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五卷 狂瀾

第二章 橫流(22)

第五卷 狂瀾

第二章 橫流(22)

「誰說我沒騎啊!我每次來軍分區送信,騎的馬都比這匹強一百倍。不過……」無奈地扁扁嘴,他的聲音突然轉低,「每次回去時,都要把馬留給分區,光是今年開春后,就已經被扣下兩匹好馬了!」
「黃鬍子,黃鬍子是誰?跟其他馬賊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方國強也不覺得懊惱,而是抓住對方話語里偶然提起的一個名字,不恥下問。
「對面偽軍裡頭,有咱們游擊隊的關係戶么?怎麼全都裝著沒發現咱們?」再第三次目睹一夥騎馬巡邏的偽軍與隊伍擦肩而過之後,已經吃驚到了有些麻木地步的方國強拉了一下老何的衣角,低聲追問。
「咱們這些人,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那些狗腿子沒事兒干攔咱們啥?對他們有啥好處?!」老何得意地笑了笑,回答聲里充滿了自豪。
「他們,他們不是替日本人……」方國強被問得有些語塞,皺著眉頭,滿臉狐疑。
「不用!該咋走咋走!」老何笑呵呵地搖搖頭,斷然否決了方政委的提議,「我選的這條路,距離黑石城好幾十里呢!小鬼子怕冷,不會跑這麼遠的地方來巡邏。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黃鬍子,不過他剛剛被咱們游擊隊狠狠收拾了一次,手底下只剩十來號人了,目前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緊急軍情!」小鄭策馬直奔方國強,猛地拉住韁繩,在後者面前穩穩跳下,立正敬禮,「報告政委,大隊長請你們火速趕往四道梁。晉綏軍九十三團、周黑炭獨立營和咱們游擊隊聯手,把小鬼子的兒玉中隊堵在那邊了。最遲在明天拂曉,就要發起總攻!」
不用他們喊,方國強也看到了緊跟在斥候們身後的十數匹駿馬。個個都比棗騮駒高大,四蹄騰空,宛若游龍一般矯健。
熟悉日偽之間關係的方國強被老何幽默的話語逗得啞然失笑,搖搖頭,感慨地說道:「也真難為他們了。又想抱小鬼子的粗腿,又怕把自己的小命搭上。整天提心弔膽地活著,比喪家之犬都不如!」
沒等他下令全體備戰,交通員老何已經大聲喊了起來,「不要怕,不要怕。是咱們自己人!是咱們自己的弟兄,帶著馬來迎接大夥了。不信你們看,好多馬背上的鞍子的空著呢!」
既然當騎兵最重要一個選拔標準就是身手敏捷,戰士當然要抓緊一切機會熟悉騎術。因此在一路上,幾乎人人都爭著去當斥候。並且一爬上馬背就不想再下來,把偵查範圍越擴越大。要不是賽仁貴的棗騮駒正值壯年,平素吃得又非常精細,早就被大夥活活騎脫力了,根本不可能活著看到明天的朝陽。
「這麼厲害?你們張大隊長到底殺了多少偽軍和馬賊啊?!」再一次聽到了張松齡的事迹,方國強的興趣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看著老何的眼睛,刨根究底。
「拿錢吃飯,混日子罷了!」交通員老何又笑了笑,言語裡頭對那些穿著二鬼子皮的傢伙好生不屑,「萬一攔不住咱們,回去他們怎麼像小鬼子交差?!就算是把咱們攔住了,過後他能逃過咱們黑石游擊隊的報復么?!除非,除非小鬼子一人發一張船票,把他們都給搬到日本國去!」
眾人定神細看,果然發現,跑過來的戰馬當中,一半以上都空著鞍子。這下,大夥懸在嗓子眼的心臟立刻重新落肚,在兩名排長的招呼下迅速整理隊伍,準備給前來歡迎自己的老兵們留個好印象。
「那,那您老怎麼沒騎一匹過來?!」也許是說話時的神態實在過於狂妄,戰士們中間,有人不服氣地追問。
「照您這樣說,到了游擊隊之後,會也給我們發馬,是么?」畢竟都是些十七八歲的半八大孩子,有人肚子里憋不住話,扯著老何的衣袖追問。
