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三卷 黑白

第四章 兄弟(9)

第三卷 黑白

第四章 兄弟(9)

「他已經投靠了共產黨,還不夠么?!」毛人鳳想都不想,大聲回應。
「委員長看得長遠!」毛人鳳和葉秀峰同時高聲讚歎。賀貴嚴雖然沒臉皮像這兩個人一樣去拍蔣介石的馬屁,內心裡頭卻也認為此話說到了點子上。一支不講政治的隊伍,就不會有靈魂。辛亥革命之後二十多年的軍閥混戰正說明了這個道理!而北伐軍當年之所以能夠所向披靡,也是因為全盤吸收了蘇聯紅軍那一套,把政治教育落實到了隊伍的基層。
「卑職院做委員長的分身和臂膀!」毛人鳳和葉秀峰兩個再度站直身體,發誓要做委員長的忠實的追隨者和不打折扣的政令執行者。
待到蔣介石的訓話結束,牆上的錶針也指到十一點之後。想到明天委員長還有很多公務要處理,賀貴嚴禮貌欠了下身體,低聲提醒,「介公,時候不早了。您看是不是……」
「是您老和戴副局長平素教導有方!」毛人鳳笑著回應,然後與跑過來的警衛員一起,攙住賀貴嚴的左右胳膊,「天太黑了,市政府又不準開車燈。您還是跟我坐一輛車吧。我的司機是專門做過開夜車訓練的,對付這種鬼天氣,比大多數人都有經驗!」
一句話就解決了兩個大問題,不得不說,毛人鳳的補窟窿能力的確出類拔萃。非但賀貴嚴聽了之後,在內心裡對他大加讚賞。連一直在試圖給軍統局上眼藥的葉秀峰,都不得不暫時收了這份心思,訕笑著說道:「怪不得此人放著好好的中校不當,非要去八路軍游擊隊裡邊當個小頭目呢。原來是早就被共產黨人給洗壞了腦子!可惜了,枉費孫連仲當年在他身上下了那麼大的本錢,到頭來全給他人做了嫁衣!」
賀貴嚴心裏雖然有些不舒服,卻絕不是那種拼著顏面盡失也要戀棧不去的人。搖搖頭,大聲打斷,「行了,我答應委員長的事情,怎能出爾反爾?!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千萬別再做這種畫蛇添足的事情!」
「你做得很好!」賀貴嚴認真地點頭,「這樣,雖然委屈了那個小傢伙,但當事的閻司令長官、桂系黃副司令長官,還有已故的馮安邦將軍,都省去了很多沒必要的麻煩!」
「那,那……!」毛人鳳不知道自己還該說些什麼,望著賀貴嚴,滿臉赤誠。此時的他,心中對面前這位即將去職的上司充滿了尊敬。真希望自己能做一點什麼事情,讓對方高興一些。也順便回報對方近一年來的回護與提攜之恩。
「你啊,就是會說話!」賀貴嚴再度笑著搖頭,看向毛人鳳的目光里充滿了讚賞。
「明君雖然偶爾可能失察,但總會知道誰是岳飛,誰是秦檜!耀公,您是有身份的人,別跟葉秀峰那種玩意兒一般見識。您甭看他現在上躥下跳的歡實,早晚會有原形畢露的那一天!」
「他有什麼好委屈的?!他現在不已經投了共產黨游擊隊么?早算一天晚一天,有什麼區別?!」毛人鳳聳聳肩,不在意地補充。
「啊,居然這麼晚了!」蔣介石瞬間從亢奮狀態清醒,看了一眼掛鐘,回應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驚詫。「好了,好了,該了解的情況我都已經了解清楚了。該給你們布置的任務也都布置下去了。我就不再過多佔用你們的時間了。回去後記得儘快把各自負責的事情做好,別讓我再主動找到你們。否則,下次,絕對不會讓你們輕易過關!」
「嗯!」賀貴嚴抬頭看了看墨一般的夜空,沉吟著回應,「那就讓司機開我的車,我的車用了防滑輪胎,更適合對付雨天的路面!」
賀貴嚴的座駕是限量版別克世紀,甭說比軍統局一個主任秘書的配車要好,放眼全國,也找不出十輛與其檔次相近的車來。毛人鳳早就看著這輛車心裏發癢了,只是出於對賀貴嚴的敬畏,才沒敢提出來要進裡邊去開開眼界。今天既然對方主動相邀,豈有再拒絕之理?!當即就將自己的專車託付給了一名警衛,然後在葉秀峰的羡慕目光中,攙扶著賀貴嚴,坐進了別克世紀的後排。
