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第四卷 德充符

第086回 烈火刀兵身受盡,美言軟語慰孤魂

第四卷 德充符

第086回 烈火刀兵身受盡,美言軟語慰孤魂

梅振衣搖頭:「真人一心齊物,不要那麼想。」
提溜轉:「我就是那塊鐵!明月仙童煉化我的陰神之身,我的感覺比那塊鐵還要痛苦萬分,卻又不能流露出來。明月不清楚,今天聽清風的語氣,他卻是知道的。」
屋裡傳來一聲低促的慘叫,還有一名女子剛剛發出半聲驚呼,聲音就戛然而止,有腳步聲奔向後院,還有撲地之聲,片刻之後就安靜下來。事情辦的乾淨利索,三名衛士走出來的時候早已收起了利刃,連衣衫都是整整齊齊的。
梅振衣:「有什麼不必的?所為便是願為。」
提溜轉停下旋轉,聲音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我沒事,閑著也是閑著,你傷全好了嗎?」
梅振衣心中感動,也有些驚訝:「哦?我不知道,這事她們沒有跟我提過。居然讓你打聽出來了。」
清風有些不悅,指著提溜轉道:「怎麼是一條命呢,我和她就不算了嗎?」
梅振衣:「假如人人都事出有因,無辜者是誰?這件事不應該就這麼算了!」
清風:「你真想看?」
火勢雖然熄滅,煙塵也被清風施法散去。但那茅屋與茶棚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屋頂有一半都完全焦黑了。梅振衣走到屋中,床上躺著一對昏迷不醒的夫妻。就是原先這家茶肆的主人,剛才被清風施法隱去了形跡。
提溜轉搖了搖頭:「我自己的修為不夠,無法凝聚陰神成形,但也不是沒有收穫,等我的修為到了,就自然能凝聚身形,其中玄妙明月無意中已經教我了。」
提溜轉又有些靦腆:「別再誇我,我真得不好意思了。其實梅公子用功之勤苦心志之堅韌,我一直看在眼裡,以你的富貴身份,本不必如此。」
梅振衣搖了搖頭:「我還沒有想得太明白。等鍾離師父回來,我想與他商量,然後再去一趟丹霞派,將此事做個了結。」
提溜轉:「梅公子想救她嗎?」
梅振衣苦笑:「你怎那麼愛湊熱鬧,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梅振衣:「你去了也沒用,我請鍾離師父陪我一起去。」
梅振衣詫異地問:「你有什麼辦法,不知道那清風仙童有多拽嗎?」
清風:「你會看見的,告辭了!」說完直接化作一縷清風而去。這人做事也有意思,事情了結徑自走了,也沒把梅振衣和提溜轉送回蕪州。
提溜轉低頭絞著手指:「我就是打個比方,反正是那個意思。」
提溜轉:「嗯,你知不知道,前段時間你失蹤了,谷兒、穗兒還對星雲師太說,如果你回不來,她們就到翠亭庵落髮出家。」
梅振衣:「她們對我,本就以身家性命相托,所以也值得我今天這麼做。」
領頭的那名衛士走到近前壓低聲音沖薛璋道:「一對夫妻,還有個小孩,都已經解決了,再沒有旁人。」薛璋點點頭沒說話,坐在那裡繼續喝茶,而一旁的駱賓王臉色有些發白。
梅振衣:「那可說不定,要看對誰,我手狠的時候你沒見過。比如再讓我見到薛璋,我真的會把他大卸八塊吊在城門樓上。」
梅振衣笑了:「如果真是那樣,我也會想辦法救你的,一定不能讓你被人欺負……不談這些了。剛才清風說你經常去找明月玩,讓明月幫你煉化陰神之身,究竟是怎麼回事?」
梅振衣:「誰說要殺進江都城了?你等著瞧吧,他絕對跑不了!」
梅振衣感慨:「看你的樣子就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沒想到還有如此堅強的一面,我很佩服!」
提溜轉不轉了,站在那裡一撅嘴:「真的都忘記了,只記得我在山中採藥時摔下山崖。」
梅振衣神情暗談下去,抬頭看天道:「我在想昨天山莊中被人逼迫之事,這樣的事情不該重演,也不該在他人身上發生,修行高人不該那麼做,我說的是丹霞三子。」
提溜轉素來好打聽,以前在梅振衣面前不敢太放肆,這兩天也混熟了話就多了,接著談起「私生活」來:「你對那谷兒、穗兒真好!」
還是老辦法,解開外衣,將貼身小褂的盤扣扯斷,取出六枚小金珠,放在手心兩掌相合再一抹,變成了一片金葉子。他將這片金葉子放在老闆娘的手中,再將她的手合上握好,回頭對提溜轉道:「好了,這些就算賠人家的,我們也走吧,你那串銅錢就當盤纏吧。」
提溜轉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苦:「那仙童明月的修為確實玄妙,她將我的陰神之身像你的拜神鞭一樣練化,好像是一種練器之法,能凝聚無形成有形。」
提溜轉:「梅公子,你會煉器嗎?」
梅振衣被清風帶走,直到三天後才趕回蕪州,而此時李敬業已經在江都起事。這一段時間蕪州城可是亂套了!
