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忘江湖
第136回 待到金仙化形后，便是人間了斷時
梅振衣連忙點頭：「是啊，先師孫思邈也曾這樣說過，他老人家告訴我，若菩薩作惡，就不是菩薩。」
清風也看見了他，一揮衣袖道：「還真巧了，與你一起去，又與你一起回，躲都躲不開！我剛才飛升去仙界了，剛剛返回，你看見的，就是天刑礪雷。」
梅振衣離開牡丹坊時，梅剛還守在大門外，一見他趕緊迎上前道：「少爺，您今天可出了大名了，白牡丹留人對飲，從來沒有……」
「清風。你怎會在這裏出現。剛才又是怎麼回事？」梅振衣嘴張得老大，連聲驚問道。
世間沒有「自了」的菩薩，關小姐走不掉，觀自在也不能隨意收回人間化身。這就有了一個後果，觀自在無法在人間顯聖，本尊法身與人間歷世化身神識本一體，是不可能同時顯現的。關小姐有出神入化神通，可以變化出很多分身，但那些還是關小姐。觀自在菩薩如果下界，只能與關小姐合一，小姐即菩薩，菩薩即小姐，無分別。有人說觀自在菩薩有三十二身，那是法身顯現的三十二種相，與關小姐這等人間歷世化身是不同的。假如關小姐在人間被「斬滅」，那就不存在了，觀自在菩薩雖自損修行，倒也沒了上述的麻煩。但是，誰會去斬滅菩薩化身呢？有這個本事地，誰也不會故意這麼做，觀自在菩薩自己也不能。關小姐原先要做的事情，被梅振衣打亂了，還一種方法可以了斷，那就是此化身在人間再證菩薩果，屆時觀自在菩薩將會有三十三身。
梅振衣與父親告別暫且不提，只說那仙童清風一月前離開洛陽，出城之後御風飛上雲端。飄然前行眼看已離蕪州不遠，卻在長江上空被人攔住去路。來者是一位威風凜凜的黑大漢。
觀自在微一蹙眉：「真是不巧，近日沒有波若羅摩花開放，不僅是普陀道場，就連整個仙界，也不見波若羅摩花開放。」
清風：「你在牡丹坊指點梅振衣如何助白牡丹渡劫，其實已將恩怨揭過，我也按你的意思給梅振衣留話了。假如就是交個朋友日後好相見，我看是沒問題了，但是他娶不娶關小姐過門，卻是兩回事。」
觀自在：「仙童何故發笑？」
……
梅振
梅振衣：「原來父親了解此人，怎麼又說我舉賢不避親呢，難道是我家親戚？」
清風：「廢話，可曾見過作惡的菩薩？」
清風：「關她什麼事？她又不是波若羅摩花神。」
梅振衣：「原來如此，看來觀自在菩薩倒是好心。」
聽他再次拒絕，關小姐勸道：「你何必這樣決絕呢？我隨你去，對你無絲毫之損，你拒絕我，亦無絲毫所得，為何不成人之美。先前的事情已然如此，有得罪之處願意致歉相償。」
熊居士攔路，提醒清風此中關竅，見清風點頭便不再多說，施了一禮道：「老弟，哥哥求你一件事，能否去無邊玄妙方廣世界走一遭？去一趟普陀道場，面見菩薩把話說清楚，免得日後麻煩，牽扯越來越多。」
兩人結伴飛天，清風速度不是很快，梅振衣又問道：「仙童，你這一去，就是一個月？」
清風嘆了一口氣：「是啊，但是梅振衣不會這麼想，你想的是度人，而他的啟蒙上師是孫思邈，心中總有濟世的念頭，醫生就算碰上絕症，難道還不治了嗎？」
觀自在也嘆了一口氣：「修仙之法委實飄渺難憑，在世間隨手指一人，哪能說成仙就成仙，更無強求之理。梅振衣自己尚未成仙道，難免會這麼想。」
清風與熊居士的身形出現在普陀山腳下，清風面露幾分疲倦之色，閉目凝神片刻，這才恢復如初。清風一揮衣袖，若隨風而起。向著山中瑞彩祥光籠罩之處飛去，身形似凌空不動，普陀如迎面而來，見到了觀自在菩薩。
清風：「見觀自在菩薩一面，把你的鬼心眼告訴了菩薩，說你想在修成金仙之後，同樣以歷世化身與關小姐了斷，順便求一支波若羅摩
梅振衣：「你沒有得罪我，也不必償還什麼。假如就是因為我那日意外潑中了你，沒有後來的事，倒也樂意帶你走。至於後來為什麼拒絕，那日已把話說清，你怎麼辦與我無關。」
觀自在：「他有這種想法，怎能說是算計於我呢？」
清風收起笑容道：「菩薩有大智慧，但你要以為梅振衣不如你聰明，那可就錯了，我可以告訴你，他把你算計了！此子的心機手段，為我在世間僅見。他既然知道關小姐是菩薩的歷世化身，當然不娶，若想公平了斷，等他有了金仙境界，同樣以歷世化身與關小姐了斷。這才是他的想法。」
