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慾》小白正傳

第280回 碧海橋頭清風皎

小白正傳

第280回 碧海橋頭清風皎

阿芙忒娜淡淡道:「我並沒有背叛,是神官議會將我放逐,後來教廷又邀請我回去擔任最高騎士訓練營的導師,但我已經知道自己的選擇。」
這是法術嗎?以小白今日的修為境界,明白施展這樣的法術修為之高足以傲視當世,是阿芙忒娜為了談話方便而施展的魔法嗎?看上去又不太像,阿芙忒娜的法力小白清楚,離此境界還有些距離,難道最近她的修為又有精進?但是僅僅為了說幾句話不讓別人聽見沒必要如此誇張吧?小白仔細搜索附近,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神氣波動。
魯茲驚恐的聲音從空中傳來:「你真的要消滅我?告訴你實話,如果你這麼做了,將殺了另外九十六個人,他們其中大多數人並無惡行。你若殺了他們,與我有何區別,你就沒有資格來審判我……」小白能聽出來,這一次魯茲說的是實話。
風君子為什麼會憑空到來?當然是因為白少流捏碎了天刑墨玉!
阿狄羅神色有一絲不解,卻很輕鬆地回答:「鬱金香博物館是記錄鬱金香歷史文明的聖地,它的任何一件收藏都是鬱金香人民心目中的瑰寶,鬱金香公國燦爛文明的象徵……《勛爵的戰鬥》是五百年前鬱金香國王邀請當時世上最出色的繪畫大師繪製,賜給了維納家族。為了褒揚我們祖先的功業,是維納家族榮耀的象徵與傳世之寶……這些你我都知道,你想告訴我什麼?」
阿狄羅很激動地叫道:「阿娜,這就是你給我的選擇?讓我到崑崙修行人那裡去送死,一位神殿騎士,維納家族的爵位繼承人,跪在異教徒面前請求懲罰?」
阿芙忒娜:「我只是想幫你,而你有權做出自己的選擇,也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阿芙忒娜:「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鬱金香博物館還有《勛爵的戰鬥》那幅畫嗎?」
白少流的箭蓄勢待發,卻沒有出手也沒有說話,在這樣一種場景下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阿芙忒娜握著風君子的手緩緩轉過身來,顫聲道:「你不是阿狄羅,你是魯茲,把我的弟弟還給我!」看見這樣一把劍,阿芙忒娜也明白了很多。
究竟是什麼成為了不朽榮耀的象徵?它們是不是後世的歷史負擔?它們應不應該演變為後來者的磨難?不!經典的榮耀不是空洞教條的聖物與精神背負的枷鎖,而是承載靈魂共鳴的橋樑。只有這樣,《聖經》才能成為真正的《聖經》,信仰才是真正的信仰。
風君子淡淡道:「啰嗦!」與此同時小白的神識中聽見了風君子傳來的一句話,只有一個字——「殺!」
阿狄羅:「你和風君子之間的事情,我不感興趣,我只知道你因為他背叛了教廷。」
阿芙忒娜搖頭:「我沒有辦法逼迫你,但如果你不這麼做,崑崙修行人會殺了你,白少流找我提過此事,他的意思非常直接——要為王波襤報仇,但是我讓他給你一個請求真正寬恕的機會。」
「我的上帝啊!當心靈堅硬焦躁的時侯,你賜我以甘霖,當生命失去恩寵時刻,你賜我以歡歌……風君子,我終於見到了你!」阿芙忒娜在海岸清風中喃喃開口,淚珠從臉頰滑落。
阿狄羅冷笑:「是啊,你有你的選擇,你拒絕了神聖教廷的召喚,背叛了維納家族數百年來的榮耀傳統!」
長長的棧橋連接海灘處,虛空就像泡影晃動,一個「人」突然出現,邁步走了過來。阿狄羅謊稱風君子來了引阿芙忒娜回頭,阿娜回頭第一眼沒有看見任何人,然後低頭看見了胸前的劍尖,下一瞬間她又突然抬頭,便真的看見了風君子走來!她看見了,阿狄羅也看見了。
阿狄羅喊道:「你的上帝瞎了眼!」
阿狄羅剛剛意識到這一點,小白的赤焰蛟龍箭就到了,被泡影人間大法所困再想轉身頑抗已經遲了,他的身形被赤焰蛟龍吞沒于空中化為飛灰。阿芙忒娜閉上了眼睛,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滴落,身體已經站立不穩軟軟地靠在風君子懷裡,風君子依然緊握著她的一隻手。