提溜轉叫了一聲:「還有梅公子呢!」可清風早就不見了蹤影。梅振衣道:「不用叫了,他走了,答應的事情已經辦完,他不會管別的。」
梅振衣回頭道:「你怎麼了?」
蔣華一張臉都快成了苦瓜干,問道:「若誠如將軍所言,下官該怎麼辦?」他的職位不比梅毅低,一著急開口自稱下官了。
梅振衣:「我想親眼看看,那薛璋將來是怎麼死的?」
提溜轉:「就算幫不了忙,看個熱鬧總可以吧?」
梅振衣:「拿你當玩具了?這樣也好啊,你以後就可以時常現形了嗎?」
梅振衣擺了擺手:「沒關係,我不要緊,你不用扶著,還有事沒辦呢。」
提溜轉:「她當然不是故意的,還問我願不願意呢?是我纏著她要這麼玩的,這是我的修鍊啊。」
提溜轉點頭:「對呀,我們加起來是三條命,這麼算,還多還了一條。」
梅振衣走的不快,低著頭也不說話,顯得心事重重。提溜轉跟在後面,她走路的姿勢很奇特,扭著腰掂著小碎步,就像蹦蹦跳跳地在飄。她一直在看梅振衣,見梅振衣不理她,終於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
剛才提溜轉搔首弄姿半天了,梅振衣沒注意,這才反應過來是提溜轉在那裡臭美呢,自己也得捧個場,連連點頭道:「好看,真的好看,我見尤憐的小家碧玉,真是可愛的美人兒。」
傳來幾聲咳嗽,梅振衣手捂胸口走了出來,臉色蒼白看上去是受了傷。提溜轉在一旁攙扶著他,看著遠方馬車消失處罵道:「太狠了吧,拿刀砍死還不夠,還要放把火把我們再燒死一次?」
提溜轉:「梅公子的性情真好,那麼剛才你是怎麼回事,一直悶悶不樂的在想什麼呢?」
三天前梅毅趕到蕪州州府,告訴刺史蔣華英國公欲謀反之事,蔣華是大驚失色不敢相信,可是梅毅言辭確鑿,又不由得他不信。
梅振衣:「我還沒學。」
梅振衣一愣:「你?刀對你有用嗎?」
……
提溜轉一拍胸脯:「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有辦法讓清風隨你去丹霞派。」
提溜轉點點頭:「世間修行高人一般都不會這麼做的,丹霞三子是事出有因。」
梅振衣安慰道:「忘記了也好,不必再煩惱。」
提溜轉脫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提溜轉擔憂地問:「嚴重嗎?」
在一條溪流邊的小山坡中央,風水靈氣不錯,四周也沒有雜亂人煙,梅振衣就在此運功療傷。他自己就是世間第一流的醫生,以省身之術運轉全身,休復內損並不困難。但是如此行功需要絕對的內視靜守,斷絕一切外緣,提溜轉在一旁為他護法。
梅毅:「不能指望蕪州軍馬去平叛,只要固守此城即可。朝廷大軍必然從北而來,蕪州在江都西南,是叛軍的後路,所以一定要守住!」
提溜轉:「那你還真得小心點,再帶上清風仙童就更穩妥了。」
梅振衣:「錢,你不可能有的。」
梅振衣:「那你就好好修行吧,這也是你的福緣,你的表情怎麼這般古怪呢?」
提溜轉:「那梅公子想怎麼辦?」
提溜轉打斷了他的話:「仙童,梅公子怎麼受傷了?」
梅振衣笑了:「這可不夠,還好,我這裡有。」
提溜轉臉上放光,原地轉了好幾圈:「梅公子誇的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提溜轉:「梅公子,你知道的事情還沒有我多,明月好哄、清風難纏。我去求明月,然後讓明月對清風說。只要明月開口,清風就會答應,不用你操心。」
梅振衣嘆了一口氣:「如果有可能我是真想,她此刻應該就在江都城中,但左遊仙也應該就在江都,我是不會去自投羅網的……走吧,該回家了!」
梅振衣:「清風,是我想帶就帶的嗎?」
蔣華:「報信好辦,我立刻就派人!但是江南太平日久,很長時間沒有戰亂了,地方守備早已懈怠。實話告訴將軍,蕪州全境守備軍馬全加起來也不過兩千人,而且閑散久了,根本無法與久戰沙場的將士相比。」
提溜轉:「其實我沒有煩惱,只是怕梅公子看不起我。」
提溜轉眨了眨眼睛:「那你見過打鐵嗎?放在火上燒的通紅,拿大鎚敲,然後再放到火里燒,再拿大鎚敲……」
梅振衣:「見過呀,怎麼了?」
清風淡然道:「沒必要算這些。事情已了!梅振衣,你在想什麼呢?」
梅振衣咬牙道:「當然想!我想讓他死在我面前。」
