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五卷 狂瀾

第三章 風雲(12)

第五卷 狂瀾

第三章 風雲(12)

「兩個師團,最後都徹底被打成了一群殘兵。陷入蘇軍包圍的帝國武士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被朱可夫那個瘋子直接用轟炸機和大炮炸成了齏粉……」只傳達到將軍一級戰役總結中,所描述的場景徹底超出了酒井隆的想象能力之外。帶了半輩子步兵的他,思維早已形成的定式,實在無法想像那種雙方士兵看不到彼此身影,完全靠炮彈和炸彈決定勝負的情景。那得多少萬噸鋼鐵才能滿足如此奢華的戰術?!把整個滿洲國全年的鋼鐵都集中起來,恐怕也不夠打一次這樣的戰爭吧!而蘇聯人把打這樣一次戰爭的十分之一的資源提供給傅作義和東北抗聯的話……
「什麼?!」彷彿聽到了個晴天霹靂,酒井隆眼前一黑,好像沒有當場栽倒。讓九十三團跟蘇聯人建立了物資通道,倒霉的是整個關東軍,而不只是他酒井隆一個。而如果偽德王投靠了重慶,他這個才晉級沒幾天的陸軍中將也就徹底當到頭了。弄不好,直接上軍事法庭都有可能。
注1:德王自稱為成吉思汗三十世孫,但真偽並無法考證。他最初起家的資本,也僅僅是世襲的杜陵郡王。按照清代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的等級順序標準,屬於二等貴族。但是他年青時代就表現出了極強的把握機會能力,與段祺瑞政府、偽滿政府和班禪喇嘛,都有比較深的交往,並能充分利用當時的局勢和對方的影響力,增加自己的身價。一生之中,除了在與日寇勾結和叛逃外蒙這兩次壓錯了賭注之外,其他政治投機行為都每賭必贏。
注3:諾門罕戰役,蘇方傷亡其實也不小。但是蘇方卻通過此戰驗證了朱可夫將軍的空地一體攻擊戰術,為此後對德作戰積累的寶貴的經驗。而日方得到的教訓卻是,不能招惹蘇聯,所以乾脆南下去打英國勢力範圍的主意。
「啊!」桑木荒一郎捂著臉在原地轉了個圈子,才踉蹌著重新站穩。不敢再惹頂頭上司生氣,趕緊理了理思路,撿重點彙報道:「據咱們安插在臨時王府的人透漏,偽德王是三天前跟重慶正式表面心跡的。發報人是他去年納的那房小妾。蔣,重慶方面,則以蔣介石的口氣,今天夜裡親自給他回了電報!」
「將軍!」沒等特務機關長桑原荒一郎回應,報務組長池田兵琦、警務處長淺沼慶太郎已經相繼而入。每個人的面孔都呈死灰色,如喪考妣。
這一下,可是遠遠出乎偽蒙疆自治政府最高顧問酒井隆的預料之外,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按照酒井隆的預測,四支錫林郭勒警備旅即便不是九十三團的對手,為了不在家鄉父老面前丟人,至少也能堅持到自身傷亡過半才退出戰鬥。而現在,這四支警備旅居然在根本未傷筋動骨的情況下,就直接撒丫子了。酒井隆先前利用九十三團消滅剪除德王羽翼和利用警備旅消耗九十三團兵力的雙重圖謀,就徹底成了一廂情願的空想。非但偽德王的爪牙沒有受到損耗,已經打出了威風的國民革命軍九十三團還可能直接掉頭北上,與眼下正跟關東軍對峙蘇聯紅軍直接建立聯繫,取得對方的傾力支援。(注2)
「德穆楚克棟魯普那個混蛋!」提起偽德王的名字,特務機關長桑原荒一郎就咬牙切齒,「他去年夏天時就跟重慶方面勾搭上了,說他擔任蒙疆自治委員會主席的職務,純屬被迫。現在,他終於看清楚咱們的真實面目,決定幡然悔悟。跟重慶方面聯繫的電台,就藏在他在厚和浩特的臨時王府里,幾個重慶來的特工,也平時出入房屋也像出入自己家一樣方便!此外,他還……」
「八嘎!」最高顧問酒井隆氣得破口大罵,殺氣登時涌了滿臉。太可惡了,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準備實行兵變,德穆楚克棟魯普那個混蛋當大日本帝國的特工人員全是瞎子么?不給他點教訓嘗嘗,他真以為自己這個蒙疆自治委員會主席翅膀硬起來了!殺,把參与此事的人抓起來全都殺掉,廢了他,換個更聽話的人來做傀儡,看看以後哪個還敢步他的後塵。
光是一個換裝了蘇械的九十三團,就已經具備全殲關東軍一支加強中隊的實力。如果讓中國人打通了第二條接受蘇聯援助的通道……?剎那間,酒井隆彷彿看到了數以萬計的中國軍人,在飛機和大炮的支援下,抱著轉盤子機槍發起衝鋒的情景。身體又是一僵,兩股冷汗溪流般從左右鬢角處淅淅瀝瀝而下。