白少流只看見阿芙忒娜突然回頭,此時阿狄羅虛空凝成黑劍刺入她的后心。小白驚得魂都快飛了,這麼遠的距離不可能出手相救,好在他從來臨危不亂,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恰當的選擇——捏碎了天刑墨玉。
不提暗中都有誰在窺探,阿狄羅走上橋頭問道:「阿娜,你有話對我說,為什麼要在深夜把我約到這個地方?」
阿芙忒娜不得不面對一個痛苦的命題:要麼被所有鬱金香國民視為藝術聖殿的鬱金香博物館,其珍貴的館藏是贗品;要麼他們家族的傳世之寶是假的。二者必居其一,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是阿芙忒娜在情感上難以接受的。她覺得很矛盾甚至痛苦,但是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阿芙忒娜的傷口也在流血,這鮮血竟帶著淡金的色澤,沒有沾染衣衫,而是順著劍身流出,就像在純黑的劍身上纏繞了閃耀淡金色光芒的玟瑰花紋。阿狄羅放棄了自己的劍,鬆手退後幾步,站到了棧橋盡頭的最邊緣,身後就是茫茫大海。因為此時白少流已經從下方海面躍起落在一旁,一言不發拉開赤煉神弓對準了他。
這一劍,刺入了阿芙忒娜的后心。在劍尖觸碰到她的長袍時,阿芙忒娜的身體發出了光輝,但沒有來得及阻擋這致命的傷害。中劍后,阿芙忒娜沒有立刻回頭,而阿狄羅也沒收劍,兩人都用驚異的眼神向棧橋另一端看去。
阿狄羅:「唯一的選擇?你要逼我去嗎?」
阿狄羅:「難道你這位放棄家族榮耀的人,會比我的理解更深?」
……
那把以黑魔法虛凝而成的劍,一旦離手就會失去控制,產生一場威力巨大的爆發,那是阿芙忒娜的血肉之軀根本無法承受的,周圍的所有人包括阿狄羅自己都會受到波及。但是大爆發並沒有出現,劍仍然插在阿芙忒娜身上,不知是阿芙忒娜堅持用魔法力禁錮,還是有什麼別的力量在幫助她支撐?
阿芙忒娜講了一段往事,鬱金香博物館中有很多珍貴的館藏是不公開展示的,但以阿芙忒娜的特殊性身份也可以看到。有一次她在內部館藏中發現了一幅特別珍藏的畫,正是鬱金香國王五百年前賜給他們家族的那幅《勛爵的戰鬥》。這對她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因為那幅畫五百年來一直在維納家族代代相傳,怎會出現在這裏?
他們在說話,阿狄羅在幹什麼呢?阿狄羅的臉色驚恐萬狀,正在咬牙拔劍——那把凝聚了強大黑魔法力的虛凝之劍,可他拔不出那把劍,劍刺入阿芙忒娜的身體的同時就被另一種強大的力量禁錮——阿芙忒娜的魔法力。
阿芙忒娜:「你是我的親弟弟,我要盡一切可能挽救你,現在你只有一個選擇,去海天谷,去向王波襤的師門認罪,說明情由請求處罰。只有這樣我和白少流才能為你請求寬恕,你不會死,但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阿芙忒娜嘆息一聲,就像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那樣看著阿狄羅:「我知道你喜歡去酒會不喜歡去博物館,可我去過很多次鬱金香博物館……」
阿狄羅:「你已經告訴我是為了這件事讓我來,你究竟想說什麼?」
隨著他的到來,周圍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有奇異的變化。天空密雲未散,但星月之輝卻穿透雲層灑射下來;橋頭海風未歇,卻盤旋著就像溫柔的輕撫;海上浪花猶卷,拍擊聲卻應和為神妙的節奏宛如鼓瑟合鳴。
