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第八卷 談風月

第142回 問此生尚有何憾,嘆圓月一絲留缺

第八卷 談風月

第142回 問此生尚有何憾,嘆圓月一絲留缺

梅振衣嘆道:「是啊,太容易了!有些人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最容易被無辜捲入,或為泄憤、或為挾私,事後不僅遺憾難平,還徒添修行業障,對誰都沒好處……所以,這不是我的事,也不是你的事,甚至不是戒律的事,而是本應如此,對嗎?」
「巫叔龍!」恨賢散人倒吸一口冷氣退後半步。
曲觀主看了衛夫人一眼:「有這麼巧的事?觀夫人的氣色,確實有傷在身,先坐下讓我診脈罷。」診完之後,曲振聲閉目沉吟片刻,對他們說了一句:「請稍等,我去取葯。」曲振聲去了後堂,時間不大拿回一枚雪青色的丹藥,交給衛先生道:「那枚紫鱗白紋波羅蜜已經煉化成這枚丹藥,我看二位也是有修行的高人,只要以真火將丹藥化為液霧,侵入全身經脈即可。我這裏還有一方湯劑,應配合服用。」
梅振衣點頭道:「以你的修為境界,見到我恐怕就已猜出事情的始末。不錯,蕪州張榜求葯之事,是為了救治你夫人之傷,也是為了引你相見,曲觀主手中那枚丹藥,就是我給他的。」
梅振衣:「此去西南,行游高原群峰,需要多少時日?」
三個時辰后,天已經完全黑了,梅振衣站在齊雲峰上向遠處遙望。提溜轉打著旋飄上山來道:「梅公子,恨賢夫婦進了留陵山,滿山鬼神都發現不了他們的蹤跡,就似憑空不見了。」
恨賢散人輕輕點了一下頭,沒有再答話。這時天空有人說道:「恨賢散人,既然你已明白,就不需我等再多言了!」
梅振衣講故事的口才很好,宛如說書一般,恨賢散人聽得有些入神,聽見提問才答道:「誰也不希望那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梅公子的做法,是不希望它發生在天下同道身上。」
恨賢散人沒答話,天上的寶鋒真人開口了:「以恨賢夫婦的修為,短則一年半載,最長不過三年。」
梅振衣坦然道:「在下姓梅名振衣,是東華先生鍾離權的弟子。」
梅振衣轉身問了一句:「恨賢散人,除今日所談之事,你此生還有何憾?」
梅振衣輕聲嘆息道:「想當年妖道明崇儼偷嬰兒,藏於留陵山朝天洞中,也是滿山鬼神遍尋不見。今天恨賢夫婦也選擇在朝天洞藏身,真是巧啊!……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去會一會恨賢散人了。」
梅振衣問一句,恨賢散人就退一步,已經又退回到小山頂上,沉聲道:「如果你是為巫家的事情,請沖我一個人來,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與內子無關!」
……
梅振衣:「那麼,我就求這個情,讓恨賢散人守護夫人傷愈,陪她行游崑崙群峰,三年之內,自去丹霞峰領罰……恨賢散人,你願守此約嗎?」
恨賢散人身形出現在山頂,聲音帶著震驚:「何方道友,怎知我在此處?」
梅振衣:「素不相識,從未謀面,也毫無關係!我今天不是為他一人一家而來,也不是為我自己而來,是為天下修士而來。請問,你可知道半年前在丹霞峰,三派共立新規並傳書天下之事嗎?」
梅振衣:「既然知錯,為何還要逃呢?」
梅振衣:「你還是守在青漪三山中吧。我與梅毅去就足夠了,希望能在丹霞派眾高人趕到之前,將事情了斷。」
這話問的恨賢散人啞口無言,良久之後才長嘆道:「一念之差,我錯了,後果已無法挽回。」
