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六卷 河山

第一章 問情(20)

第六卷 河山

第一章 問情(20)

在過去的三年多時間里,張松齡就像一根拖著長線的針,將大夥的命運先後串連起來,一道投入到時代的洪流當中。讓每個人在其中都大放光彩。而他自己,也靠著這些朋友的幫助,做出許多同齡人難以想象的事情。一寸寸衝上了時代的浪尖,臨風弄潮。
「我們家怎麼又成了火坑了?!」周黑碳氣得一蹦老高,大聲嚷嚷,「我那幾個媳婦省心著呢,從來不互相鬧彆扭。有誰要是敢欺負人,一旦被我知道,立刻揭了她的皮!」
「就你?!」斯琴像個護巢的母雞般將渾身上下的「羽毛」豎了起來,衝著周黑碳橫眉冷對,「你也不數數,你家裡都養了多少個了?居然還腆著臉打我家姐妹的主意。告訴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咱們家的清蓮跟荷葉,就是都養成老姑娘,也不往你們家那個火坑裡跳!」
「一邊去,這裏都是大人,哪有你一個小孩子說話的份兒!」斯琴立刻豎起了眼睛,衝著荷葉低聲呵斥。
「我說……?」彭學文被問得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趙天龍是在變著法兒的向自己遞話。心中不覺有些酸澀,但同時也清楚地知道,作為便宜大舅哥,自己根本沒理由也沒資格對張松齡要求什麼。
「是啊,誰敢當著你周大營長的面兒欺負人啊。要欺負,也得趁著你看不見的時候!」斯琴對一夫多妻的現象打心底裡頭反感。聳聳肩,繼續低聲抨擊。「女人們之間耍的那些手段,你當我見得少么?表面上都滿臉帶笑,攤開手掌,誰握的不是一把刀子?!沒孩子時替自己爭,有了孩子替孩子爭。碰上個娘家貪心的,即便她自己願意退讓,家裡邊也得在身背後拚命往前推。什麼時候家裡頭的男主人死了,什麼時候后宅就徹底安寧了!」
「道理就是道理,不管從誰的嘴裏說出來!」周黑碳沒拉到同盟軍,不甘心地嚷嚷。「我說龍哥,斯琴,你們兩個還拖個什麼勁兒啊?!郎情妾意,我要是你們,孩子這會兒都能騎馬了!你們別告訴我,又是那個姓方的在中間搞事吧!嗨,你們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了?」
換了稍微正常一些的語氣,他繼續補充,「他也的確老大不小了,的確該成個家了。你們剛說的那個清蓮姑娘長什麼樣啊,如果真合適的話,咱們不妨再給他們倆創造創造機會!」
注1:見大才子徐志摩給陸小曼的家書,「晚上,某某等在春華樓為胡適之餞行。請了三四個姑娘來,飯後被拉到衚衕。對不住,好太太!我本想不去……」
「聽上去是有點兒道理,可是從你周黑子嘴裏說出來,總是讓人感覺味道不太對!」彭學文跟斯琴的關係沒周黑子那麼熟,所以不方便介入他們之間的玩笑。想了想,不偏不倚地點評。
「她向來就是嘴快,想到什麼說什麼,你別跟她較真兒!」不忍讓周黑碳太尷尬,趙天龍端著一碗酒站起身,笑著給周黑碳找台階下,「來,好久沒見了,咱們哥倆幹了這碗!」
除了一些活躍氣氛的笑話之外,大夥在席間談得最多的,便屬張松齡。他當年千里追殺漢奸朱二,他這幾年在黑石游擊隊的所作所為,還有他腦子裡那些層出不窮的生意點子,以及這些生意點子給游擊隊,給烏旗葉特右旗,給整個黑石寨周圍各地帶來的變化,幾乎無一不是有趣的談資,讓大夥聊著聊著,彼此之間的隔閡就越來越單薄,越發覺得對方熟悉且值得親近。
「唉,是我多事兒了!」斯琴被問得臉色微紅,喝了口酒,訕訕說道,「前一段時間大夥不是在納林河畔又遇上了么?我見他也老大不小了,居然身邊連個給收拾衣服的人都沒有,就打算把我的另外一個小姐妹清蓮許給他。誰料他卻不知道好歹,當著一大堆人人的面兒就把我的提議給否了。弄得清蓮很沒面子,到現在還不願意出來見人。所以荷葉才……」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四下里突然一片死寂。兩個呆立的人影中間,一堆火焰在不停地跳動,跳動!
「我怎麼從裡頭聞見一股子怪味呢?!」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打擊斯琴的機會,周黑碳豈能不趕緊牢牢抓住?「張胖子什麼到底把人家給怎麼著了?看架勢,這輩子小荷葉都不想再提起他!」
說著話,一躬身,鑽到趙天龍背後,再也不肯露頭。斯琴接連抽了兩鞭子都沒抽到,又羞又氣,兩眼冒火,「死黑子,我們倆的事情,用得著你管?!有本事你在他身後躲一輩子別出來!否則,看我今天抽不抽死你!」
「那倒不至於!」趙天龍笑著接過話頭,低聲解釋,「我們蒙古人家的女子,沒那麼小心眼兒。清蓮就是有點臉嫩,過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至於荷葉兒,這裏邊原本就沒她什麼事兒,等清蓮好了,她也就不再覺得胖子哪都不順眼了!老彭,你說是不是這道理?!」
