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黑白
第三章 縱橫（8）
話音剛落，他腦子裡突然有靈光一閃，策動坐騎一邊追，一邊大聲喊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張飛在馬尾巴后綁樹枝那段，然後就是當陽橋上一聲大喝，嚇得百萬曹軍不敢過河！哎，你跑那麼快乾什麼，你等等我啊！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那就好，那就好！」趙天龍知道事情未必像斯琴說得那樣輕鬆，感動地伸出手去，將對方左手的無根手指輕輕握在掌心，「他們也是為了保全你父親的基業，有些話即便說得過頭一些，你別跟他們計較！」
趙天龍愈發感到不好意思，低著頭，小聲提醒：「我現在是中隊長，手底下管好多人呢。讓他們看見我跟你拉拉扯扯，那多不……」
只有周黑炭，愣愣地站著距離趙天龍與斯琴二人不遠處，百無聊賴揮著鋼刀亂砍空氣。「呼呼，呼呼，呼呼」。砍了半天見二人還是膩起來沒完，重重咳嗽了一聲，撥轉馬頭，「嗯哼！龍哥，我就那啥，我就先回去了啊。白鬍子和小鬼子估計不會這麼認輸，我得趕緊回去盯著他們！」
「是啊，既然是兩家聯手對付日本鬼子，就該互通有無！」彭學文笑呵呵地接了一句，快步上前，將手伸向紅鬍子，「察北行政公署專員，彭學文！早就聽說過王隊長威名，今日一見，果不虛傳！」
「你大老遠跑來幫忙，按道理，該我謝你才對！」周黑炭最是愛面子不過，見紅鬍子對自己如此客氣，心裡頭登時覺得好生
感覺著掌心處傳來的柔弱與溫暖，趙天龍心臟也變得軟軟的，柔柔的，彷彿裏面有一股溫泉在流。他無法用語言來描述這種滋味，只是笨拙地將斯琴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那種溫柔又緩緩穿透他的肋骨，肌肉和皮膚，緩緩滲入斯琴的指尖。然後緩緩淌過對方的手指，胳膊和肋骨，滲入對方的心臟中，與裏面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流遍身體與靈魂的每一寸空間。
雙胞胎姐妹荷葉與青蓮看到了，紅著臉退向了一邊，順手推開了幾個試圖上前跟趙天龍打招呼的小夥子，避免他們大煞風景。不放心趙天龍安全跟過來的幾名游擊隊戰士看見了，也笑著拉住了坐騎，目光里充滿了幸福的憧憬。
「這個，也是你師父教的！」周黑炭也意識到了情況的詭異，刀尖兒順著趙天龍的目光方向指了指，再次追問。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么？」烏齊葉特右旗的女繼承人斯琴策馬迎上來，笑面如花。
「張飛，你師父的漢人名字叫張飛？」周黑炭很沒眼色地跟上來，繼續刨根究底。
「嗯！」無論是面對溫柔似水的斯琴，還是霸氣外露的斯琴，趙天龍顯然都沒什麼辦
「輕，輕點兒。有人看著呢！」趙天龍掙了一下，沒敢太用力。低下頭來，小聲跟斯琴商量。
「我師父！」趙天龍笑了笑，低聲回應。隨即將目光轉向戰場西北側。那邊的白鬍子匪幫已經逃得乾乾淨淨，然而先前氣勢洶洶準備給白鬍子匪幫攔腰一擊的援軍，卻遲遲沒有趕到。反而聲勢比先前突然變弱了很多，連戰馬踏起的煙塵都越來越單薄。
「我，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趙天龍急得連連擺手，「我是，我是說，我是，我是，唉，我這……」
「傻樣！」斯琴抽出手指，笑著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然後抬起頭來，從頭到腳仔細檢視他的每一寸肌膚，「就知道笑。人家大老遠帶著兵來幫你，也不說聲謝謝！」
「看就看唄！我都不怕，你一個大老爺們怕什麼！」轉眼間，斯琴身上小兒女姿態盡去，代之的是一種女中豪傑的霸氣。
「你們在流花河畔打敗小鬼子的事情，旗裡邊早就傳開了！」看趙天龍急得滿頭是汗，斯琴主動將坐騎靠過來，跟他肩並肩靠在一起，「老人們都覺得，小鬼子也就那麼回事兒。所以就不再瞻前顧後了！」
「嘿嘿，嘿嘿！」趙天龍訕訕地撓了幾下汗淋淋的後腦勺，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什麼才好。
