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盡處》第六卷 河山

第三章 天與地(25)

第六卷 河山

第三章 天與地(25)

「是啊,斯琴姐。你別在這裏鬧了!龍哥萬一聽見,心裏,心裡頭肯定不會舒服!」小鄭、小鄒、巴圖、小哈斯等原本就跟跟斯琴相熟的游擊隊幹部,也紛紛開口,勸斯琴保持冷靜。
「負責任?你負得起么?!」沒想到自己眼裡的惡人居然有如此光棍兒的一面,斯琴向前沖了幾步,想給對方一個耳光,但胳膊舉到半空,卻停住了,最終也沒有打下去。
「你們……」斯琴把手抬起來,指著眾人的臉,蒼白的嘴唇不斷地顫抖,「你們居然都替姓方的說話,虧得龍哥還把你們都當兄弟。他,他真是瞎了眼睛,他真是……」
「你——!」方國強在閻王面前打個轉,臉色煞白,不敢相信剛才的「刺殺」是事實。
游擊隊的弟兄們早就習慣了服從命令,聽到張松齡的話,立刻條件反射般張開胳膊,死死堵住了病房門口。斯琴左衝右突了幾次,都沒能衝破人牆。正急得火燒火燎之時,病房們突然從裡邊打開了,方國強滿臉疲憊地走了出來,「斯琴嫂子,別胡鬧。手術正在關鍵時候,你……」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這個狼心狗肺的王八蛋!」此時此刻的斯琴,絕對就是個瘋子,根本不管抱著自己的是誰,拳打腳踢,手挖嘴咬。試圖從人團中撕開一個口子,和方國強同歸於盡。
「不要進去!攔住他!」張松齡拉了一把沒有拉住,焦急地叫喊。雖然沒學過醫,但這麼多次受傷經驗,讓他早就理解了外科搶救過程中的一些禁忌。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斯琴將可能的病菌帶進手術室。
「不關他的事情?!」斯琴瞪圓了紅腫的眼睛望著他,咬牙切齒地打斷,「你到底是不是龍哥的兄弟,他都傷成這樣子了,你居然還向著別人說話。不關他的事情,龍哥怎麼沒完沒了地在外邊執行任務?不關他的事情,小鬼子怎麼有機會活著把手榴彈扔出來?要不是他一心想著向上頭邀功……」
「別胡鬧!」張松齡用力推著斯琴,盡量讓她遠離病房門口。「龍哥是被小鬼子的手榴彈炸傷的,根本不關方政委的事情。你這樣做,會讓他醒來之後很難做。你……」
沒等斯琴開第二次扣動扳機,她的槍已經落到了張松齡手裡。周圍的幹部戰士們也如夢方醒,七手八腳,將她的身體抱住,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疤瘌叔會盡最大努力搶救龍哥!」方國強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被斯琴說得百口莫辯。有事情,他的確因為不了解當地情況,做得生硬了些。但有些事情,他卻的的確確是為了游擊隊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甚至還有一些事情,他是為了給趙天龍和斯琴兩個創造條件。但現在,卻好像他這一年來的所作所為都變成了爭權奪利,沒有一件,是為了游擊隊,為了大夥,為了在場所有人共同的事業。
用力吸了一口氣,他看著斯琴的眼睛,堅定地補充,「盡量多抓俘虜的要求,的確是我提出來的。這點,寫在白紙黑字上,我不會否認,也否認不了。如果你想打我一頓出氣的話,儘管過來打好了。但是請別發出聲音,也別動槍,免得干擾了裡邊的手術。我可以當著所有弟兄的面兒向你保證,今天的事情,該負的責任,我方某人絕對會負,決不會逃避!」
