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慾》小白正傳

第23回 西風東漸

小白正傳

第23回 西風東漸

清塵:「多謝大師好心指點,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今天說的什麼菩薩上帝的,我不是很明白也沒有信過。但是看你又是個很有見解的人,能告訴我什麼是人們所說的迷信嗎?」
清塵:「底限?」
清塵:「不讓任何人傳我修行道法?這就是寄希望於我?我不明白!」
信仰本身沒有錯,人們也需要信仰,因為它能安撫躁動的靈魂,讓大家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怎樣存在才有意義,不至於虛無地墮落。信仰中也許有神靈的存在,但引導人們信仰的不是神靈,也是和我們一樣的人,當有人代表神明的意志出現時,問題就大了。
三大宗師一虹化、一飛升、一封印,梅野石為崑崙盟主也根基穩固,正應該修養生息以無事安天下,然而此時卻又不得不面對一個前所未遇的新問題。
三少和尚:「梅盟主原話如此,我不過是轉述而已。你用自己的方式破壞了世間既定的規則,但你一顆本心並沒有偏離正道。你沒有殺錯一個人,也沒有不顧代價傷及任何無辜,更難得的是,你並不是為自己,也不是想以自己的力量取代那些該殺的人。因此你這樣的破壞者也是個完善者,完善這世間法則自身彌補不了的漏洞。人世間有你這種力量的存在,是推動規則能夠不斷完善的底限,否則有些缺陷可能永遠存在無法改變。梅盟主定立新規,也是在七葉與忘情公子一番大戰的破壞之後,是一種更新的完善。所以在這人世間有問題需要解決的時候,他看中了你。」
現代文明社會神權已與政權分離,但是對上帝的信仰仍是他們精神世界的力量源泉,在這種信仰背景的支撐下,也衍生出種種世俗中的行為意志——他們要把自己的一切存在方式傳播灌輸到全世界。應該說西方的近代文明有很多可取之處,比如民主政治的制衡構架、實驗重證的治學方式。但從本質上來說,並不是高高在上的超然正確,也是一種強權利益均衡的結果。
清塵:「這倒也是,如果有一百個與我一樣的人與另外一百個身手相當的人起了衝突,足以毀滅這座城市。假如更多的人呢?比我還強大的人?能把這大陸變成一片廢墟。」
清塵:「這也是梅先生說的嗎?」
三少和尚講了這麼多,清塵一時之間確實很難完全理解完全相信,但經過今天的事情又不得不將信將疑。她思忖的問道:「你剛才說的忘情公子與七葉決鬥,那其它的修行高人都在哪裡?另外兩大宗師呢,當時在不在?」
此事之後,忘情公子做了一個決定——封印自己的神識,忘記修行界的往事,也忘記自己的仙人身份,去人世間做一個普通人,就是現在的風君子。
三少和尚:「沒有人教,你自己不會學嗎?你的御器之術是誰教的?你的悟性超絕,恐怕不在當年的七葉之下,想那七葉離開師門之後也是另闢蹊徑自成一家,無師自法而得莫大神通。你為什麼不可以?」
其實世界各地都有一批人有自己的身心修鍊方式,也有可能獲得超越常人的能力,這一點倒與崑崙修行人類似,所區別也許只是追求、信仰、世界觀的不同。這其中勢力最大的來自於西方大陸信奉上帝或者說天主的教會組織。其內部也有派系,但是對外的態度是一致的,那就是以信仰劃分彼此族類,認為所有人都應該是上帝的子民,有一種挽救世界的責任感。
世俗社會如何演變不是修行人用神通插手的事情,他們所能做的也只能用世俗的方式去引導或勸誡。比如三少和尚所信奉的佛門禪宗,一直空門大開來去自如,指引世人如何明心見性,而不是以神通大法力強迫世人不許吃肉。
說完這句話三少和尚轉身邁步就要離開,突然又想起什麼事從肩上的黃布兜里掏出紫金缽盂,象是自言自語又象是對清塵說話:「御器行空之法,其實我剛剛學會,還總不小心從天上掉下來,今天第一次帶著另一個人飛天,竟然一次成功!……御器之術,用缽用槍都是一樣,與隨手御物不同的是,法器都有妙用,需要用身心感應去煉製它才能成為真正的法器……神行之法,是御大塊之形,以人御器也可以器御人……更進一步又如何呢?御器之極,可以御大塊無形,以御器之力飛天而行,只有境界到之方能知其究竟。」
三少和尚:「最後這一句話是我九師父說的。其實我也不知道梅盟主想讓你做什麼,他只是托我來救你出險境,沒想到一開口卻說了這麼多……你的身份很特殊,因為你不是修行人而是習武之人,武者古來就是兵家爭鬥之事。雖然你的修為已經由武入道,但那是你自己摸索出來的,與修行界所有的門派傳承無關。你從未入門受戒,說起來可以不用修行人的戒律來約束你。其實像你這麼好的資質與悟性天下難求,更難得性情一流只是需要稍加指引,如果不是梅盟主發出了江湖令,我想有不少高人巴不得收你為徒好好指點修行。」
三少和尚:「自從你殺第二個人開始,梅盟主已經注意到你。俗世間自有它的遊戲規則,身處其中的人應該遵守它而不是憑力量超越它實現私慾,從這個意義上講,你的所作所為是錯的,你是個破壞者……不過呢,梅盟主看到了你的另一面,他認為你的存在,是人世間希望的底限。」
清塵:「那白少流會不會有危險?」
三少和尚:「女施主你很有悟性!難怪梅盟主寄希望於你。」
風君子曾發誓要把自己所受的痛苦留給七葉,他還真做到了!以他的修為立足之處已經超越了世間道法的顛峰,卻無法飛升成仙,因為他本就是仙人。也許有別人像他這樣會很得意,然而風君子本人卻不願意也想不通。既然在人間他就要去做一個真正的人,去經歷世間劫,直至最終解悟。他是忘記了一切,可變成驢的七葉卻什麼都記得,驢面人心世世輪迴,這種懲罰實在是太狠也太絕妙了!
