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五卷 狂瀾

第一章 誓言(6)

第五卷 狂瀾

第一章 誓言(6)

這兩人一個熱烈如火,一個陰寒如冰,一相遇,便令現場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偏偏二人表面上都顯得極其自然,彷彿彼此間已經打了多年交道的老朋友般,偶爾走到一起只為了喝杯酒聊聊天氣。
「紅鬍子既然這麼有錢,又何必繼續躲在沙漠裡邊當縮頭烏龜?!」
吳天賜對周黑炭的感受渾然不覺,捧著酒碗偷偷憋了一會兒壞心眼兒,看看紅鬍子已經接連喝了有兩斤多酒了,便站起身,主動向對方發出邀請,「來,龍爺!我敬您老一碗。總是聽我們周營長說起您的英雄事迹,吳某心裡頭佩服得五體投地。今天見到了人,真是,真乃是三生有幸。」
「是啊,是啊!吳參謀,我們大夥讓著你。你可別總想著撿便宜賣乖!」連周黑碳都不肯主動配合,居然和別人一道站在了紅鬍子那邊。
周黑碳不想吳天賜自作主張給自己的獨立營招惹麻煩,先張開嘴巴打了個巨大的噴嚏,然後一邊用力揉著鼻子一邊抱怨,「什麼鬼天氣啊,自打入了冬,雪就下個沒完沒了。這一路冷風吹得我啊,簡直連脊梁骨都給吹透了!」
說著話,也不管紅鬍子接不接自己的茬,直接把一碗酒悶下了肚子。
「你才第二碗,紅爺都喝了五碗了!」立刻有人看不過眼,主動替紅鬍子打抱不平。
「來,再給吳參謀滿上!」紅鬍子笑呵呵地點點頭,命臨時客串勤務兵的小游擊隊員們,給貴客把眼前的銅碗倒滿。
正看得眼暈間,耳畔突然又聽見紅鬍子扯著嗓子大喊道,「怎麼這麼暗啊,不是讓你們開電燈么?負責管發電機的『禮拜唐』呢,是不是又偷懶了!」
早有勤務兵過來,將參謀吳天賜喝空的酒碗斟得滿滿當當。吳天賜有意藉著喝酒套問游擊隊的虛實,便硬著頭皮將酒碗端起來,跟紅鬍子的酒碗輕輕碰了碰,大聲說道:「您老是前輩,您老說得算。來,幹掉!」
「是誰在沙漠外偷偷給他輸送生存物資?!」
按照他以前的經驗,此時的共產黨人是最不講究排場的,特別是八路軍下屬的一些地方部隊,幾乎把每一個銅板都花在了隊伍的生存與發展上,從幹部到戰士個個都像是叫花子,根本沒有財力營造像樣的辦公場所。而眼前這座乾淨漂亮的氈包,卻與他先前認識有著天壤之別。非但一點兒也不顯得簡陋寒酸,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顯得有些過分「奢華」了。至少,目前在獨立營中,尚找不出同樣規模的一座辦公建築。以營長周黑炭的「摳門兒」性子,也捨不得在辦公場地上投入如此大的手筆。
說著話,將碗里的酒水一飲而盡。立刻,有條熱辣辣的火蛇從嗓子眼兒處,一直鑽到了上下丹田之間。「是老白干兒,不是馬奶!」吳天賜在心裏暗暗叫了聲苦,臉上卻依舊強裝出幾分豪邁,「好酒!痛快,這酒喝著才算痛快!」
「有這麼多錢的話,為何不花在補充武器彈藥和重新擴建隊伍上?」
吳天賜身材不算太矮,但是跟周黑碳等人比起來,卻依舊有著相當大的差距。掂了兩次腳尖沒能露出臉來,只好悄悄皺了下眉頭,跟著大夥一道走進了氈包。
光是這個足以容納百餘人同時吃飯的大氈包,造價恐怕就在一千塊現大洋之上!獨立營的參謀長吳天賜先前雖然認定了紅鬍子在虛張聲勢,此刻偷偷觀察了周邊環境之後,心裏也覺得有些動搖了。
「我說老吳啊,你這身體骨可真不行。才騎了幾天馬啊,就累得睜著眼睛都能睡著了?!」周黑炭臉上掛不住,趕緊開口替自家參謀長遮羞,「大夥都喝過三輪了,你還不把碗里的酒幹掉!」
氈包是按照典型蒙古人風格搭建的,地面呈一個巨大的圓形,直徑大約有十四五米。在圓形的四周,則是硬木為骨,柳條為筋,重重疊疊地編織於一起組成了支撐牆,最大縱向高度組有四米余,即便是趙天龍這種身材的人,進去之後都不會覺得壓抑。氈包的頂端和支撐牆內外兩側,則都覆蓋以加厚的毛氈,難得的是每一片氈子都同等大小,並且顏色非常乾淨,一看就是用當年的新羊毛新擀制的,絕對沒經過翻新和修補。
「馬上就開,馬上就開!」氈包後頭,立刻傳來一串帶著明顯廣東一帶口音的回應。緊跟著,數道奪目的光芒從半空射下來,刺得大傢伙直眯眼睛。周黑碳和他身邊的獨立營骨幹們無法習慣,本能地就去抬手去擋。待把手抬到了額頭前,才豁然發現,自己掌心處的幾塊老繭,都被來自頭頂的光芒照了個清清楚楚。