再也堅持不住,她蹲下身去,無助得像一頭失群的羊羔。眾游擊隊員們聽得兩眼發紅,一個個將頭轉到旁邊,眼淚順著面頰無聲地往下淌。太辛苦了,龍哥這一年的確過得太辛苦了。為了讓新建立的根據地能正常運轉,他幾乎把全部力量都貢獻了出來。就這樣,因為在返回麒麟嶺的路上,順便去斯琴那裡停留了一天,還被方政委在會議室里當眾提了意見。要他不要帶頭違反紀律,不要授人以柄,損害游擊隊的形象……
「誰不知道你跟姓方的穿一條腿褲子?!」斯琴根本聽不進任何解釋,飛起一腳,將杜歪嘴踹了個大跟頭,「他惹了禍不敢承認,自然是你這個做狗腿子的替他擋刀!反正只要保住了他,也就等於保住了你!」
「小心——!」千鈞一髮之際,卻是張松齡在她的胳膊肘上託了一把,使得槍口陡然跳起了半寸。子彈貼著方國強的頭皮飛了過去,打得門板木屑飛濺。
「斯琴姐,是我。是我貪功心切,才著了小鬼子的道!是我,不怪方政委,真的不怪方政委!」沒等她把話說完,杜歪嘴已經雙膝著地爬了過來。先抬手給了自己幾個大耳光,然後哭泣著懺悔,「是我想抓個活的鬼子,才故意沒往要害處開槍。是我,是我鬼迷心竅,想表現自己。不怪政委,真的不怪政委!」
瘋狂的斯琴根本感覺不到痛,卻清晰地聽見了龍哥兩個字。愣了愣,兩眼冒火,「姓方的,有種你就別躲在這兒!咱們去前邊,一個人一把槍。要麼你殺了我,要麼我殺了你……」
「他把自己的心都掏給了你們游擊隊,從沒考慮過自己。他整天跟我說,新來的方政委不了解情況,有些事情做歪了,但都是出自好心。他,他說,要維護游擊隊的聲譽,不能跟你吵,不能讓別人看游擊隊的笑話。他說,現在累一點不怕,等張胖子回來就好了。張胖子也是從關里來的,跟方政委能說到一起去!他……」說到這,她已經又哭得喘不過氣來。卻狠狠地抹了兩下眼睛,繼續用極低,極壓抑的聲音咆哮,「可你是怎麼回報他的?為了顯示你比張胖子有本事,這一年多,你讓他出了多少次任務?他又不是鐵打的,怎麼可能每次都毫髮無損?萬一他這次有個三長兩短……嗚,可讓我,讓我可怎麼辦?!」
「斯琴姐!」聽斯琴越說越離譜,張松齡忍不住低聲呵斥,「龍哥正在裡邊接受手術。你在這裏鬧,疤瘌叔和劉衛生員怎麼可能安心?!走,有什麼話跟我去大隊部里說。我發誓,只要我張松齡還有一口氣,就肯定會給你一個說法!」
「你瘋了!斯琴姐!龍哥正在裡邊做手術,你這樣鬧,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張松齡大急,照著斯琴的手背狠狠拍了一巴掌,大聲呵斥。
「他沒有瞎眼睛!」被斯琴先前那一槍打愣了的方國強突然緩過了神來,大步上前,「是小鄭、小杜還有小哈斯他們幾個,輪流將龍哥背在背上,一直背回了麒麟嶺的。六十多里路,他們只用了三個半小時!是小鄒第一個給龍哥輸的血,現在正等著輸第二波。至於我……」
這讓他覺得非常委屈,又非常孤獨。彷彿來到了一群陌生人當中,每一雙眼睛里都寫滿了警惕。踉蹌了一下,他努力又向前走了幾步,看著斯琴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補充,「我發誓,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是為了自己。如果龍哥今天真的搶救不過來,我就把命賠給他。斯琴你什麼時候願意拿,儘管說一聲。不用任何人動手,我自己拿給你!」
話音未落,斯琴已經將盒子炮舉了起來,對準他的腦門兒就扣動了扳機,「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