梅振衣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你的行事，還是與當初一樣啊，要我怎麼改變？」
「清風與隨先生所贈皆非凡品，玉骨扇可遮身，紫石芝可續命，他日若有難，持此兩物，速到南魯公府後園暫避，我能為白姑娘做的，眼下只有這麼多了。」——這是梅振衣以神念印在她神識中的話。
……
清風：「這倒是實話，快回蕪州吧。」
觀自在：「你這個辦法等於沒說。」
借口後院的清靜小園曾為金仙住所，封院以示紀念，俗客與家中眾人皆不得再入。然後梅剛忙了三天，悄悄從洛陽各處買回各色牡丹花種，都交給的少爺。梅振衣不知在鼓搗些什麼，足足忙了一個月沒露面，據說是在閉關修鍊什麼法術。
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無邊無際一無所有，無光無影無聲無息無始無終。凡人若至此，等同烏有，仙人至此，如寂滅深定，神識展開延伸而行。靈山有多遠，要看神識能否及，或方寸之間，或十萬八千。仙家景象，皆是各路仙佛以大神通法力在靈台中造化而成，無中生有化虛為實。已不知經歷幾世幾劫各成規模，彼此相連成片。普陀道場乃觀自在菩薩于鴻蒙中開闢，山高峻極峰巒不斷，幽鳥鳴紫竹，雲嶺四時花，白鶴棲松柏，清溪掛藤蘿。
清風：「既然來仙界一趟，想求一支波若羅摩花帶回去，菩薩的普陀道場應該有的。」
這一耽誤，梅振衣離開洛陽時已經是五月了，這一趟出門，過了三個月才回蕪州。
清風：「下什麼凡？我的道場本就在人間！」
清風答道：「眾人皆潑得，梅振衣為何波不得？是菩薩自己定下的規矩，怪不得他，也怪不得添亂之人。」
清風搖了搖頭：「菩薩告訴我，仙界近日沒有波若羅摩花開放，可能是花神下界了，那就在人間找吧。」
白牡丹醒來的時候，只見南水曉風殘月，畫舫已經靠在了岸邊，身旁的錦墊尚有餘溫，可見梅振衣剛剛離去不久。她很驚訝自己竟然喝醉了，記不起在沉醉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似乎梅振衣臨去時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用神通法力摘走了她的一根頭髮。
飛升仙界，並不是往上飛，只見原的光線扭曲，似乎形成了一個能吞噬一切的黑洞。有無聲的旋風狀黑色閃電擊來，熊居士與清風的身形消散無影無蹤，雲端上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梅振衣打斷他的話：「你還沒回去？仙童呢，他回府了嗎？」
證菩薩果，言出即法，還是要過梅振衣這一關！怎麼過這一關，要看她自己的緣法了。
梅振衣一指天空：「飛升，不是往上飛啊？」
觀自在微微一笑：「市井江湖手段，對我有用嗎？」
清風：「不是我一個人幫忙，我布下一座法陣，觀自在菩薩留下一滴凈露。」
關小姐：「時過境牽，事情是可以改變的。」
梅孝朗笑了：「你真是舉賢不避親，度支郎中狄仁傑我早就留意。此人做事重實效輕縟節、堅操守善變通、擅推查不妄斷。確實是難得地人才，我會關照的。」
台州普陀山，是觀自在菩薩的人間香火道場。但是觀自在菩薩的本尊法身安住的普陀道場，卻是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就是俗稱的仙界。清風想了想，點頭道：「我就去一趟吧，這一面不好見啊，百年來我在人間惹的麻煩太多，天刑不會客氣。」
熊居士撓了撓後腦勺：「不是菩薩叫我來，是我聽說了落歡橋的事，主動來找你的，你知道那關小姐…
梅振衣：「但她也是洛陽牡丹花神啊，花神找花神，說不定消息比較靈通，托她打聽一下總沒有壞處……對了，多謝你幫忙！南魯公府的清靜別院中，你究竟做了什麼手腳？」