既然姓張的小傢伙在孫連仲麾下時就已經跟共產黨有了牽連,那麼,賀貴嚴故意拖沓著不肯落實委員長上次的命令將此人拉到中央軍這邊,就完全是出於替上位者拾遺補漏的好心了。捎帶著,軍委會把一個大活人當成死人給追贈中校軍銜,也算有情可原。畢竟耍弄「陰謀詭計」乃是共產黨人所長,誰也提防不到他們居然會在陣亡名單上做文章。
「哪能呢!」毛人鳳立刻大聲表態,「您老放心,如果軍統局裡頭,誰敢幹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我第一個跟他沒完!」
然而,他卻不想當面頂撞賀貴嚴,也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說一套做另外一套。皺著眉頭搜腸刮肚,希望能找到一個永遠消除隱患的辦法。猛然間,心中有靈光乍現,一絲陰冷的笑容迅速浮上了他的嘴角。
他說著,說著,彷彿面對的不止是三名聽眾,而是全體國民黨幹部和軍人。包括政治上的老競爭對手汪精衛,潛在威脅者孫科,以及手下敗將馮玉祥、閻錫山。還有,還有那些打著鐮刀斧頭旗幟的共產黨人!
見老上司終於振作了一些,毛人鳳心裏也跟著覺得輕鬆了許多。想了想,繼續說道:「我回去后,會把姓張的在老二十六路時已經跟共產黨秘密往來的結論,寫進相關檔案里!這樣,當年他死而復生的事情,就不會再有任何麻煩了!」
「耀公這是哪裡話來?!」毛人鳳一聽,趕緊用力擺手,「委員長視您老如左膀右臂,即便一時受了小人的蠱惑,過後回想起來,也會給您老足夠的補償。我只是讓小人的陰謀詭計沒能完全得逞而已,真的不敢居功!」
「在講政治方面,共產黨的軍隊比咱們這邊做得要好!咱們國民黨這邊,情況太複雜,各種關係盤根錯節。有時候即便我能想到一些好辦法,落實到基層,也會模樣大變!」蔣介石今天顯然談性甚濃,轉眼間,就從部隊的政治素質建設,引申到國共兩黨對上層命令執行能力和執行意願上。「所以我有時候,真恨不得自己能分成四五瓣兒,一瓣坐在委員長這位位置上跟不同的人扯皮,其他幾瓣都下到底下去,把咱們辛苦制定出來的每一條政策都執行到位。唉,可惜,這終究是異想天開!」
「光講軍事,不講政治,是絕對不行的。這一點,當年我在黃埔軍校時,就已經多次強調過!」反正對自己來說,也沒什麼太大損失,蔣介石聳聳肩,笑著補充,「可惜總有人不拿我的話當一回事!孫連仲、宋哲元他們這些原來老西北軍的將領尤甚,閻錫山也總覺得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你們看著吧,他們幾個早晚會在這上面吃大虧!」
頂級豪車在受過嚴格訓練的專業司機駕駛下,優雅的就像一隻跳舞的天鵝。很快,就將同時出發的葉秀峰給甩出了老遠。當周圍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賀貴嚴的臉上終於顯露出了幾分疲態。將頭靠在座椅背上,閉了會兒眼睛,以極低的聲音說道:「齊五老弟,今晚的事情,真的多虧了有你!」
「以後如果我和我的家人有做得不太好的地方,你們軍統看到了,在不違反大原則的情況下,能盡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就知足了!」拍了下毛人鳳的肩膀,半開玩笑半當真。
能面對面傾聽領袖的心聲,對毛人鳳、葉秀峰這些中高層幹部來說,無疑是一種榮幸。他們非常認真地挺直身體,豎起耳朵,一字不落。甚至在關鍵時刻還插上幾句恰到好處的心得體會,讓蔣介石的臉色越來越紅,聲音也越發地慷慨激揚。
