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第八卷 談風月

第145回 大殿法壇留虛座,來者究竟哪位僧

第八卷 談風月

第145回 大殿法壇留虛座,來者究竟哪位僧

原來是要辯經啊,智詵可是當年玄奘的徒弟,玄奘可是號稱史上辯經第一啊,曾經在天竺辯得群僧啞口無言。什麼人講《大般若經》能超過智詵呢?假如有人能坐上九林禪院開宗住持的位置,那還真得很不簡單!
梅振衣:「大師不必客氣,其實這些東西,只不過是我前一段時間借煉器修行所成而已,供奉給貴禪院是隨遇結緣。您何必單獨把我留下來?」
梅振衣聞言點頭道:「那口井,是我師父東華上仙封上的,我正想去試試,看如今能不能把它再打開……我覺得,這可能是師父考驗我修行的手段。」
清風眨了眨眼睛,沒再說什麼就出去了。梅振衣也上前行禮,特意對那位中年僧人道:「大師,久仰了!今日一見,果見平凡風采啊!」
中年僧人搖頭道:「非我,應另有其人。」
說話間來到萬家酒店,這裏生意十分紅火,比四年前的鍾離權未封井時的光景,有過之而無不及。梅振衣穿過酒店直接來到後院,紀掌柜得到消息趕緊來見禮,紀家老母也出來相謝。梅振衣扶住老人家慰問幾句,又對紀掌柜道:「忙你的去吧,不用招呼我,我就是想看看這口井。」
說到這裏,那位中年僧人是誰啊?空白的畫像又是留給誰的?如果九林禪院還能保存到千年之後的當代,那幅畫像上理所當然應該是禪宗第三十三祖、中華禪六祖慧能。只不過此時畫像是空的,而慧能本人站在畫像下與智詵說話——慧能這次也被智詵請來了,而清風也認識他。
大殿的第二進是個假二層。什麼叫假二層呢?很多種古典建築,從外立面看與從內部結構看層數是不一樣的,這座大殿不是樓房,但是第二進從裏面看卻說不清是一層還是兩層。在左右十八羅漢像上方,還挑空了一層閣樓狀的迴廊。前有沒設梯子,這迴廊是上不去的。在迴廊的欄杆上懸挂著很多幅畫像,需要仰頭才能夠看清。
中年僧人:「菩提、波羅,皆是佛緣,當來自來,不必推薦。」
清風又問:「究竟是什麼人會來住持?」
智詵禪師將天圓地方之象倒轉,在寺廟正殿前做了個天方地圓局,以承接天樞地氣,果然是一等一的風水大師。
看這間寺院的建造格局,智詵禪師並無惡意,聽他與慧能的談話,這二位都是得道高僧。但是在蕪州建了這樣一座廟,聽清風的語氣,智詵還要引來一位了不得的住持,這意味著蕪州修行界的形勢變複雜了,佛門也在此地插了一手。
記掌柜迴避,梅六發也退開,梅振衣取出指妖針凝神御器。這件法器本是左遊仙所煉製,其妙用就是幫助神識延伸,感應周圍環境中各種神氣與法力波動,後來又經過明月仙童地手重新煉化,看似妙用未變,但已大不相同。
果然,在中午舉行的儀式上,智詵禪師取出了紫金缽,頌揚武後下詔建寺的功德之後,又當眾宣布了一件事——要將紫金缽留在九林禪院,並在天下請一位高僧住持本寺。
智詵笑答:「貧僧一開口不就已經告訴你了嗎?」
智詵禪師也微笑道:「開道場,有佛法僧三寶。說三寶者,既非三寶,是名三寶。無非假借道場宏法,法是真,道場是空,但無此空不便印彼真。」
中年僧人:「了得了不得,空門無差別,無非是清風童子你有此分別心。」
轉過這座法壇,沒有院落沒有台階。直接進入大殿的第二進。與前面的空空蕩蕩相比,這裏面的布置可就是滿目琳琅了。兩側塑著十八座金身羅漢,左右各九,正中是釋迦牟尼佛,左右牆角處是騎著青獅、白象的文殊與普賢二位菩薩,也是一左一右。
智詵與中年僧人聞言不禁相顧莞爾。清風抬頭看了看弘忍畫像旁邊那幅空白之像,又低頭看了看中年僧人,似笑非笑道:「圓寂之後,才能掛上去啊,這一點,我亦深為贊同。」
梅六發想了想,只說了一個字——水。
智詵與中年僧人一起合什道:「善,此乃空中見性。」
他笑了笑收起指妖針,到竹棚那邊去飲茶,命下人供奉寺院三十六扇吉祥軟草蒲團。在茶棚那邊又碰見了舅舅柳直,小聲說了幾句,柳直也命人送上了九林禪院這一片地方的地契。這些算是上門觀禮的賀禮了,柳家也把地皮捐獻了。