他向父親道：「我舉薦一人，父親或可留意，此人姓狄名仁傑，字懷英，素有德才之名，來日未嘗不可成為廟堂中流砥柱。」
梅振衣點頭道：「也對噢，你不算下凡，就是回家。請問仙童，你去仙界幹什麼了？」
觀自在：「其實你我都明白，這樣做，到頭來也救不了白牡丹，讓梅振衣徒然牽扯其中而已。」
話說了一半，見清風已經點頭，熊居士就住口沒有再講下去。關小姐是觀自在菩薩斬出的世間功德化身，同時也是歷世化身，在人間與菩薩本人有一般神通。關小姐未必知道自己身份，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以菩薩自居，但在人間要有菩薩行方能了斷。
清風：「有嗎？那就有吧，我要說的話，也都說完了。」
觀自在：「我沒有責怪任何人，只是梅振衣兩度拒我化身，心念堅決，我亦無他法。仙童與他交情不淺，可知善解之道？」
觀自在：「事情我都知道了，多謝仙童歷天刑入仙界見我一面，如果你有什麼事，本座也可幫忙。」
……
清風：「虛空之上，還是虛空，凡人五官所及，還是人間，仙界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梅孝朗：「親戚倒不是，你舅舅沒和你提過？狄仁傑早年遊學之時，曾為你外公柳伯舒的門生。」
清風：「我今天開口告訴你這些，不就等於他算計了菩薩嗎？我曾提醒過他，有人不希望他修成仙道，他不知菩薩的用意，自然會有所防備。他一日不成金仙，就一日不與菩薩了斷，這是市井中的江湖手段。至少菩薩不會再與他為難，阻擾他的修行。」
梅剛：「仙童走了，他說話很奇怪，說你既然不聽勸，他也沒辦法勉強，先回敬亭山了，看他的樣子。好像有點不高興。」梅振衣：「席間我說錯了一句話，惹他不高興，仙童還說什麼了？」
清風：「當然是來回都有，不過回來可比去時輕鬆多了，這百年以來，在世間糾纏了不少業力。」
清風笑道：「菩薩常說眾生皆有佛性，但在
梅振衣：「天刑？來回都有嗎？」
觀自在：「仙童，你在人間日久，好似也沾染了市井之氣。」
梅振衣眼神一亮：「我猜到了，快回府！」
他們趕回南魯公府，向剛剛起床的梅孝朗請安，梅孝朗聽說兒子昨晚在牡丹坊獨佔花魁，樂得眉開眼笑。然而沒說幾句。梅振衣卻和父親商量了另一件事
梅振衣：「什麼，花神下界？那我得給白牡丹捎個信。」
觀自在一手捧玉凈瓶，單掌回了一禮道：「雖以大神通收回，但未能斬滅，行走人間，還得以此化身。仙童也是當事之人，我聽的明白，當時是你讓梅振衣潑的水，所以今日要向你請教。」
清風：「難道仙界花神也會下界嗎？……既然如此，我就再想辦法吧，告辭了！」
熊居士上前拍著他的肩膀道：「神通不敵業力，遲早都有這一遭，你的修行不傷天下有靈眾生，也不必在意天刑，也正好趁此機會洗去業力了。」然後又在神念中悄然道：「梅振衣斬滅心猿的那一鞭，抽得痛快，兄弟你也有份，老哥謝謝了！」
梅振衣：「哦，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第一次親眼見到仙人下凡。」
梅振衣訕笑道：「我哪有什麼心眼，就是很公平的想法而已，竟然讓仙童給看穿了，佩服，佩服！波若羅摩花找到了嗎？」
蓮台上的菩薩是女身，容顏綽約，卻稍顯憔悴惹人生憐，身形面目竟與落歡橋頭所見的關小妹一般無二。清風落在蓮台前，淺施一禮道：「菩薩好大的神通，竟然將這化身收回來了！」
梅剛：「他還說多謝款待，畢竟還要領情，在南魯公府留下清靜別院一處。」
清風：「我若是菩薩你，不會想什麼辦法，就留關小妹這個化身繼續行走人間好了，反正如今之計，你也只能以此化身行走人間，此謂道法自然。」
清風也笑：「有用沒用不必說，但梅振衣就是這麼想的，就如菩薩所說，他畢竟還沒成仙嘛，難免有俗人的想法。」
「熊老哥，你居然在此地等我，是菩薩叫你來的嗎？」清風站定問道。
梅振衣：「他老人家的門生？我外公可真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