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遊》第四卷 化形篇

第43回 千年嘆三世,不如寄此生

第四卷 化形篇

第43回 千年嘆三世,不如寄此生

我知道紫英姐認識張先生,上次我被澤中的鎮靈寶印「打暈」的時候,張先生和她還有一段古怪的對話。經過了今天的事,讓我好奇的不僅僅是張先生,還包括了紫英姐本人。這次大鬧齊雲觀,可以說有人調動了我身邊一切「高人」來幫忙,而風君子恰恰不讓紫英姐出手,這就是問題所在。
「最辛苦?那他的父輩祖先呢?」
紫英姐:「那個沒受戒的小喇嘛,他我聽說過,在蕪城修行界里知名度還不小呢。這些高人平常見一個都難,你們小小一個中學班級,居然出了倆,加你變成了三個!這簡直是太神奇了,說出去恐怕都沒人相信。」
風君子:「我當然不懂,我才多大呀?你怎麼用自己來還他這一世?如果石野是個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也就算了。在世不過百年,你陪他也就陪他,陪完了就拉倒。可是他是修丹道的人,你這一念既出,恐怕就不是一生一世這麼簡單了。如果他丹道有成,最終長生不滅,我看你怎麼辦!」
風君子:「打住!別跟我談什麼六道,我不懂!唯人有情?那也未必!咻咻那條狗對石野不也是有情有義嗎?我聽出來了,你就是一心一意想以身相報,要麼是他這一世,要麼是你這一世。不過還有一個問題你想沒想過?石野是修丹道的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這樣會壞了他的修行!不要以為世上那些高人吃飽了飯沒事幹要降妖除魔,你們在一起,確實對他不利。」
「什麼問題?想問就問吧。」
想了想我還是用了個折中的辦法,閃身靠在一個牆角處,發動耳神通凝神去聽麵館里的動靜。會道法就是有好處——偷聽都不用靠近!心念到處,聽力也到,只聽見風君子對紫英姐說:「……你對他說這麼多幹什麼,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自己慢慢去領悟的,他師父都不告訴他,你為什麼這麼多事?說開了,他明白了,自己就不去想了,石野這個人,最缺的就是自己用心……」
這段話聽的我心裏疑雲亂起!我首先想到風君子恐怕誤會我和紫英姐的關係了。剛才她確實撲到我懷裡說話,我也沒推開她,但那情況比較特殊。我已經感覺到了,紫英姐對我很有好感,幾乎肯為我做任何事。我的心念當中真的會接受她嗎?這一念剛起,很快又被另一念衝散,風君子說他已經知道紫英姐的來歷!紫英姐什麼來歷?
聽到這裏我明白了,榮道集團的錢張先生不能花,但是他的女兒張枝可以花。這規矩真是怪有意思的。我又問紫英姐:「張先生的錢他女兒可以花,如果出了個敗家子把產業敗光了怎麼辦?」
紫英姐沒有我想象中的猶豫閃爍,而是動了動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還是靠在我懷裡,平靜的問道:「石野,你知道蕪城的三大世家嗎?」
其實對紫英姐的來歷我早就有過疑問。今天聽到這段對話我突然想到難道紫英姐不是普通人?或者說乾脆不是人?她是妖怪嗎?狐狸精還是別的什麼東西?放在一年以前,有人告訴我世上有妖怪我肯定不會相信!但是現在我信,自從我碰到柳依依之後。既然世上有鬼,怎麼就不能有妖精呢?我聽風君子說過,禽獸草木都可以修行,出個妖精也不稀奇。怎麼偏偏是紫英姐,又怎麼偏偏讓我碰到了?
她這個問題可真把我問住了,我哪敢讓風君子當我的師弟,想叫他一聲師父他還不答應呢!不過算起來他應該是我的丹道上師,我會的這點東西幾乎全是他教的,但是他不讓我說出來,也不讓我說出「四門十二重樓」或「世間三夢大法」的名字。我周圍的人只有尚雲飛知道他教過我,但是我入門之後風君子具體教了我什麼連雲飛也不知道了。
紫英姐:「你對修行的規矩還是沒理解透,像這種世家產業,子孫可以食利,但不能變賣資財自用,否則也會遭天譴。這麼說吧,父輩留下來一座房子,子孫可以把房子租出去吃房租,這沒關係,這是經營之利,但是不能把這房子賣了錢自己花。你明白了嗎?」
紫英姐又笑了,這回笑的是花枝亂顫:「哎呦!你真可愛,你什麼時候看見算命先生給人算命真用法術了?無非是眼力和心機,如果動用數術那是需要特殊的機緣的,有機緣就不算破戒。……再說了,算命畫符是龍虎山道士世代相傳的江湖謀生術,張先生以此身份謀生也是為了不忘出身。算起來,他是蕪城張氏最辛苦的一位傳人。」
聽聲音紫英姐突然站了起來,退後兩步說道:「你——我,我沒有惡意!你既然知道了,你想怎麼樣?」
蕪城的三大世家,有一戶我早已知道,就是柳老師和柳依依的祖輩,歷史上有名的蕪城柳氏,是世代縉紳人家,沒落於新中國成立之時。而梅氏宗族,在歷史上大大有名,是世代書香詩禮格致世家,千年以來,出過大文人、大詩人、還有著名的數學家、天文學家等等。這一世家非常神秘,至近代已無消息。我們學校南邊的狀元橋,據說就是梅氏一位狀元所建。
遠遠的麵館門外的路燈還亮著,門是關著的,沒什麼事情發生。我正準備回頭,突然看見有一個身影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一閃身就溜進了麵館虛掩的大門,開門關門的動作都靈活無比,如果這時候眨一下眼睛恐怕都不會注意到有人進去了。我吃了一驚,因為我認出了那人的身形——居然是風君子!