走進寺院感覺也很奇特,不似千年之後的現代寺廟,山門殿兩旁立了四大金剛,但是正中卻是一條直通道,沒有前彌勒后韋陀的造像。穿過山門是青石鋪地的天井,四面屋檐都向這一天井延伸,抬頭看見天是「方」的。
可以想像一下,下雨天水會順著飛檐都流到這個天井來,方形的天空會掛下四道水簾。天井的正中地面上有一塊圓形的大青石,圓心部位稍稍凹陷,上面開有兩個對稱的小孔,直徑比拇指稍粗。梅振衣知道這下面是一口井,圓形的井口很窄並且被圓石蓋上了,這是一口風水井。
中年僧人又道:「你留下玄奘法師的紫金缽,但禪宗信衣木棉袈裟並不在此處,來日信衣歸宗門,為何不歸嵩山少林呢?」
一轉彎走到右手邊弘忍的畫像前,發現畫像下面特意擺放了一個小香案,智詵禪師與一位中年僧人正在禮拜。梅振衣很知趣的沒有走近,遠遠地站在一旁。等拜完了,只聽那位中年僧人起身對智詵道:「師兄,你建了這座寺院,打算將衣缽傳承留在此處嗎?」
智詵禪師:「我不是開玩笑,只要梅公子肯歸依佛門,實乃九林禪院住持最佳的人選,將來之修行功果不可限量,貧僧不會看錯人的。以你今日的修行境界,也不會放不下家中的嬌妻美妾吧?」
但是這一尊塑像。周圍沒有這些參照,只是孤零零的一尊,全身披著錦緞,梅振衣也看不出來供的究竟是哪路菩薩?好像它就是一座「通用化、大眾化」的佛門造像。
中年僧人:「世人若皆已徹悟,何需弘揚真法?若如此,菩薩也不會發下盡渡世人的宏願。」
梅振衣:「六發,不要這麼說話!……紀掌柜,我想試試手段,請你且暫避……六發,你也退到一旁不要靠近。」
九林禪院「開張」典禮結束后,智詵卻單獨請梅振衣留了下來,在一間小小禪堂內看座,先謝道:「梅施主供奉的這三十六扇蒲團,是人間難尋之物,看似平凡其意深遠,老僧多謝了!」
梅六發聰明乖巧,在六兄弟中脾性最像梅振衣本人,因此梅振衣也最喜歡他。從整體計劃來看,經營老春黃是挺大一筆私人買賣,交給他辦最放心。
中年僧人:「我初入蕪州,也查覺出此是非常之地,你建的這座九林禪院,大殿正座法壇空待,必有深意吧?」
智詵禪師:「將來有緣,信衣歸於此處,還要招一位住持鎮守。師弟行游天下,有何人要推薦嗎?」
在他們身後,張果與星雲師太並肩而行,一直在向師太請教畫像上的各種典故,師太答得很耐心,張果聽得也很認真。
九林禪院的地勢,按風水學來看建在「鳳點頭」之上,是城外一直延伸到城內的一條高坡盡頭,往前三面都是民居。周圍的還有一片空地,是九林禪院的偏院與後院尚未修造,只修了山門與正殿的主體建築,看來半年時間整座寺院的規模尚未建造完整,要等到將來慢慢的再擴建完善。
這兩個和尚一開口說的就是佛法,清風也笑了:「不和你們說這些,智詵,此處法壇虛座以待,是想請小和尚來做住持嗎?」
梅振衣跟著參觀的人流走進九林禪院,進入大殿第二進,沿著上方懸挂的畫像一路看下來,蕪州刺史程玄鵠陪著他。程玄鵠也是位飽學之士,一路指點介紹畫像中的各位佛門尊者,這些就是禪宗傳承的譜系圖,他著重介紹了其中的龍樹大士與菩提達摩的生平事迹。
智詵笑著問了一句:「今日九林禪院缺一住持,梅公子有沒有興趣啊?」
清風盯著中年僧人仔細看了幾眼:「這麼說,那位來者可了不得啊。」
智詵點頭道:「是的。」
紀掌柜:「小公爺,這口井我後來請人重新淘過,可惜沒有用,還是不出水。」
從九林禪院出來,梅振衣早已吩咐其他人陪玉真公主回去了,只有梅六發牽著兩匹馬在門外等候。他這一次出門沒打算當和尚,而是想再順便處理些別的事務,去萬家酒店視察開挖新酒窖。梅家與萬家酒店合作的事情,是張果去談妥的,後來一直交給梅六發負責,進展的很順利。
這位與智詵說話的中年僧人相貌甚是平凡並不引人注意,神色也是平和中自有悲憫之態,站在那裡隱約卻有一種自然流露的宗師氣象。梅振衣只看了一眼,就止住了以神識試探的念頭。這時旁邊有一人走過去道:「小和尚,你也來了?」
在路上,梅振衣問道:「我聽說開挖新酒窖已經完工,事情辦的都很順手,現正在以糟養窖,你處理的都很好。再想一想,往後還有什麼事,可能你處理不了,需要我親自幫忙的?」