小白捏碎天刑墨玉遲了剎那,但這也不能怪他。本來以白少流的他心神通,發現阿狄羅心中的殺機可以立刻提醒阿芙忒娜小心,哪怕不捏碎天刑墨玉也可以用別的方式。可白少流此時辦不到,因為那包圍在棧橋四周的奇異法術,使棧橋彷彿成為了幻影般的存在。小白的他心通再厲害,也不可能在看一副畫的時候知道畫中的人物心裏想什麼?不僅如此,連耳神通也被屏蔽了,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小白有些緊張,如果他能知道阿芙忒娜也根本沒有查覺周圍的變化,小白會更緊張的。這法術非常神奇,對於身處棧橋之內的人來說外界沒有任何改變,但是這裏發生的任何事也無法驚動外界。小白之所以能夠查覺到不對,那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在遠處潛伏。這其實是尚雲飛的泡影人間大法,今天不止有小白一個人在暗中窺探,尚雲飛也來了,小白卻發現不了他在何處。
風君子不出手卻要小白動手,阿狄羅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的殺機,當即化作一道黑色光影從橋頭直射天際而去,跑得比流星還快!他自以為見機早能從白少流手中逃掉,而風君子不可能鬆開重傷的阿芙忒娜來追他,然而剛衝上天就發覺不對。
風君子來了?聽見這句話阿芙忒娜急轉身向後望去,這一瞬間陡然感覺有一種刺骨的寒意從心口位置傳出布滿全身。她低頭,高聳的雙乳間正中偏下,露出了一截黑色的劍尖。這是從背後刺來的一劍,劍身是純黑的在夜色里沒有一絲光芒,但卻看得很清晰,因為阿芙忒娜中劍后全身發出了淡淡的聖潔光輝。
阿芙忒娜:「不論你是誰,在上帝眼裡你的生命不比王波襤更高貴,那是你應該做的,也不會因為你是我的親弟弟而改變。」
阿狄羅一指阿芙忒娜身後:「你真的不明白嗎?為什麼風君子會來?他來幹什麼?」
對於風先生,小白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遊戲紅塵仙人指路、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但此時的風君子與平常的形容完全不一樣,雖是一般無二的五官面目,但是一眼看見他,你就會感覺到究竟什麼才是仙家氣象?
風君子嘆息一聲:「如果你是我,會毫不猶豫犧牲這些人對不對?可憐你在求饒時,卻用你曾經鄙視踐踏的善念來保護自己,希望他人心中還有你所放棄的光明。在這一刻,你虛偽的信仰已經崩潰,所有的力量不再有任何意義!……我不會消滅你,但你的歸宿會比被消滅更加恐怖,這是你自找的!……我要將你的力量源泉從所有被沾染的靈魂中收回,把你放逐到真正無邊的黑暗世界中,永世沉淪迷失。」
風君子雙眸如星光一閃,看了小白一眼。小白的他心神通雖然對風君子無效,此時也讀懂了他的眼神,那是感謝之意。風君子不想當著阿芙忒娜的面親手殺了她弟弟,但是阿狄羅又非殺不可,所以才讓白少流動手。
那籠罩在棧橋周邊的無形泡影也消失了,白少流捏碎墨玉,也想立刻趕過去,但那仙靈之氣竟使他不敢飛天而降,而是從棒槌礁上跳下來,象風君子那樣腳踏滾滾波濤邁步而去,你別說,他學得還真挺像。
來阿芙忒娜來到了烏由,再見風君子,遭遇了這一生中最大的痛苦與矛盾。內心掙扎中無法抉擇,於是就在這個棧橋盡頭,她想與風君子同歸於盡。風君子神奇地點化了她,使她從漩渦中解脫,於是她也想明白了關於那幅畫的兩難命題。
阿狄羅面帶猙獰的笑:「阿娜,你錯了!我不僅是魯茲,也是阿狄羅,靈魂已經融為一體。剛才那一劍你們都看見了,與我刺向王波襤的那一劍是如此相似。阿娜,這是你為背叛付出的代價!」
傳世最後一枚天刑墨玉,能在一日之內喚醒在世仙人封印的神識。想當年安定兩崑崙的神君一戰時梅野石沒有動用,不久前白少流遭遇福帝摩追擊數萬里時沒有動用,如今卻在猝然無法預料的情況下捏碎了。此時不叫風君子來,回頭誰也不好交待。天刑墨玉在指尖化成一道霧氣消散,然後小白也看見了遠方的風君子。
風君子來到阿芙忒娜面前,星月輝光下的五官神情雍容,肌膚有著明玉般的光澤,眼神清澈而深邃。阿芙忒娜望著風君子,身體在微微地顫抖,蔚藍色的眼眸中已滿是淚光閃爍,她手心向上,向著風君子伸出了手。
