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第十卷 花非花

第180回 天刑催人別稚子,臨劫敘語托離情

第十卷 花非花

第180回 天刑催人別稚子,臨劫敘語托離情

梅振衣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的原身應該就在百里之外,我在來的路上感應到那裡有一片山谷地氣濕熱,適合段節梨生長。可惜這裏離自古崑崙修士進入荒野道路太近,雖然進入荒野的人不多,但一百多年積累下來,發生的遭遇事件也不少。」
它們是很類似段節化潤丹的靈藥,橢圓形煉化的很粗糙,其實還有不少雜質,但藥性保持得很好絲毫沒有散失,只要再經過一番煉製就可以成為真正的修行靈丹,現在這種樣子也能服用,就是藥性吸收的效果稍微差一些。
「我只是山中的一株段節梨樹,雖修行七百年,卻沒有其它的寶貝,只有這些丹藥還算拿得出手,梅公子不收,難道是嫌它太寒酸不入眼嗎?」離離也站了起來說話。
女子:「我叫離離。」
離離遙望天空:「我的修行已到世間法的盡頭,近日有所預感,天刑將至。」
離離低頭看著阿斑,神色有些愁苦:「是啊,像恨賢夫婦那樣的事,百年來不止發生過一次,也不知阿斑能否自感成靈,什麼時候能懂事?我如果不在了,它也不會離開這裏的,那樣一定活不了太久。」
正在說話間,遠處密林中傳來一聲口哨,被吼聲震落的鳥兒聞哨音似乎都恢復了力氣與神智,撲扇著再度飛上天空。那隻斑節豸也止住低吼,回頭望去。
知焰:「歷天刑雷劫成就仙道,這是好事啊?這樣你也可以帶著阿斑離開原身之地的束縛,慢慢點化它修行開悟。」
女子放下了斑節豸,也學著他的樣子抱拳道:「我當年見過那一男一女,和他們交過手。男子傷了我,而那女子被我傷得更重。請問他們兩人如今為何不在人世?又為何把劍交給了你?與你們又是什麼關係?」
說著話她已經雙膝及地,跪在了梅振衣與知焰面前。知焰趕緊伸手把她扶了起來,動容道:「不必這樣,我們答應便是。」
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只能在世世輪迴中等待了,希望哪一世福緣巧合再有修行際遇。一世修為能達到世間法盡頭,道、法、師、侶、地、財、緣齊聚,不是那麼容易的,就算你已知道修行之法,也不一定能夠成功。
梅振衣勸道:「離離道友,凡事要往好處想,若能歷天刑自然最好。就算天刑過不了,只要不是形神俱滅,還可以帶著神識重入輪迴,來生未嘗不能再見阿斑。」
數了數,一共三十九枚。段節梨每十二年才成熟一次,每次只有一枚果,每一枚段節梨果只能煉成一枚段節化潤丹,這些丹藥全部煉成至少需要近五百年之功。如果算上離離修行之初法力不足煉化失敗的,這些年已經讓阿斑服用的,這就是她一世所積累。
離離坐在一塊山石上,斑節豸就趴在她身邊像一隻溫順的大山貓,瞪著好奇的眼睛聽幾個人說話,也不知它聽懂了沒有。離離拍了它的腦袋一下道:「都是阿斑太能闖禍了,是它先襲擊的恨賢夫婦,結果引來追殺。我趕到時恰好看見阿斑就要葬身劍下不得不出手,而那兩人太過厲害,我出手又不得不盡全力,一旦交手後果就難料了。」
還有一種結果,就是爐鼎化身全部被天刑斬滅,但神識並未散盡。那麼此人還可托舍轉世,在成長過程中隨著靈智的開啟,逐漸恢復前生的記憶。此時前一世法力已散盡,需從頭頭開始築基修行。有前世的感悟根基為基礎,往往修為精進會快很多,但這也不是絕對的。來生雖能找回前世的記憶,不一定就有前世的修行際遇。比如轉世之後爐鼎資質已變,身體很差幼年夭折,這一世就很難修行有成。
知焰詫異道:「離離道友何出此言?」
梅振衣聞言卻心裏一驚,他早何為天刑雷劫,聽離離的話,阿斑這些年闖的禍不少啊,像恨賢夫妻這種事情肯定不止發生過一次。不是每次阿斑遭遇崑崙修士,都能像今天這樣有驚無險,就算離離本人不惹事非,因為阿斑的連累,百年來牽扯的業力不能少了。修為到了離離這種境界,就算不知何為天刑,心裏也有預感。——假如她歷劫失敗,往後就沒有人能夠約束和保護阿斑了。
離離:「我們是草獸雙修,阿斑是一隻瑞獸,天生特異,不畏山野中尋常猛獸,一日之間可遊盪千里。我總不能把它栓住或關起來,像囚徒一般對待,況且在我修鍊之時,也不能總盯著它……唉!這一百多年來,它闖的禍太多了。」