「嗯!」賀貴嚴閉著眼睛,眉頭緊鎖,「理由呢?為了不讓中統繼續糾纏此事,就殺了他?這未免太兒戲了吧!」
「這個人啊,不服老是不行嘍!」不知道被「局長」兩個字勾起了心事,還是真的感覺到自家的身體大不如前,賀貴嚴推開毛人鳳的胳膊,嘆息著搖頭。
見他又失去了說話的興趣,毛人鳳還以為自己的處理方案依然存在疏漏。想了想,繼續說道,「要不然,要不然屬下馬漢三直接下道命令,讓他把姓張的小傢伙徹底從世上抹掉?!否則,中統那邊肯定還會沒完沒了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纏!!」
「這個比方不好,我可不敢把自己埋在西湖邊上!」賀貴嚴迅速睜開眼睛,大笑著搖頭。「行了,這樣也好。我自己也能落個輕鬆。軍統局交到戴雨農和你們兩個手裡,我很放心!」
「我只是那麼一說而已,還能真給自己的弟兄添麻煩?」賀貴嚴被毛人鳳認真的模樣逗得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用手輕輕地揉自己的太陽穴。
「是!介公也早點休息!國事再繁忙,也不要忘記身體!」「委員長放心,我們保證不會再讓您失望!」「委員長看我們今後的行動吧!」賀貴嚴、毛人鳳和葉秀峰三人依次答應,躬了下身,告辭出門。
人才不為我用,則必被我殺。古人曾經說過,古人誠不我欺!
「還是算了!」賀貴嚴搖頭冷笑,「人家只是不願意跟著咱們幹了,咱們就要想方設法置人于死地。這種事情,實在不是君子所為。算了吧,隨他去吧!」
「也是!」賀貴嚴將頭再度靠到了座椅上,閉目養神。自己的確老了,體力和腦力都大不如當年。倘若毛人鳳剛才想出的這個應急辦法,自己也能想到。就不會有今晚的被動局面。嗨,人的年紀到了,不服老,的確是不行啊!
為了避免成為日本轟炸機的目標,總統官邸到了晚上絕對不開路燈。這對於毛人鳳和葉秀峰兩個長期行走于黑暗中的人物來說,都算不上什麼麻煩。但是對於年齡已過半百的賀貴嚴,則成了巨大的考驗。稍不留神,腳就踩到了台階邊緣,一頭朝地面栽了下去。
「您剛才只是不小心,實際上,您的身手比咱們局裡頭很多受過專門訓練的年輕人都強!」毛人鳳對賀貴嚴剛才在蔣介石面前推薦自己的事情心懷感激,笑了笑,大聲開解。
「這個你就不用客氣了!」賀貴嚴閉著眼睛,低聲苦笑,「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委員長雖然還不是君,但也差不多哪!」
毛人鳳手疾眼快,迅速伸出一隻手臂,抱住了賀貴嚴。然後壓低了聲音,衝著自己的衛兵怒斥,「愣著幹什麼,還不過來扶一下咱們局長?!耀公,您老小心!您就扶著我的肩膀,慢慢走,一步一步慢慢下!」
「光憑你們兩個不行,我需要很多人,很多人!像手臂,像我自己的十指一樣,完全聽從大腦的指揮。」蔣介石的聲音漸漸高了起來,瘦削的臉頰上滲出一縷濕潤的殷紅,「這樣說,不是告訴你們我要做一個獨裁者,實際上,我反對任何獨裁統治,無論是德國的那一套,還是蘇聯的那一套。只是中國目前的情況,已經不允許我們再無止無休地各說各話。我們必須暫時統一思想,統一行動,才能動員全國的力量,頂住日本人的鯨吞。並且在國際友邦的支持下,一步步扭轉困境,一步步把日本人趕回山海關以北,乃至將他們徹底趕出中國!」
「其實,其實戴局長他,他一直希望您繼續給我們遮風擋雨!」毛人鳳想了想,非常認真地回應。「要不,您先別著急往上遞辭呈!等我跟戴局長商量商量,再一起去找一趟委員長。跟他老人家……」
「是!」毛人鳳的回答聲有些遲疑。君子這種生物,無論是在政治圈子裡,還是生意場上,恐怕都壓根就沒存在過。特別是兩個不同陣營,早晚要面臨一場生死對決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