左右各有十七幅畫像,左手邊第一幅是佛祖釋迦摩尼靈山說法圖,第二幅是面帶微笑的禪宗初祖摩訶迦葉尊者,一字排開,左手最後一幅是禪宗十六祖羅羅多尊者。然後轉到右手這一側,最後一幅是禪宗十七祖僧伽難提尊者。再倒著排回來,一直到禪宗三十二祖,也就是中華禪五祖弘忍大師。右手最前面,與左手第一幅釋迦摩尼靈山說法圖相對的位置,只掛了一幅裝裱好的白紙,上面沒有一絲墨跡,這幅留白之畫在弘忍像旁邊,卻不知為誰人而留。
再看清風已經溜達過去了,很自然的與那位中年僧人打招呼,居然開口叫他小和尚。那中年僧人微微一笑,合手施禮道:「原來是清風童子,好久不見。」
梅振衣一愣,趕緊搖頭道:「出家當和尚?我沒這個打算,大師不要開玩笑了!」
走入正殿,也就是一般寺院所謂的大雄寶殿,又發現其中的格局與普通大殿完全不同,左右較窄前後很深,並且通過巧妙的設計,自然分隔成前後兩進。進大殿首先只能看見正中神壇上的一尊塑像,卻分辨不出是哪一尊佛或菩薩。在普通老百姓眼中看來,神壇上的諸佛菩薩各種像長的都差不多,要根據後面的繪畫、旁邊的侍者像、菩薩本人的裝扮以及手持的法器,還有帷幔上垂的錦簾字跡以及香案上的牌位,才能分辨出來。
梅六發插嘴道:「仙人施法封的井,凡夫俗子能淘出什麼花樣來?我家少爺是東華上仙的傳人,正要施法開井,叫你迴避你就迴避!」
正殿左右兩側的牆根有一溜位置下比磚地高出一階,顯然也是安放造像的底座,但此時還是空地,也不知道將會塑哪些羅漢、金剛的像?因此走進正殿的第一進,只能看見正中那座身份不明的塑像。
這一次接到請帖來觀禮的有上百人,其中有一半是各地趕來的僧人。智詵禪師率領僧眾在九林禪院門外一一致謝,並不對誰有過分的熱情,也不刻意冷落何人。這麼多人在寺院中肯定坐不下,在寺院外的空地上臨時搭有結緣的竹棚,旁邊還支有煮茶的灶爐,來賓先參觀寺院,然後再到竹棚里喝茶。
智詵嘆了一口氣:「貧僧絕無勉強之意,也早知梅公子沒有這個打算,只是問一句而已。」
清風搖頭:「這話與我沒關係,既然這麼說,你讓沙和尚在大街上隨便拽一個人,剃了頭就來當住持得了!」
智詵禪師:「少林、九林,皆是禪林。」
清風:「上次見你就是在談衣缽,這次見你,又和沙和尚談衣缽,衣缽衣缽,非一衣一缽,可惜呀,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糾纏不解?」
在佛門弟子眼中,玄奘法師當年西行所持的紫金缽,那可是相當神聖的一件東西,而梅振衣知道,那紫金缽也是一件神器。智詵說留下就留下,還要招一位住持來鎮守此寺,天下僧人聞言,當然會雲集於此。願意來的和尚當然很多,智詵怎麼挑選呢?他也當眾宣布了方法,他將在蕪州停留一段時間,每逢初一、十五,便在九林禪院舉行法會,開講《大般若經》。四方僧眾可以當眾發問,見識高超者,智詵禪師將邀請他住持此寺。
梅振衣很認真地搖頭:「大師,您說這句話,我真的很感激。能聽出來你是看重我,也是想渡化我。但是,我真沒有這個打算!」
釀製老春黃,不能用普通的湖水,否則酒的口味就差了好幾分。以前紀家釀酒,都是用院中那一口井水,後來鍾離權施法讓那口井乾涸了,梅振衣指點紀山城用敬亭山腳下雪溪泉水釀造新酒,並說這泉與那口井地脈同源。萬家酒樓自釀,去雪溪泉取水,雖然麻煩些但問題也不大。可如果大規模釀造,總是穿過十里桃花道到敬亭山腳下取雪溪泉水,太費工費時費車馬。而且雪溪泉流量很小,也根本不夠用。
梅振衣走出九林禪院,遠遠來到寺院后的鳳凰坡上,就是他當初縱馬躍入城中之地,暗中取出了指妖針,神識鎖定九林禪院凝神施法。他發現這座寺院的建造,並未截斷自九連山往句水河方向的地脈,也沒有佔盡天樞地氣,非常巧妙的立於地脈中樞,就像建在河流中的一座小島,既能借靈樞之氣,又能鎮住地氣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