「知道！管好你自己得了，就跟你多聰明似的！」斯琴
黃驃馬知曉主人心意，立刻四蹄撒開，風馳電掣向援軍衝去。周黑炭拉了一把沒拉住，皺著眉頭，低聲嘟囔，「糊弄誰呢，不想告訴我就直說！三國演義誰沒聽過啊！張飛什麼時候使過計謀？！」
「哎！」李老九答應得非常痛快，眼睛卻如同進了沙子般向周黑炭眨個不停。扣著該分給游擊隊的繳獲不放，當初是彭專員的主意。如今獨立營剛剛與中統局的人交惡，按照常理，無論如何都不該再得罪軍統局派到草原上來的專員。
「行了，心裏知道就行了！」斯琴抬起另外一隻手，輕輕擦去他額頭上急出來的汗水，「不用說出來。其實，即便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你怎麼來了？」心臟跳得快時，男人的嘴巴就會變笨。一邊感受著血脈里的炙熱，他一邊語無倫次地喊道。
一個半月前，二人還都是無拘無束的綠林好漢。此番再度于戰場上重逢，卻一個成了晉綏軍的營長，一個成了八路軍的騎兵教頭。想想昨日，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彭專員也是這個意思！」該聰明的時候，周黑炭絕不裝傻。輕輕踢了李老九一腳，笑著補充。
「三國演義裡頭的張飛，當陽橋用疑兵之計嚇退曹軍那段兒！」趙天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用力磕打馬鐙，「駕！」
趙天龍飛快地收起刀，將斯琴的兩隻手
「是我跟你拉拉扯扯，你想掙脫掙脫不了！」斯琴才不在乎多少人看，只要自己喜歡，就絕不輕易將手鬆開，「走吧，別廢話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抓著！」
趙天龍對來自背後的呼喚充耳不聞，此時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那支援軍，那支援軍隊伍正前方領路人。上次別後，本以為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再相見。卻不料只是短短一個來月，那張熟悉的笑臉就又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被他拐彎抹角一提醒，趙天龍猛然意識到自己還有任務在身。歉意地沖斯琴笑了笑，放開她的雙手，「仗剛剛打完，我得趕緊回去向王隊長繳令。你自己多加小心，附近說不定還有白鬍子的潰兵！」
「這是張飛教的！」趙天龍丟下一句話，策馬向援兵方向奔去。留在戰場上負責斷後的鬼子兵已經被消滅乾淨，掃尾的工作不需要他親自完成。而那支來歷不明的援軍，卻令他的心臟在胸腔內狂跳個不停。
「咱倆誰跟誰啊！」也不知道是突然開了竅，還是習慣使然，趙天龍終於說出了一句「恰當」的體己話，隨即，又慌慌張張地補充，「我是說，我是說，我心裡頭知道你好，嘴上，嘴上就是不知道怎麼，怎麼說，才，才合適！」
戰場已經被獨立營和游擊隊打掃乾淨
「我跟你一起去見王隊長！」隔了這麼久才好不容易重新相聚，斯琴心裏充滿了對戀人的不舍。反手抓住趙天龍的腕子，緊握不放。
「知道，我已經聽說了！」明白趙天龍這番話想表達什麼，斯琴點點頭，低聲回應。彼此之間身份的巨大差異，一直是旗里那些老古董們反對她「下嫁」的理由。而現在隨著趙天龍的努力，這條看不見的鴻溝已經開始變淺，變窄。終究有一天會被兩人之中的一個輕輕鬆鬆地跨過去，然後手牽著手直到永遠。
「你剛才……」比起感慨世事無常，周黑炭更關心的是趙天龍先前縱馬踏陣時採用的戰術，斟酌了一下，賠著笑臉請教，「剛才你收拾鎮國公時用的招數是跟誰學的？看起來可真過癮！」
至於小鬼子和白俄匪徒倉皇撤退時丟下的槍支彈藥，自然是兩家二一添作五。不過如今的黑狼幫已經變成了正規軍，又剛剛抄了黑石寨里的鬼子軍營，眼界略微有點兒高，已經不太在乎敵人撤退時沒來得及帶走的那些破爛貨色。隨便挑的幾樣，剩下的就統統送給了游擊隊。把個紅鬍子樂得合不上嘴吧，拱著手向周黑炭謝了又謝，彷彿欠了對方天大人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