「小鬼子給他什麼好處了?沒賞他個官做?」類似的漢奸,方國強在河北那邊也見過好幾個。基本上都是官迷,就盼著亂世到來,自己好趁機撈個開國元勛當。至於頭頂上那個是金錢鼠尾,還是仁丹鬍子,他們根本不在乎。
「一個天生的賤骨頭!」老何朝地上狠狠吐了口濃痰,非常鄙夷地點評,「賤得沒邊的那種。哭著喊著抱小鬼子的大腿,為了認小鬼子當爹,連最後一點兒臉面都不要了。被咱們游擊隊打敗了好幾回,可那爛人就是命大。每次都能逃之夭夭。每次逃脫之後,用不了多久,就又糾集起一夥土匪流氓,繼續給小鬼子鞍前馬後賣命!」
「這個啊……」交通員老何搔搔頭皮,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為難,「肯定不能每人都發,要看你們的具體表現。像有的人天生就身手敏捷,那自然是當騎兵料子。有的人明明在地面上開槍百發百中,上了馬子彈就從來找不到靶,這樣的,就只要當步兵了。不過當步兵也沒關係,咱們張隊長會的花樣多,大炮、小鋼炮、輕重機槍,樣樣精通。隨便指點你們幾手,就夠你們收拾小鬼子的了!」
「唱吧,快到家了!」老何點點頭,笑著宣布。「再往西去沒多遠,就是咱們游擊隊的活動範圍了。通常黑石寨的小鬼子沒集結起全部兵力之前,絕對不敢主動到咱們游擊隊的馬蹄下送死!」
就在此時,前方撒出去充當斥候的四名戰士,慌慌張張地騎馬跑了回來。隔著老遠,就朝方國強大聲示警,「政委,政委!發現騎兵,發現一夥騎兵。馬上就到,馬上就殺到咱們身邊了!」
一下子被這麼多人可憐巴巴地圍著追問,交通員老何的心理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自豪地在馬的臉上拍了兩巴掌,笑著回應,「這算什麼好馬啊,不過是普通蒙古馬和俄羅斯馬的雜種罷了。並且父系還很有可能是個二串子,根本算不上良駒。在咱們黑石游擊隊,像這種馬都是賣掉換錢的貨,根本沒資格上戰場!」
然而,老何給出的答案,卻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沒有,日本人根本沒封他的官。甚至連保安隊的編製,都沒賞給他。可他就是不氣餒,就是要死心塌地的跟著小鬼子干!」
「那他到底圖個什麼啊?!」周圍的戰士們聽得納悶,紛紛轉過頭來,異口同聲地追問。
饒是如此,第二天上午,戰馬的奔跑速度和反應靈敏度還是大幅的下降,再加上馬背上的戰士也沒有當斥候的經驗,根本發揮不出預期的作用。好幾次被不明勢力直接追著尾巴殺到了大隊人馬之前,差一點兒就給整支隊伍帶來滅頂之災。
「原來也不是這樣!」交通員老何點了點頭,滿臉感慨地補充,「在張大隊長和趙中隊長沒加入咱們游擊隊前,偽軍們也挺囂張的。紅隊那會影響力雖然大,畢竟手下缺大將,騰不出太多功夫收拾這群癩皮狗。後來趙中隊長加入了,單槍匹馬連挑了好幾家不長眼的蟊賊團伙,馬賊們立刻就消停了不少。再後來咱們張大隊長也加入了,更是了不得。管他是馬賊,還是偽軍,只要敢公開跟游擊隊叫板,就直接殺上門去。三八兩下就把偽軍和馬賊們全給殺怕了,從此見了咱們游擊隊旗號只要能繞著走就麻溜兒繞著走!」
怪不得領導們對小胖子如此賞識,原來他還做了這麼多轟轟烈烈的事情!方國強聽得暗暗點頭,對曾經的小老弟愈發佩服。正在想著今後如何才能與對方默契配合,耳畔又傳來老何那充滿自豪的聲音,「其實草原上的規矩最簡單,誰強,大夥就服氣誰。雖然咱們游擊隊去年受了嚴重挫折,可放眼方圓五百里,敢跟小鬼子面對面交手的,只有咱們。他偽軍也好,馬賊也罷,都是些見了小鬼子就腿肚子發軟的主,當然也沒勇氣跟咱們游擊隊當仇家!」
「老何……」作為隊伍中少數幾個相對冷靜派,方國強迅速將頭轉向交通員,詢問後者的意見。