三少和尚也站了起來:「不要擔心,有一頭驢會幫他。」
三少和尚微微一笑:「既然天下沒有修行門派能夠正式傳你道法,就需要你自己多想了。我現在要走了,而且是從天上飛走,你看見了可不要笑我。」
清塵:「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
三少和尚:「這我怎麼知道呢?任何人在世間行走都會有危險,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經常看看他……我今天說的話太多了,應該告辭了!女施主如果以後碰見梅盟主,可千萬別告訴他我說了這麼多。」
清塵:「大師您在說什麼?」
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梅野石以前做的都是如何處理內部紛爭,現在要面對的卻是來自外部潛移默化的侵入。上帝只是一種意志存在,看不見也摸不著,所有的神跡都是由人來展示的。而崑崙修行人的戒律約束不了西方教眾,所以有必要找到一種約束的方式,最終能夠和諧地相處。
「不好意思,施法尚不純熟,讓女施主你見笑了。」三少和尚在地上揀起紫金缽喊了一句,頭也不回大踏步飛奔而去。等走到清塵已經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地方才停下腳步揉了揉屁股,口中自言自語道:「一男一女一頭驢,能對抗半個世界嗎?梅盟主應該還另有安排吧?……好在天上的事情不用他們管,除了別的修行同道,還有我三少大師呢!」
清塵:「可這些事,與你說的上帝的信徒有什麼關係?別指望我會隨便殺人,我也不會刻意去刺殺你所說的西方魔法高手。」
三少和尚:「梅盟主沒有對你講過殺人與救人的道理嗎?破壞規則最終的目的是要完善它不再需要去破壞,這樣才是真正的救人,救所有的人。現在的要改變的規則不是一人也不是一國之事,需要安定共處的是整個人間。這才是正道,因為你殺不了這人間所有該殺的人。——菩薩垂簾坐,地獄總不空!」
清塵:「江湖令?梅先生下了什麼命令?是針對我的嗎?」
三少和尚:「此事與你無關,但是你有一個朋友叫白少流是不是?他就要卷進去了,到時候你自然也會做一些事情,不必任何人強迫你。」
三少和尚:「忘情公子運轉九千里山川之力斗七葉,會給天下山河帶來多大的震動?他提前打了招呼,其時葛舉吉贊活佛還在世,另外兩大宗師還有我的三位師父當時都以一身法力在昭亭山外鎮守地脈,以使這兩人的激斗不波及人世間。」
三少和尚:「不提人的能力大小,知道你的所作所為與梅先生有何區別嗎?梅盟主是為修行界制定新規則的人,他要守護崑崙的人世間,不受紅塵之外強大存在的禍亂。而你呢?你就是世間人,你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正常的世俗規則之外,而且以你這樣的能力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界限,殺了那麼多人。本來像梅盟主或我這樣的修行人應該首先制伏你才對,他卻要放過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說完話他將手中紫金缽拋向空中嗚嗚旋轉,周身的銘文發出奇異的金光,這紫金缽似乎與他一體,金光也籠罩住三少和尚。然後紫金缽與三少帶著淡淡的金色光環飛天而去,端的是莊嚴神妙無比,這要是讓廟裡的香客看見了一定會跪下去磕頭以為是菩薩顯靈了。可是飛出去沒有二百米,只聽天上哎呦一聲,三少和尚連缽帶人又摔回地上。
當西方教會的勢力最早進入崑崙大陸的時候,帶著神明的力量從天而來,企圖征服一切,卻被崑崙修行人同樣施展大神通法力打了回去。其後隨著人世間的開放與交流,他們的做法變了,從俗世中通過種種方式滲透,以達到最終完全間接控制世俗根基的目的。這一點修行人是無法干涉的,因為俗世間的法律是信仰自由。
三少和尚:「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比如今天那個酒會上就有一個西方魔法高手,也是來自海外的大投資商代表。我們可以在天上和她鬥法,卻不能在人間莫名趕走一名投資商,他們用世俗的方式進入,我們也只能用世俗的方式應對。而且還有一個顧忌,這畢竟是我們自己的地方,這起了大衝突吃虧的還是我們自己,有些投鼠忌器。真想打架,在自己家打,打完了把自己家砸得一塌胡塗,這樣很不聰明……罪過,罪過,其實砸了誰家都不好!」