警務處長淺沼慶太郎掌握的情況更為詳細,彙報的語氣也更為焦急,「左天下午,第六、和第八蒙古騎兵師的師長,借故從前線跑回來,到德王那裡拜望,晚上八點多才離開。今天回到前線后,就背著咱們的顧問官,召集幹部開起小會!」
「怎麼是你?!」酒井隆愣了愣,詫異的追問。通常在他的辦公室外間隨時候命的,是報務組長池田兵琦、警務處長淺沼慶太郎等中下層官吏,無論如何,也用不到桑原荒一郎這個特務機關長親自蹲在門外「恭候指導」。
能在短短二十年內,從僅僅擁有一旗之地的杜陵郡王,爬到杜陵親王,錫林郭勒盟盟長,北洋政府參政,進而又趁國難當頭的機會剽竊整個內蒙古的軍政大權,並且一舉成為草原上最大的蒙奸頭子,日本人最器重的傀儡,偽德王所憑藉的,就是一個「賭」字。只要看準機會,便果斷下注,幾乎每一次下注,都贏得盆滿缽圓。(注1)
「不,不是!」桑原荒一郎用力搖了幾下腦袋,大聲彙報,「屬下不是跟他們兩個一起進來的,屬下剛剛接到了一份緊急情報。德王,德穆楚克棟魯普跟重慶方面偷偷建立了聯繫,準備在適當時間啊,帶領他和李守信兩人的部隊反正!」
這一回,再次表現出了過人的決斷力,在收到吳鶴齡諫言當天晚上,就派遣心腹衛士帶著自己的親筆信悄悄地出了城,騎著馬一口氣跑出二百余里,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里,用隱藏的電台將親筆信變成電文發了出去。
「你,你仔細說一遍,那個,那個德王,他到底想幹什麼?!他是什麼時候跟重慶搭上關係的?目前已經勾搭到了那種程度?!」彷彿不是他自己的聲音,從他的嘴裏發出來,焦急地向桑原荒一郎發出催促。催促對方趕緊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彙報清楚。
「八嘎!我問你的是,他們進行到了哪一步?!?」酒井隆等了半天沒聽到自己最想知道的內容,氣得抬起手來,狠狠給了桑原荒一郎個大耳光,「哪一步?給我直接說明白!現在阻止他們還來得來不及!」
這下,不用桑原荒一郎回應,酒井隆也知道出大問題了。鬢角的汗水愈發「洶湧」,強壓住心裏的慌亂,沉聲追問道:「怎麼回事?你們慢慢說,是傅作義發起反攻了么?還是九十三團已經開進了德王在錫林郭勒的府邸?!」
「來人,給我向關東軍本部發電報!我要致電梅津大將!」顧不得抹臉上的冷汗,他大聲朝辦公室外命令。辦公室門立刻被推開,情報組長,他的左膀右臂桑原荒一郎帶著滿臉驚恐之色,快步跑了進來!
接到電文之後,原本就已經被九十三團嚇得惶惶不可終日的幾個偽警備旅長如蒙大赦,立刻帶著各自麾下的部隊放棄了陣地,先撤入貝子廟老城「固守待援」。隨後又以「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為由,搶在九十三團追過來之前百余里,挾裹著大批當地百姓向西「突圍」而去。
「據察北特務機關彙報,九十三團和黑石游擊隊都沒有進入貝子廟。而是突然掉頭,雙雙奔西南方殺去了!」報務組長池田兵琦怕遭受池魚之殃,也趕緊舉著剛剛受到的電文匯報。
比戰鬥傷亡人數給人打擊更沉重的是,整個關東軍上下,都被蘇聯紅軍所表現出來的強悍戰鬥力給嚇破了膽子。那種上千門大炮頭前開道,天空中布滿密密麻麻的轟炸機,地面上衝過來數不清的坦克車的景象,令所有從戰場撤下來的倖存者都終生難忘。很多低級軍官在戰後兩個多月,一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就痛哭不止。甚至不斷有人在半夜時分偷偷爬起來,走到沒人處,用切腹的方式結束自己的性命。
注2:酒井隆,日寇安排在偽德王等人頭上的「太上皇」,陸軍中將,二戰後因為他在香港凌遲了兩個英國人而被處以極刑。
「八——嘎!!」想到蘇軍發起衝鋒時的裝甲洪流,酒井隆就覺得一陣陣頭暈目眩。身為關東軍高級參謀,日寇在蒙古草原的最高特務頭子,他對諾門罕戰役的了解,可是不像底下士兵那樣膚淺。儘管在口頭上,日本軍方和宣傳部門都堅稱此戰雙方互有勝負,天皇陛下忠誠武士以血肉之軀,再度捍衛了帝國的尊嚴。而事實上,像酒井隆這種級別的高官,卻清楚地知道,此戰恐怕是日本帝國建立現代化陸軍以來,最慘重的一次失敗。三萬參戰帝國士兵傷亡一萬七千余,失蹤近千。另外還有上萬名配合作戰的偽滿洲國軍人不知去向。(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