甚至連一些外出巡邏的偽軍,也非常給游擊隊「面子」。明明已經氣勢洶洶地亮出了傢伙,當發現交通員老何也在被攔截的對伍當中之後,立刻像被陽光晃瞎了眼睛一般,收起槍支,撥馬就走。彷彿面前這六十來號人全穿著隱身衣,即便近在咫尺,也全都無法看見。
「那倒是!」方國強聽得連連點頭,「借他倆膽子也不敢!對了,快到黑石寨了吧,咱們今天要不要早點兒休息?等入了夜,再悄悄地從鬼子眼皮底下潛過去!」
遠遠地把黑石城甩在了身後,途中最危險的一段道路就宣告結束了!戰士們心情大為放鬆,沒經過方國強和兩位排長的准許,就又悄悄地哼起了剛學會沒多久的軍歌來。很快,勝利的喜悅就感染了隊伍中的大多數人,大夥紛紛扯開嗓子,加入這恢弘的旋律當中,「紅日照遍了東方,自由之神在縱情歌唱,看吧!千山萬壑,銅壁鐵牆……」
「騎馬?您老是說,這匹戰馬給我們騎?!」一聽到騎馬,戰士們就全都興奮了起來,圍著交通員老何,七嘴八舌地追問。
「哈哈哈哈……」大夥被老何的模樣逗得開懷大笑,心裡頭對即將戰鬥的地方,愈發充滿了期待。肩高足足有八尺多的棗騮駒在黑石游擊隊都是便宜賣的貨,那樣的話,他們平時騎的戰馬該有多神駿?!並且聽說黑石游擊隊還是以騎兵為主,大夥去了之後,騎高馬,跨洋刀,威風凜凜……
「不要誤會,大夥不要誤會。方政委在嗎?老何在嗎?我是黑石游擊隊的小鄭!奉大隊長之命前來迎接大夥!」騎在第一匹駿馬上的年輕人,看起來極其幹練。人沒到,家門已經報得清清楚楚。
「那哪如當騎兵過癮!」「是啊,拎著刀追著小鬼子的腦袋砍,想想就覺得威風!」戰士們紛紛搖頭,都暗自下定決心,去了黑石游擊隊后,一定要努力當騎兵。而不是步下兩條腿一桿槍,追在同伴馬屁股后吃泥土!
時間在談談說說中跑得飛快,轉眼間,就又是一天。經過黑石寨附近的時候,大夥在老何的帶領下,特意偃旗息鼓,悄然疾行。而城裡的鬼子和偽軍也果然如同老何預先分析的那樣,沒能力把周圍所有同路全部卡死,不知不覺中,就讓這一大隊人馬從自己身邊溜了過去。
好在黑石游擊的聲名足夠響亮,那些尾隨殺到的傢伙看到老何之後,都不敢輕舉妄動。留下幾句賠罪的話和一些馬匹槍支做禮物,與比來時還快的速度又退下去了。如是者三,倒讓隊伍中的戰馬從一匹迅速增長到了四匹,槍支彈藥儲備數量,也開始穩步增加。
「好多呢,根本數不過來!」交通員老何想了想,臉上的自豪之色愈發掩飾不住,「一窩熊、絕戶丁,坐地虎,白眼狼,都是前年張隊帶著弟兄們給收拾掉的。還有柳家卧鋪的偽軍,三間房的趙家大院,四道口的治安維持會,也是被張隊和趙隊兩個給挑了的。對了,還有,還有原黑石寨的偽縣長,被咱們張大隊長隔著好幾百米遠,一槍就給崩了。還有,還有白鬍子的二當家,哪個叫什麼來著,反正也是個聲名赫赫的傢伙,也是被咱們張隊給崩了的。當時他手裡還拿著一挺機槍!」
一人一張船票,當然不可能!偽軍在日本鬼子眼裡,不過是一群養來看家護院的土狗。連重武器都不肯給配,怎麼可能讓他們去日本國做僑民?!
「我在這兒,方政委就是我身邊這位!」交通員老何踮起腳尖,衝著小鄭不停地揮手。「你小子沒事兒跑那麼急幹什麼,差點引得大夥的開了槍!」
在參軍之前,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是普通莊戶人家的孩子,即便沒機會騎馬,叫驢、騾子之類的大牲口,也是經常擺弄的,因此無論哪個的騎術都說得過去。但是,像老何手裡牽的這種棗騮駒,平素甭說騎了,恐怕連摸一下的機會都沒有。畢竟戰馬不是普通牲口,對飼料的要求極高,在農耕地區,即便地主老財也未必捨得花那麼多錢去養這種精貴玩意!
戰士們聞聽此言,立刻唱得愈發自豪,「聽吧!母親叫兒打東洋,妻子送郎上戰場(上戰場)。我們在太行山上,我們在太行山上!」
「誰知道呢?也許就是犯賤吧!」交通員老何想了又想,最後卻只能無奈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