聽完我的疑問,紫英姐在我胸前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仰著臉,眨著一雙美目看著我:「小野,你越來越有意思了……我是說傳你道法的那個師父真有意思!你真的不知道嗎……你師父沒有告訴你嗎?照說你們這些修行人,入門受戒的時候都應該把話說清楚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張先生以道法牟利賺的錢不能私用,這還真夠難為他的。想到這裏我又問:「那張先生擺攤算命不也是在用道法嗎?怎麼還收人家錢?」
風君子搖頭:「剛才你坐在他懷裡的時候,他並沒有推開你,說明他還能接受你!既然他的心意如此,我又能怎麼樣?現在我只想知道,你想對他怎麼樣?你和石野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就找上他了呢?」
風君子的語氣一開始很嚴肅,說著說著就慌了,原來紫英姐嚶嚶的哭出聲來——這是她今天第二次哭了。風君子剛才說的兩句話讓我大吃一驚,一句是「幾百年修行」,另一句是「異類就是異類」。
「不錯,是有一家姓柳,還有一家姓梅,另一家姓張。而這姓張的就是你說的那北孔南張的分支……」
我搖搖頭:「我只聽說過中國的兩大世家,北孔南張,蕪城三大世家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家姓柳?」
離開麵館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天早就黑了下來。我已經走到了學校的西門口,突然心念一動,沒來由的覺得有什麼事情,回頭看了一眼。
紫英姐說的是「你們這些修行人」而不是「我們這些修行人」,言下之意沒有把自己算在修行人之列。這我聽出來了,但是她的問題我更好奇。入門受戒我也有過,風君子對我講了修行三大戒,最後又加了一個不準把他供出去的第四戒。我問紫英姐:「我知道天下修行共守的三大戒,這裏面也沒提到張先生那種情況啊?」
改革開放之後,張氏的子弟張榮道重新下海經商,創立了榮道集團。經過十余年的發展,其經營範圍包括了商貿、酒店、運輸、地產等行業,張榮道先生也成為了新一代的蕪城首富。這就是張先生的來歷。
只聽紫英姐小聲答道:「想當初我踏入人世,就曾發過願,若在世上能遇到為我捨身之人,我就用自己來還他這一世。這是我的修行,你雖然修為比我高明,但未必能懂。」
紫英姐說話的語氣變了,不再直呼風君子的名字,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他「風先生」。那場景一定比較滑稽,一位少婦跪在一位小孩面前叫先生。可我心裏一點滑稽的感覺都沒有,也是全神貫注的在聽。風君子真的有辦法能讓紫英姐陪在我身邊,而我還能繼續修行?我的心理覺就算不要要紫英姐陪著我,或者和她怎麼樣,但是有這種可能性的存在總是好的。我隱隱約約覺得,如果生活中真的缺少了紫英姐,我已經不太習慣了。(徐公子注:世間男子心態!)
紫英姐這麼一比喻,我算是徹底明白了。世間修行人,確實個個不簡單,張先生的故事都可以寫出一部長篇小說了,我想風君子或者尚雲飛的故事如果都說出來,恐怕也是長篇。想到他們我又想到自己,我是個入門未久的修行人,也許將來我的故事,也會和這些人一樣多姿多彩吧?