「發電機,游擊隊居然還有發電機!」饒是參謀長吳天賜「見多識廣」,也被氈包中突然亮起來的燈光給嚇了一跳。抬頭細看,才發現原來是幾盞日式汽車專用的車頭燈,被游擊隊當作照明用品固定在了氈包中央半空處的某幾個位置,交叉著照下來,將大夥吃飯的桌面照得比白晝時還要明亮。
一邊捧著剛剛斟滿的酒碗「鑒賞」高純度白酒的清澈色澤,吳天賜一邊在心中又打起了小算盤。從碗中的白酒到桌案上的菜肴,又從桌案上的菜肴觀察到紅鬍子和張松齡、趙天龍等人臉上的表情,越看,越不敢再堅持自己先前的想法。
這樣一來,他在酒桌上的表現難免就些反應遲緩。但大夥念在他來到草原時間不長,需要適應當地習慣的份上,也沒人願意跟他認真計較這些小節。倒是周黑碳,心裡頭越來越不待見上頭給自己指派的這位高參,恨不得直接用腳將這廝踢出門外去,以免這廝繼續給獨立營丟人現眼!
「連游擊隊難道真的沒有在上次的打擊中傷筋動骨?」
「哦!失禮了,失禮了!」吳天賜趕緊把酒碗舉到兩條掃帚眉毛之間,訕笑著向在座所有人賠罪。「我是那,那個啥!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是,是不小心就睡,睡過去了,該罰,該罰!」
幾盞車頭燈對吳天賜來說,算不上是什麼新鮮玩意。但難得的是,游擊隊居然有了自己的發電機。並且還能找到足夠的汽油,來為小型發電機提供燃料。要知道,在此刻的北方几大黑市上,汽油可是屬於絕對的緊俏貨。非但價格被炒得高到了離譜的地步,並且還經常有價無市,花了大價錢都未必能買得到。
其他幾名周黑碳麾下的心腹骨幹,也早就看這位吳參謀不順眼了,藉著跟趙天龍和張松齡互相謙讓的功夫,一道擠至周黑碳身側,將吳參謀遮了個嚴嚴實實。
「既然如此,那大夥就早點兒進去坐吧!周營長,吳參謀,裡邊請,裡邊請!」紅鬍子迅速接納了周黑碳釋放出來的善意,伸出手,將大夥朝營地內最大的一座氈包里招呼。
「紅爺年紀大,紅爺先請!」周黑碳熱情地跟紅鬍子客氣著,側過身體,將躍躍欲試的吳參謀擋在了自己身後。
腦門兒上面頂著兩個巨大的問號,參謀長吳天賜繼續在氈包里東瞅西看,一雙三角眼不肯放過任何能顯露出遊擊隊衰敗的蛛絲馬跡。只可惜,令他非常失望的是,不但氈包本身襯托出了此間主人的強大財力,連氈包里的生活物件,包括牆壁上的裝飾,火爐上懸挂的純銅水壺以及地面上的桌椅等物,都顯得非常高端、大氣、上檔次。甚至連氈包里忙來忙去幫著客人安排餐具的勤務兵,腰間都跨著嶄新的純牛皮槍套,那質地,連他這個參謀長看到了都好生羡慕。
倒是紅鬍子本人,不願意跟一個後生晚輩計較。笑呵呵捧起了酒碗,端在半空中,對吳天賜說道,「既然吳參謀如此有心,我怎麼著也不能不給面子!這樣吧,剛才那碗不算,這一碗,咱們兩個碰了!」
嘴裏喊得雖然聲音響亮,真的把第三碗酒水灌到了嗓子眼兒處,卻嗆得他幾乎流出了眼淚來。一斤老白乾,六十多度,也就是三百克純酒精!以前在中央軍熬資歷時,他幾曾遭過如此大罪?被酒精燒得肚子發熱,腦袋發懵,膽氣一壯,就把憋在心中多時的話直接問了出來,「我,我在來這邊的路上,聽,聽我們家周營長說,您,您在喇嘛溝的老營,被,被日本人賞給黃,黃鬍子了!您,您老既然實力尚在,怎麼,怎麼能咽下這口氣去?!怎麼,怎麼不早點出去趕,趕走了他?!」
這已經不是借酒遮臉了,簡直就是赤裸裸地挑釁。剎那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所吸引,整個氈包內,只剩下了發電機的工作時的噪音,「嗡嗡,嗡嗡,嗡嗡嗡」,比幾十萬隻蒼蠅還要招人心煩!
「他的糧食補給怎麼解決?」
接二連三的意外打擊,令吳天賜的腦子很快就開始不夠用了。兩眼直勾勾盯著氈包壁上帶有明顯遼金風格幾件的古代裝飾品,耳朵裡頭轟轟亂響。直到左腳在餐桌下被人狠狠踩了幾記,才疼得猛然回過神來,端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遞到自己手裡的酒碗,滿臉錯愕,「啊——,怎麼了!該,該誰喝了?!」
在沒有現代冶鍊工業的草原上,銅碗是當地人生活的重要物品,吃飯,喝茶,喝酒,往往都用同一個。大夥手中銅碗裝滿酒,重量絕對有三到四兩。以周黑碳帶來的兩個連弟兄今晚每人喝掉四碗酒計算,總消耗白酒量肯定在三百斤以上。這對游擊隊的真實物資儲備情況,絕對是個巨大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