。
「得罪人?此話怎講。我一個小連副,無權無勢的,能得罪什麼人?」張松齡被問得一愣,皺著眉頭回應。
「噢!」張松齡點點頭,再度將目光投向了窗外,「怪不得周黑炭今天跟我說話時,底氣那麼足!」
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斜對面的小樓里,此刻卻是燈火輝煌。幾個身影在二露的窗口晃來晃去,對這邊一點兒防備都沒有,或者說根本不屑一顧。如果在張松齡和彭學文兩人的位置上架一桿步槍……
後者被他嚇了一跳,敏捷地向旁邊閃了一步,然後伸雙手攙扶,「不客氣,不客氣。咱們兄弟兩個還整這麼多虛的幹什麼?」
張松齡輕輕嘆了口氣,沒有接茬。彭學文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般,四下看了看,將聲音壓得極低,「你小子在二十六路時,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
換句話說,彭學文的上司根本沒拿周黑炭當一盤菜。隨便給了個游擊隊司令的名號,就將其給打發了。也難怪周黑炭毫不猶豫拋棄了軍統局,轉而接受了第二百一十一旅方面的拉攏。
「周黑炭幫過游擊隊大忙,游擊隊不會眼睜睜看到他被人圍攻,卻袖手旁觀!」張松齡想都沒想,非常坦誠地回答。隨即,再度將話題引回自己身上,「你是不是覺得我可能得罪了哪個大人物才跑到草原上避禍的?或者說,你最近又聽到了什麼風聲?!」
「他原本是挺簡單的一個人!」張松齡笑著搖頭,「不過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才幾天沒見,我就差一點兒不認識他了。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在背後給他出主意,你知道么?我的彭大專員!」
「就這些?!」張松齡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謂游擊隊司令,聽起來名頭響亮,實際上卻非常不靠譜。手中有一個排的兵力,官銜就可以是司令。有一個連的兵力,也可以是司令,如果手頭掌握了一個師,官銜還是司令。相應地位等級,完全靠當事人自己所掌握的實力而確定,與國民革命軍的正規職位和軍銜沒一點兒關係。至於軍餉軍糧,器械補給,恐怕大部分也要依靠自籌,國民政府方面「愛莫能助」!
「與幫不幫你無關!」彭學文不想賣人情給他,搖頭否認,「我還有別的任務,頂個專員的帽子,比較好辦事兒!真的,你別拿這種眼光看著我,好像我就喜歡騙你似的!」
「我只聽周黑炭專員長,專員短的叫你。真的不知道你當了什麼專員!」張松齡聳聳肩,笑著解釋。
好在張松齡也沒有繼續咬住這個話題不放,又想了想,低聲問道:「黑狼幫已經被二戰區北路軍給收編了?什麼時候的事情!你們軍統局呢,就對這件事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注1:二戰區北路軍,傅作義部在抗戰初期的番號。孫蘭峰時任第二百一十一旅旅長。後任第三十一師師長,第三軍軍長。抗戰後期從日寇手中奪回了大片土地。1049年響應傅作義號召,在綏遠率部起義。
「那是!」彭學文被拍得好生舒服,得意洋洋地點頭。猛然看見張松齡臉上詭秘的笑意,又迅速改口,「我的面子,也不一定總好使。至少在撤出黑石寨這件事上,他不可能聽我的。」
算了,他們畢竟還是友軍!用力搖了搖頭,張松齡將突然湧入自己腦海的荒唐想法甩出體外,「二百一十一旅那邊,許了周黑炭什麼好處?!」
「那就怪了!」彭學文低聲沉吟,然後又迅速搖頭,「算了,咱們不說這些了。你來之前,紅鬍子有沒有跟你提起過其他預案。我是說,如果周黑炭死活不肯撤離縣城的話,你們游擊隊準備怎麼辦?!」
「表面上是二戰區北路軍第二百一十一旅的孫蘭峰,背地裡,誰知道還有那隻手伸了過來!」彭學文也終於不再賣關子,搖搖頭,嘆息著回應。(注1)
「怎麼?」彭學文對張松齡的淡然態度有些不滿意,皺了下眉頭,將聲音提高了幾分說道,「難道我說得不對?!他現在這幅樣子,怎麼可能聽得進任何人的話?!我勸你還是省省心,先別管周黑炭的閑事,多想想自己怎麼脫身吧!他今天那杯酒,可是一端起來就沒想著放下去!」
「不是跟你說過了么?專員!察北行政公署專員!」彭學文的回應里透著股子不耐煩,但更多的是懊惱。周黑炭不肯接受軍統局伸出的橄欖枝,他這個所謂專員,就差不多成了光桿司令。無論心中有多少奇思妙想,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反而不如沒陞官之前,當鐵血鋤奸團的團長舒服。至少,那時他想干點兒事情,能拉著上百號人跟自己一起動手。