梅振衣心中暗笑,問那一句話不就是想讓人誇嗎,居然又不好意思了?他又問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二百年前是什麼人?」
梅毅很乾脆地說:「兩件事,一是立刻派人飛馳京師報告,同時通知周圍各州。二是整頓蕪州軍備,防止叛軍來襲。蕪州乃江南漁米之鄉,庫中錢糧充實,離江都又近,叛軍很可能要攻佔蕪州府庫擴充軍備。」
提溜轉:「大卸八塊人就碎了,還怎麼吊呀?梅公子,現在可千萬不要去,清風走了,就憑我們兩個殺不進江都城。」
梅振衣:「我在想一個人,其實那人我也不認識,就是玉真公主,她的遭遇和我是一樣的,只是我這次沒被挾持,而她被挾持了。這種經歷我也有過,因此覺得同病相連。」
梅振衣帶著提溜轉,施展神形之法,施施然走了。他們的身影剛剛消失,小山坡另一側飄然出現一名紅衣綠女子,是流落人間好久不見的知焰仙子。
話剛說到這裏,提溜轉的身形一散,又化作了一道朦朧的光影,在面前飄忽不定,原來一時三刻已到。梅振衣聽她發出了一聲淡淡的嘆息,似乎有些失望,趕緊安慰:「不必嘆息,等你修行有成之時,自然能從容凝聚身形。」
他說的沒錯。梅振衣所學的省身之術不僅可以修鍊爐鼎神識,也一樣可以療傷。梅振衣伸手擦了擦臉上沾的煙灰,嘆了一口氣:「又還了一條命。」
提溜轉低下頭,伸手扭著衣角,神情居然有幾分扭捏:「梅公子,這就是我的樣子,好看嗎?」
提溜轉一揚手:「你看,這不是嗎?」她手中拿的就是剛才薛璋等人付的茶錢。
梅振衣一皺眉:「原來是這樣啊?那你還和明月玩?她是故意的嗎?」
梅振衣一摸兜,發現這次出門又沒帶錢。提溜轉問道:「你找什麼呢?」
這一入坐時間可不短,等睜開眼睛時天邊已是霞光微吐,一個朦朧的身影在他的周圍無聲旋轉,微風與晨露都沾不到梅振衣的身上,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梅振衣抱拳道:「辛苦你了,多謝這一夜為我護法。」
清風也走了出來,他倒是一塵不染身上乾乾淨淨,皺著鼻子吸了吸氣:「這就叫毀屍滅跡嗎?看看這些人吧,天下山川,何處不沾?難怪遊盪了這麼久,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道場,明月確實不會歡喜。」
薛璋等人休息完畢,整理衣冠重新上車離去,身後的茶棚以及茅屋上升起了濃煙,火舌四竄。等馬車消失在道路的盡頭,一陣風捲起,卻不助火勢,將茅屋上衝起的火舌全部吹滅了。
提溜轉:「可是這裏離蕪州很遠啊。你又受了內傷。」
提溜轉又問:「梅公子,你對人總是這麼好嗎?」
他們剛走那對夫妻就醒了,莫名睡了個午覺,醒來之後發現茶肆被大火燒過,然而自己卻安然無恙,更奇怪的是老闆娘手中多了一片金葉子,足以彌補火災的損失。夫妻二人如何驚異暫且不提,梅振衣與提溜轉離開大道往山野中走,先找個僻靜的療傷之處。
提溜轉雙手提著裙子在原地轉來轉去,羞答答地又問了一句:「假如有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梅公子也會那麼擔心嗎?」
清風:「可輕可重,梅振衣自會療傷,你不必替他擔心。」
梅振衣卻沒有立刻動身,站在那裡望著江都城若有所思。提溜轉問道:「梅公子還在想什麼?。」
知焰看著梅振衣的背影,目露思索之色,口中喃喃自語:「梅振衣,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連孤魂野鬼也肯為你護法?……你卻不知,剛才那話一出口,那小鬼可能會潛入江都幫你救人的。既然我遇上了,也就幫一把罷。」
提溜轉:「謝謝你的話,我會等到這一天的……唉呀,光顧著說話了,不是要找地方療傷嗎?」
提溜轉把銅錢揣到梅振衣懷中道:「先找個僻靜地方運功療傷。」
提溜轉:「那我們快走吧,蕪州那邊肯定等著急了!」
梅振衣:「哪有那麼快,但已經無恙,只要不全力施法應該沒什麼問題。」
清風:「你的身形本無質,那一刀傷不了你。可他是凡人,又不能躲,我雖能讓他不受血肉之傷,但那一刀的內損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