風君子輕聲笑了:「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你怕石野不懂規矩,一不小心犯了什麼忌諱,把他的門中長輩給招惹出來了。那麼你和他在一起,這可是修行人的大忌,你真正擔心的恐怕是這個吧?」
紫英姐:「問題就出在這,生意成了規模,買賣上了正軌,後人只要好好經營就是了,用不著使什麼法術手段。五百年來張氏都是大富世家,子弟從一出生就錦衣玉食,用不著去江湖謀生。可是到了張榮道父親手裡,世家的產業斷了,一切需要重新開始,數術可以幫張榮道做生意發家,但這些錢他不能用。產業傳承之後,他的子孫卻沒有這個忌諱,所以張榮道可以說是重振張氏傳承之人,比得上他五百年前的祖先,唯一遺憾的是——他沒有兒子!」
紫英姐的聲音有點驚慌:「我,我怎麼了?我又沒有害他!」
不提我胡思亂想,風君子說出還可以商量,不是沒有辦法的話之後,紫英姐立刻就不哭了。只聽撲通一聲,是雙膝點地的聲音,紫英姐居然跪在了風君子面前:「風先生,你是石野的朋友,又是在世高人,肯請先生指點……」
張家人世代做生意,生意都很大,是蕪城有名的富賈。但是在修行人眼裡,張家的數術與符咒也是世代相傳,是修行界中有名的術門大家。在解放前,張榮道(也就是榮道集團的董事長)的父親突然之間散盡家財,放棄了傳承五百年的家族生意,以城市平民的身份迎接新社會,由此避過一劫,得以頤養天年,這下場要比柳家好多了。看樣子術門世家的見識確實不凡。
紫英姐:「我確實沒有害他的心……」
「他是我同學,和我關係好,也是修行人,不是我的師兄弟。其實我們班還有一個修行人,是廣教寺活佛的弟子,叫尚雲飛。」我只有這麼半真半假的回答她。
風君子:「你這幾百年的修行也不容易,但異類就是異類,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要麼石野放棄修行,要麼以後你不要見他!這話我不會問石野,今天我要你自己選!……別!老闆娘,你別哭呀……你這麼大人在我一個小孩面前哭……算了算了,我怕了你了,剛才是和你開玩笑的。……有話好好說,你先別哭,事情還可以商量,也不是沒有辦法。」
紫英姐:「如果真是這樣,我也願意。你小小年紀,不會明白的!他給了我踏入紅塵之時就有的夢想。六道之中,唯人有情,我既然進入人叢……」
聽完了紫英姐的講述,我又好奇的問:「那張先生是蕪城首富,為什麼還要在鳳凰橋頭算命為生?上次我幫他收了三千塊錢的卦金,他還分走了我一千塊,回頭我就看見他跑到路邊的酒館買酒切牛肉……用得著這樣嗎?」
……
風君子:「聞道講究三世緣。我和石野一樣學的也是丹道,不講什麼後世前生,只修此生長久,所以也沒有什麼三世緣份和你糾纏——乾脆濃縮了吧!……三年來我經常在你這裏吃餛飩,你給我抹了不少零頭,添了不少香蔥,還有好幾次沒收我錢,我也算受惠於你,這就算前世緣吧。此時我正受你跪拜,這就算今世緣吧。可是還缺一緣呢?你叫我怎麼辦呢?」
「你是修行人,那個風君子也是修行人,你們兩個經常在一起,究竟是什麼關係?是同門師兄弟嗎?如果是這樣,你這個師弟可比你強多了。」
聽紫英姐這麼說,我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說出去確實沒人相信,不過這種事情也沒必要說給別人聽。這大概就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的道理吧,今天在齊雲觀見到的高人可真不少,這時我突然想起了張先生,試著開口問紫英姐:「紫英姐,你知道張先生是什麼來歷嗎?就是上次讓張枝給我送東西的那個張先生。」
風君子這麼晚去紫英姐幹什麼?他白天定住了紫英姐不讓她去齊雲觀,已經夠奇怪的了,就算解釋為不想讓她惹麻煩也是很勉強。現在大晚上做賊一般的溜進麵館,他還想對紫英姐做什麼?我猶豫了一下,在想是不是過去看看。風君子搞的這麼神秘,顯然是不想叫別人發現,我回去好不好?
風君子:「剛才你們說話的時候你坐哪不好,偏偏要坐到他懷裡!那地方很舒服嗎?你怎麼坐下去就不起來?……老闆娘,以前我不知道你的來歷,可是石野在麵館里被人打傷之後,我就知道你的來歷了。……」
而蕪城張氏,來歷更為特別,在世俗人眼中,它是蕪城的商賈世家。與另外兩家的千年傳統不一樣,張氏於五百年前遷居蕪城,據說是江西龍虎山張天師的旁支子弟。那張天師世代相傳,但是位子只能傳給一個兒子,有旁支另立門戶也很正常,而蕪城張氏就是五百年前分出來的一支。
「沒錯,石野就是太單純,我怕他會吃虧,他是修行人,卻不懂那些講究,一不小心犯了錯怎麼辦?他門中的長輩到時候會怪罪他的……」
紫英姐:「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單純。那修行人共守的第三戒是什麼?是不能在世俗中以道法牟利滿足私慾。那麼多做生意的,憑什麼就張家能發財?那還不是因為他們精通數術,能夠料人先機,做生意只要先人一步就夠了。這已經是在用道法牟利了,所以他不能私用,否則不僅修行界不答應,而且會遭天譴!修行人誰不怕天劫?……你知道榮道集團前幾年捐了多少錢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