衛氏夫婦千恩萬謝,曲振聲現場熬成湯劑,讓衛夫人服下。然後又說道:「服下此湯劑,需在三個時辰內用丹藥,尋一靜處調息靜卧七天七夜,不得受絲毫驚擾。如果二位願意,我可在齊雲觀中擇一靜室,讓這位夫人療傷。」
……
風波平息之後,眾鄉民不知道梅公子病治好沒有,只聽說梅家在籌備婚禮,梅公子要娶親了,娶的是舅舅柳家一對雙胞表妹。看來梅公子病情有緩解,或者是為了沖喜,好日子定在八月十五仲秋佳節。
「你就是梅振衣,東華上仙的弟子?那麼張榜求葯之事……」恨賢散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變欲言又止。
恨賢散人:「我與內子攜手行游天下,曾答應她傷愈之後踏上崑崙最高峰,留人間鴻泥雪印,這一願惜未完成。」
梅振衣:「道友正解!但我還有一問,爭端本就不應傷及無關、無辜之人,為何還要特意立此一規,懲處如此之重,約天下共誅呢?」
梅振衣不緊不慢道:「這是我在他父母墳前施法喚來的一縷不散殘魂,可憐他已經沒法開口也不知我們在說什麼,我也不想他變為執念陰神……我問你,如今我能用藥救治你夫人之傷,但你能還他父母嗎?……我再問你,明知你夫人在朝天洞中調息受不得驚擾,假如我執意在此時此地與你動手鬥法,驚擾了她導致傷重不治,應該怪罪何人呢?」
這時梅振衣也起身朝天空抱拳道:「諸位丹霞派高人,我能不能為恨賢道友求個情?」
梅振衣:「伉儷情深,令我感嘆!如今你夫人的傷勢已將治愈,你打算怎麼辦呢,夫妻兩人繼續逃嗎?」
恨賢散人:「當時確實不知,在歙州城外曾聽丹霞三子提及。怎麼,梅公子,你要做那天下共誅我之人嗎?」他手中多了一柄短劍,二尺長的劍身光潔如鏡,倒映著月光,還有絲絲的電光無聲的閃爍。
他自顧找了塊石頭坐下,搞得恨賢散人不知所措,只有拿著劍也坐了下來。梅振衣將徐敬業圖謀叛亂,丹霞三子上門相逼,後來他率眾上丹霞峰立戒的前因後果介紹了一遍,最後問道:「後來丹霞派傳書天下,聞者無不贊同,道友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為什麼會打官司呢?事情出了一點小意外,梅家懸賞說百兩黃金求一枚紫鱗白紋波羅蜜,那人卻拿來了兩枚,於是要兩百兩黃金。可是梅家只願意給一百兩,至於另外那一枚,讓那人拿回去。送葯的就不幹了,說要麼兩百兩拿兩枚,要麼一枚都不給,有點趁機敲一筆的意思。
梅振衣笑了,這笑容很是苦澀:「恨賢散人,原來你也知道這個道理?那麼我再問你,巫叔龍的老父親,與當初的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看見這個架勢,恨賢散人也知道今天逃不掉了,就算能逃他也沒法逃,恨賢夫人還在朝天洞中呢。他嘆息一聲收起紫電寶劍,朝天空抱拳道:「若不能堪破生死,也無法脫胎換骨成就飛天之能。我不是怕死求饒,但我夫人還須在此調息七日不能受驚擾,我得為她護法,請諸位道友能否網開一面?」
「我夫人的傷,每次發作時不能自抑,只有我施法相助才能壓制。我若不在,恐怕她……」恨賢散人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如我門中弟子與修行同道衝突,以對方無關普通親友為要挾,門中共誅之,也請天下同道共誅之。如修行同道與我門中弟子衝突,以我門中弟子無關普通親友為要挾,本門上下共誅之,同立此約之派,亦合力共誅之。」梅振衣連看都沒看他手中劍一眼,自言自語背出了當日立戒的內容,接著說道:「此戒先對己后對人。無論你知與不知,皆已違背。若不知者可不罪,則天下無有罪之人!……至於其中的道理,不用我說你也會明白。當初我的家人,也曾與巫叔龍的父母有同樣的遭遇,幸運的是他們活了下來……你請坐,我知道你不想在此動手,我今天來也不想動手,只想講個故事。」