三少和尚:「還不知道你已經名揚紅塵內外了!梅盟主下了兩道江湖令,一是崑崙所有修行人不得在俗世之中與西方法術高手公然相鬥,除非他們當眾用法術惑人才可暗中出手。另外一道命令就是所有的修行人不要理會你,也不可以收你為徒傳你任何修行法術。」
進入近代文明社會之後,因為科技的發展武器的殺傷力變的越來越強大,使得戰爭的代價越來越大,兩次大規模的全世界混戰之後,直接的衝突戰亂變得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競爭或者是同化式的征服方式,資源與利益的奪取,精神認同上的控制。
清塵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小白哥?他是個好人,而且沒什麼大本事,他怎麼會卷進這樣的事?」
這一戰引發了修行界早已潛伏的內亂,也是由亂而治的契機,風君子封印神識之前將崑崙事盡托弟子梅野石,守正真人也全力支持梅野石。梅野石用了十幾年時間,終於平息內亂再立新規,號稱修行界千年以來的新一代神君。天下爭端平息,守正真人也于數年前飛升羽化登仙而去。
三少和尚:「沒有了。」
清塵:「驢!難道是七葉變成的那頭驢?」
崑崙大陸數千年以來相對獨立封閉,修行界雖然門派林立但還是有統一之規。近世以來這人世間發生了急劇的變化,世界各地來往交流增多,東方大陸不再是獨立一體。修行人大多本就混跡于紅塵之中,世界在改變他們的身份和作為也在改變,只是不用神通插手。可他們不插卻有人插手了,來自於西方大陸的傳教眾人。
三少和尚:「真聰明!就是那頭驢。它現在元神被捆,如果掙脫不了誅心鎖什麼都幹不了,但是可以通過某種方式指點他人,比如小白。現在西方教眾乾的那一套,都是那頭驢以前玩剩下的,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應該是最合適不過的。」
可是來自西方的信仰關於「世間法」的態度與崑崙大陸的修行人不同,信仰是先決性的存在條件,「神跡」可以展示上帝的神明,吸引「迷茫」的世人。他們也修鍊「法術」,雖然與東方大陸的修行不同,但同樣擁有神通的力量。這種力量有兩個作用,一是展示上帝的神跡,二是征服異教徒的反抗,帶有精神與肉體雙重強制推行的特徵。
三少和尚講到這裏又住口不言,清塵等了半天這才又問道:「大師,你怎麼不說了?」
對於三少和尚或者梅野石這種人來說,世人信上帝還是信菩薩其實是無所謂的,但有一點不能容忍。引導人們信奉上帝的不是上帝也是人,是人就有慾望,以上帝的名義控制一切,實際上要索取的是這世上所有的超額利益。最終一切利益不是歸於上帝,而是歸於號稱代表上帝的人。這與七葉當年所做的事情是一樣的,只不過他們背後不是一個七葉,而是一群人或者是一股勢力集合。所謂信仰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種手段,一件控制世界的外衣。
三少和尚:「我的故事講完了……有些東西你現在可能還不敢相信,我修行未入門之前也不敢相信,這個世界遠比普通人所見的更複雜也更精彩,有太多的不可思議,不入其門不知其中之妙……好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現在是提問時間。」
昭亭山一戰,忘情公子將七葉打入輪迴世世為驢,但愛他的人與他愛的人都離他而去,生而為仙面對人間心中如何感慨他人不知。這一戰不僅僅是忘情公子與七葉對決,還引發了修行界內部的混亂,支持七葉與同樣力圖沖入人間的施展神通的修行人也進入了昭亭山,一場混戰近千名高人慘死。
清塵:「你剛才所說的西方教眾,也有人會法術,這我相信,最近我就遇到過,確實很難對付……但是以你所說的崑崙修行高人的大神通法力,為什麼不能直接把他們都趕走?」
清塵:「什麼沒有了?」
這句話居然把三少和尚給難住了,他本來已經準備告辭離開,卻站在那裡眨著眼睛低頭想了半天,良久之後才抬頭道:「別人家的事情我不清楚,我是禪宗和尚,就講一講我的理解。有求于佛就是迷,無求于佛就是信……女施主就不要問我了,我再回去問問我的三位師父。」
清塵吃了一驚:「寄希望於我?我哪有那麼大的能耐?能解決這種問題?」
上帝的子民拿起刀槍向全世界擴張的時候,對上帝的信仰以及征服異教的使命是他們精神上的武器。在歷史上,因此而引發的衝突血流成河,當征服殖民者解釋這一切的時候,安慰自己的靈魂這是一種正義的信念在支撐行動。
清塵答得很乾脆:「不知道,請大師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