這個年紀不大,說話做事卻相當靠譜的小胖子,是將大傢伙聯繫起到一起的紐帶。沒有他,彭學文未必會主動找上周黑碳,與後者一道去詐黑石寨的城門。沒有他,趙天龍也未必會欠了紅鬍子那麼大的人情,以至於以身相抵加入了黑石游擊隊。沒有他,彭學文未必會觸犯了軍統的紀律,不得不想辦法立功贖罪,把斯琴推上了去重慶的飛機;沒有他,周黑碳也不會受了刺激,果斷接受北路軍的招安,通過職位和軍銜的晉陞來爭一口氣……
「行了,別鬧了。斯琴都快被你氣死了!」趙天龍一把將周黑碳從背後揪出來,衝著屁股上拍了兩巴掌,以示警告。「趕緊繼續去烤肉!都當營長的人了,還這麼沒正形!」
「我不管,我不管!」周黑碳從趙天龍腋下鑽出半個腦袋,繼續大聲調笑,「這天底下,除了龍哥,誰能管得到你啊。你說,是不,龍哥?!」
話說得雖然大聲,內心深處,卻隱隱有點兒發虛。自打當了營長之後,他前後一共往家裡娶了四個老婆。總以為這下能享受一把蒙古貴族才有的齊人之福了,誰料麻煩事情也接踵而來。眼下雖然沒鬧騰到像斯琴說得那樣你死我活的地步,可幾個女人背後家族,卻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根據地弄得烏煙瘴氣不說,還總是想插手獨立營內的事務。偏偏他又沒學習過那些蒙古貴族的治家之術,因此經常頭疼得要死,甚至有時候寧願帶著弟兄們在外邊跑,也不想再回家處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四個人都不想談那些煞風景的話題,因此這頓野餐倒也吃得其樂融融。特別是周黑碳,自覺先前自己一怒之下跑掉有些失身份,故而插科打諢,竭盡所能地活躍氣氛,把周圍所有聽眾都逗得前仰後合。
「我怎麼沒看出他有那麼好來!不過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蠢蛋而已,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子酸勁兒!」也不是所有人都認同張松齡,至少,斯琴的貼身侍女,正在替大夥切肉的荷葉就看不上他。聽大夥把他誇得天上稍有,地上無雙,忍不住就放下了刀子,撇著嘴數落。
這種級別的威脅,根本對周黑碳不起作用。見到斯琴居然臉紅,他愈發要借題發揮,「沒說什麼,我說你們兩口子最近雙宿雙飛,沒時間搭理我唄!不是么?嘿,別打,別打,我是真心羡慕你們。龍哥,我說你今年都三十大幾了,怎麼還不趕緊把她給娶回家去?!」
「怎麼沒正形了?!」周黑碳立刻就跳到了彭學文身後,拿對方當盾牌遮擋斯琴刀子般的目光,「娶老婆生孩子,是人生一等一的大事。否則,哪天咱們都入土了,誰繼續拿著咱們的槍打小鬼子啊。你說,老彭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你說什麼呢?敢不敢大聲一點兒?!」斯琴立刻就羞紅了臉,從腳旁抄起皮鞭,瞪著水汪汪的眼睛威脅。
「得!看你這事兒乾的,鴛鴦沒撮合成,撮合出冤家來了!」周黑碳偷偷看了彭學文一眼,幸災樂禍地調侃。
「你……」周黑碳被說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端著碗酒水直翻白眼兒,「咒我吧,你就。我到底什麼時候得罪你了,讓你恨不得我去死?!」
妹妹已經過世四年多了!甭說她當初和張松齡兩個沒有盟約在,就是有盟約在,對於這個男人可以向老婆寫信炫耀嫖妓具體經過的時代,四年的守候,也已經足夠的長久。想到這兒,彭學文笑著搖了搖頭,悻然回應,「我能說什麼!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總不能背後拿棒子把他給敲暈了往女人床上塞,是不是?不過……」(注1)
「跟剛才那個荷葉是雙胞胎!」周黑碳性子非常八卦,見彭學文不在乎大夥給張松齡介紹媳婦,立刻興緻勃勃地回應,「小姐倆長得一模一樣。打小就養在王府,學得都是王爺家的規矩。只可惜她們姐倆看不上我,否則,我就一塊兒給娶回去!」
「可不是么,真有好些日子沒見了。這回要不是為了迎接老彭,估計你們兩口子還沒空搭理我!」周黑碳舉起酒碗跟趙天龍碰了碰,一邊小口抿,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
「我小,但不代表我笨!」小荷葉委委屈屈地站起來,嘀咕著走開了。作為她的東主,斯琴少不得又要端起酒碗來,向在座其他人賠罪,「大夥別生氣!都怪我,平素對她太縱容了,讓她根本不知道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