「你我素不相識,但是他你認識嗎?」梅振衣一招衣袖,身邊出現了一個懸吊半空朦朧的影子,此人吐舌凸目,神情獃滯充滿絕望。
恨賢散人前行幾步,離開了小山頂,擋在梅振衣與朝天洞的入口之間,施禮道:「多謝道友相助之恩,但你我素不相識,既然願意相助,為何又設局引我到此地相見?」
梅振衣每次開口都是在提問,每一問都讓恨賢散人難以回答。恨賢散人反問道:「梅公子,你非丹霞派弟子,與巫叔龍一家又是什麼關係呢?」
結果還是在公堂上雙方協商,梅家救治大少爺心切,最終答應了送葯者的要求,湊齊了兩百兩黃金換來兩枚紫鱗白紋波羅蜜,同時撤回了懸賞。有意思的是,從頭到尾只有齊雲觀的小神醫曲觀主確證了那兩枚紫鱗白紋波羅蜜真實無誤,而這件事已傳揚的滿城風雨。
悟玄真人:「今日能追得恨賢散人,全是梅真人之功,有話請講,只要情有可原,我等也不想為難。」
衛夫人搖頭道:「多謝觀主好意,我們夫妻自有辦法。」說完話拉著丈夫離開了齊雲觀。兩人一出門衛先生就道:「此地不宜久留,只有三個時辰時間,火速尋一靜處,莫要被人發現,我為你護法。」然後他們迅速消失在山野之中。
就在梅公子娶媵的前一天,大唐垂拱元年八月十四日下午,齊雲觀來了一對夫婦,求見觀主曲振聲,說是來求醫的。這對夫妻大約三十齣頭,男的身高八尺臉色微紫相貌堂堂,女的容顏柔美身材嬌小,神態也很是溫和。就是眉宇之間似乎總帶著一股隱晦之氣。
曲觀主在藥王殿見到了這對夫婦,男子一言不發就打開一口隨身帶的大箱子,裏面是白花花整齊的銀錠。曲振聲驚訝道:「二位,這是何意?」
於是雙方爭執不下,鬧到了蕪州府。程玄鵠親自升堂秉公而斷,對送葯人說:「若是梅家不願以百兩黃金換一枚紫鱗白紋波羅蜜,那就是違反承諾,官府可以做主,但現在梅家並未食言,官府無法干涉。你願意給一枚換百兩黃金就給,如果梅家不願以兩百兩黃金換兩枚,你也不能勉強。」
恨賢散人的神色很陰鬱,聲音很低沉,但還是回答了:「有人恃強妄為,但總不能開罪天下。若不立此重規,則無從事先預防。而對於我等來說,這種事往往是修行中最大業障,只要一念之差,因為它太容易了!」
男子施了一禮道:「我姓衛,這位是內子,我們是來求醫的。我聽說了蕪州梅家張榜之事,獲悉曲觀主開出了孫思邈真人留下的神仙方,醫道之高明當世無雙。實不相瞞,內子年前受傷,需要的療傷之葯就曲觀主所開神仙方中的紫鱗白紋波羅蜜……這裡是紋銀一千二百兩,其中一千兩托您向梅家求葯,二百兩是診金,希望您能配藥治我內子之傷。」
八月十四,夜,中天明月看似圓滿,但仔細觀望總覺得還有一絲缺憾。在月光下,梅振衣飄然走入留陵深山之中,登上了朝天洞所在的小山丘,駐足抱拳道:「恨賢散人,請現身一見。」
程使君說完這邊,又對梅家人說道:「送葯人如果就是要以兩枚換兩百兩,你們可以拒絕,但他不願意以一百兩換一枚,本刺史也不能強判。」
提溜轉:「梅公子猜到他們的藏身處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恨賢散人神情一驚,提劍從地上跳了起來,想飛天卻又止住了身形。只見半空中丹霞派的長老寶鋒真人、何者意、方士德、江藏劍、巍峰、秀峰、臨峰一字排開,門中負責戒律的悟玄真人站在最前,剛才那句話就是悟玄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