「你們那邊呢?黑石寨是你帶人和周黑炭一道打下來的,照理兒,也是你近水樓台先得月才對!」張松齡略作斟酌,繼續追問。
後半句話與前面的意思截然相反,讓彭學文著實有些措手不及。將手擺了擺,大聲抗議,「你這人怎麼這樣?我要是想扣下你,今天就不出面幫你擋那杯酒了!」
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起來,彭學文心裡頭就更覺得涼窪窪一片。又長長嘆了一口氣,很是憤懣地回應,「察哈爾北路游擊隊司令,跟我一起,負責在黑石寨附近開闢敵後游擊區!」
「二百一十一旅的代表,就住在斜對面那棟小樓里。周黑炭指揮部也設在裡邊,隨時都可以接受他們的指點!」彭學文走上前,對著不遠處另外一座小樓指指點點,聲音低沉而又冰冷。
「你呢?!」張松齡理解地點點頭,然後繼續追問。
「主要是重慶那邊距離這裏太遠,局裡頭即便想多給周黑炭一些支持,也鞭長莫及!」儘管心裡頭對高層的決定很不滿,彭學文依舊主動替軍統局辯護。
「應該是一個獨立營的番號吧!」彭學文有點兒跟不上張松齡跳躍的思維,想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回答,「也許還加上一些其他條件。我不太清楚,他們完全把我排除在此事之外!」
「我……」彭學文被他徹底折騰得沒脾氣了,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回應,「好吧,好吧!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行了吧!剋扣應該分給紅鬍子的戰利品的主意是我出的,為的就是把你給引到這兒來!不過,我可沒想擺什麼鴻門宴。只是覺得有些話應該跟你說得更明白些。誰能想到周黑炭這廝現在攀上了高枝,什麼事情都不肯再跟我商量!」
這句話並不完全屬實。第二百一十一旅是傅作義的班底,也是眼下距離黑石寨最近的一支國民革命軍主力。但是傅作義本人並不熱衷於收編綠林隊伍,二戰區北路軍司令部也不會輕易跟拆軍統局的台。真正在拆軍統局台的是中統,並且做得非常肆無忌憚。然而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他並不想跟張松齡說得太清楚。畢竟後者現在已經加入了八路軍游擊隊,屬於軍統今後的主要防範對象。
「沒有,我只是隨便那麼一問!」彭學文笑了笑,輕輕搖頭,「周黑炭因為一個營長的職位就翻臉不認人,你倒好,放著正規軍的中校不做,偏偏跑到紅鬍子麾下做什麼隊長。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算了,人各有志,沒法勉強,將來你自己不後悔就好!」
說罷,再不理睬張松齡,將頭趴在窗戶上看外邊的夜景。
「那現在呢,知道了不?滿意了不?」彭學文狠狠瞪了他一眼,悻然追問。
「還得感謝你拼著自己的前程和性命不要,趕回來幫我對付小鬼子!」張松齡向後退了半步,躲開彭學文的攙扶,緊跟著又是一個九十度的深鞠躬。
「呵呵!」張松齡笑著搖頭。周黑炭今天表現,的確有點兒得意忘形的味道。然而,這一年多的人生經歷卻告訴他,今天的事情絕對不會象彭學文說得這樣簡單。至少,這不是答案的全部!
「攀上了高枝,攀上了誰家的高枝?!」張松齡終於不再給彭學文鞠躬了,皺緊眉頭,大聲追問。
北方,寒風漸起,有狼在風中長嗥!「嗷——嗚嗚,嗷嗚嗚——嗷嗚嗚——」。孤獨而又蒼涼!
「就憑他?被人賣了還幫人數……」彭學文不屑地撇嘴,話說了一大半兒,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不小心上了對方的當。趕緊又將話題往別的地方扯,「他那人犯起混來,向來不管不顧。你跟他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應該知道他是什麼德行!」
「上頭可能另有想法吧!誰知道呢!」彭學文嘆了口氣,回答聲里隱隱帶出幾分無奈。「眼下周黑炭還在跟北路軍的代表討價還價,估計一時半會兒還答不成協議!」
「說起這事兒,我還真得好好謝謝你!否則,當時我和周黑炭兩個都無法下台!」張松齡又笑了笑,彎下身體,恭恭敬敬給彭學文來的一個九十度的鞠躬。
「我,我不是也得到好處了么?!」彭學文不肯受他的禮,再度向旁邊閃開。
「不聽你的,他還能聽誰的!難道他除了你這條線,還找到了別的門路不成?!」張松齡故意做出一幅茫然的樣子,瞪大了眼睛繼續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