阿狄羅又是一陣狂笑:「殺了我?在這裏你們只能殺了阿狄羅,不可能殺得了魯茲!我是個黑暗亡靈,你們已經殺了我一次……阿娜,他們不知道你應該明白的,我現在已經有很多宿主,都是我的靈魂力量源泉,只要還有一個宿主在,我就無法被消滅!……哈哈哈哈,在世仙人,你要在烏由大開殺戒嗎?要殺了那麼多隻有黑暗慾念卻沒有真正罪行的人?」
當阿狄羅在空中化為飛灰完全消散,風君子出手了。他握著黑如意的左手輕輕一揮,袍袖揚起,那日月星辰風雲水火刺繡上的銀線也變得生動起來,彷彿是活了,化成光絲飛上天際,從虛空中扯出一條掙扎的人形黑影。不論這個陰影如何衝突扭動,就是掙脫不了萬道絲光的纏縛,被卷至眼前的半空。
阿芙忒娜轉過身來:「阿狄羅,你為什麼要這麼說?真正的榮耀不會因為我的選擇而改變……親愛的弟弟,我一直希望你成為家族的驕傲,可是你究竟能否理解這種驕傲的含義?」
說完之後阿芙忒娜看著阿狄羅道:「你還記得那個叫王波襤的崑崙修行人嗎?他是無辜的,截擊他的行動本身就是罪惡的,誰也沒有權力在烏由殺害一個無辜的崑崙修行人,你是罪惡的參与者,必須承擔應有的懲罰……崑崙修行人有權力追究你的行為,而你也有很多話可以對我解釋,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下令行動的魯茲身上……但是你仔細想一想,在上帝眼裡,你仍然有罪。」
雲層中透射出星月之光彷彿就在眼前,可是不論阿狄羅如何疾飛就是穿不過去,他似乎一頭迎在了一個夢幻泡影前。這不是風君子的法術,風君子真要想親自殺阿狄羅早就動手了,另有高人暗中截住阿狄羅,這是尚雲飛的泡影人間大法。
阿芙忒娜面色一沉:「請不要褻瀆神,真正被蒙蔽心靈的人是你。」
風君子左手握著一支黑色的如意,右手握住了阿芙忒娜的手,柔聲道:「阿娜,我來了。」
一個普通的人拿一把普通的劍,不可能傷害身穿神聖法袍的阿芙忒娜,但是兇手和劍都絕不普通,而阿芙忒娜也絕對沒有防備,等她有警覺時已然遲了。就在她轉身回望的同時,阿狄羅的手腕一翻,手中出現了一把黑色的劍,這是彙集了無數人的仇怨、貪殘、忿怖力量虛凝而成,灌注了亡靈魯茲最強大的黑魔法力。
白少流終於忍不住喝道:「在仙人面前還口出狂言,你已經死到臨頭了!」
白少流可以看見棧橋上的情景,因為天生超常的眼力,但是神識卻感受不到從那附近傳來的任何信息,也包括海面波動那種特有的次聲空氣壓力——小白精通水性,這方面的感覺異於其它人。這種感覺很怪,棧橋一帶其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但對於外面的人來說卻像變成了幻影一般,這裏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驚動其它人,連小白的耳神通都被屏蔽了。
風君子峨冠博帶,腰懸金色絲絛,絲絛與大袖在海風中飛揚。他穿著銀白色的束腰長衫,前襟、下擺、袖口都有銀灰色的刺繡,日月星辰、風雲水火等圖案,隨著他的走動若隱若現流轉著奇異的光華,似身披傳說中的仙人羽衣。腳下是一雙藕合色的登雲長靴,靴子上纏繞著兩條直欲破空的黑色飛龍圖飾,他腳踏實地,邁步時卻似根本沒在地上行走。他的步履舒緩從容,就像穿越滾滾紅塵而來,從棧橋的另一端只邁出了一步,就已經到了阿芙忒娜身前。
阿芙忒娜沒有回頭,而是望著遠處棒槌礁露出海面的那一點影子自言自語道:「曾經就在這裏,我捏碎了末日捲軸,想和風君子同歸於盡。他用神奇的手阻止了我,也真正地解救了我。」
阿狄羅緊走幾步越過阿芙忒娜的身邊來到棧橋最盡頭,轉過身來面朝她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如果我今天不答應你的要求,你就將我出賣給你的情人?」
風君子的聲音冰冷:「當上帝創造光明,你們就在陰影中汲取靈魂,這是源源不絕的永恆力量。是這樣嗎?你不覺得可笑嗎?黑暗的亡靈真的無法消滅嗎?……下次撒謊的時候看清楚一點,面前的人你一個也騙不了!可惜,已經沒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