再看前方,密林外長草分開,走出一個裝束奇異的人來。梅振衣不是沒有見過身材高大健壯的人,但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高大健壯的女子!她的年紀看上去大約有二十五、六,身高按現代的標準至少接近一米九,穿著緊身無袖短衫,腰間圍著一條碎花梭葉裙,全身肌膚呈小麥色帶著古銅般的光澤,手臂和小腿上肌肉勻稱流暢,隨著她的走動帶著爆發似的力量感,身材也是凹凸有致相當火辣。
知焰責問道:「你既知阿斑好襲擊生人,為什麼不管束好呢?」
天刑礪雷,飛升成仙時面臨的最終天劫,它包含兩種力量,分別能傷「形」與「神」。所謂傷形,是指這一世對有靈眾生造成的所有傷害,那一刻全部凝聚在一起還加己身。所謂傷神,就是這一世所承受的所有心念,包括所有人的怨恨、感激、愛戀、恐懼、敬畏等等等等,都會在那一刻全部集中出現,形成一股精神力量逼入神識中。修為至世間法盡頭自有各種護身之術,一般的傷害算不了什麼,但如果業力累積過重,所有爐鼎化身在天性中被毀,那就要重入輪迴。一種心念也許很微弱,動搖不了高人定力,但一世所受心念集中在一起,那是一股相當強大的精神力量,甚者可以擊滅神識。歷天刑最不堪的結果就是所謂「形神俱滅」,等於這人不復存在。
梅振衣:「有什麼好奇怪的?這是一隻瑞獸,與平常野獸不同,它的生長發育速度極慢,我看此獸的花紋,應該生長了一百年到二百年之間,還是一隻完全沒有長成的小獸。」他以前雖然沒有見過斑節豸,但從典籍中了解的很清楚。
那女子道:「它不是我豢養的瑞獸,按你們崑崙修士的說法,它是我的護法甚至可以說是我的道侶,我們是草獸雙修……你,你們是來尋仇的嗎?」她的語氣原本很和氣帶著幾分歉意,卻突然間神色一變,抱著斑節豸連退幾步,取出一支鋸齒梭葉狀的非刀非劍的雙刃法器。
一直沒有說話的梅振衣腦海中靈光一閃,已經全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上前嘆息一聲道:「我們不是來尋仇的,只是恰好路過此地……我身後的這棵大樹,就是四年前被我手中這把劍斬斷的吧?當初這一對寶劍的主人,如今恐已不在人世,卻把這對寶劍送給了我。」
離離:「你有所不知,草獸雙修與人間道侶不同,我破土而出七百年,靈智已開自悟修行五百年,阿斑是一百八十年前才來的。段節梨生長依賴的地氣特殊,我不能離開原身太久太遠,修鍊之時也需要守護。想當初我歷苦海十年,阿斑就寸步不離守了我十年。沒有它,也沒有今日之我。」
離離見知焰接過了丹藥,又抱起扭來扭去很不高興的阿斑,輕輕摸著它的腦袋,就像在撫摸自己的孩子又像在愛撫臨別鄂情人,眼中已有淚光閃爍。只聽她低低地說道:「三十九枚丹藥,每年讓阿斑服一枚,十二年之後它也該長成用不著了。假如我歷劫失敗,希望二位能把它帶走。它這一世能靈智開啟自悟修行之道則最好,若不能,也盡量不要讓它再傷人或遭遇夭折之禍……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另外二十七枚丹藥,就算一點謝意。」
阿斑見離離把那一囊段節梨遞給梅振衣,連聲低吼很是不滿,離離抬起一隻腳輕輕踩在阿斑背上不讓它起身胡鬧。
或者像離離這樣自感成靈的妖王,並沒有道法傳承,假如轉世變成了別的物類,修行築基之路也是不一樣的,有前世的修為記憶,可能也很難恢復與前世一樣的修為。
梅振衣嘆息道:「人和人之間打交道有時候不用次數太多,他們夫婦是我設計找到的,也是我求情讓他們完生此生之憾。他們相信我的手段,也想還我的人情,同時我也牽扯在這段因果之中,所以才有贈劍託付之事。」
對於各大門派的修行人來說,還有一種情況:假如有人歷劫失敗,只要沒有形神俱滅,帶著可恢復的神識轉世,還可以去找前世的師父或者弟子,重新入師門修行,這就是自古以來修行人所謂的「師徒互渡」。
阿斑見有人碰離離,在離離懷中下意識的張嘴就要咬知焰的手臂。知焰一彈指,無形之器穿雲梭就把阿斑的口鼻給纏住了,空氣中還發出鼓樂之聲,不輕不重的在阿斑腦門上敲了兩記。阿斑知道厲害,嗚嗚低叫一聲,縮回腦袋不再亂動。
離離也敲了阿斑腦袋一下,柔聲喝斥道:「你真是急死我了,什麼時候才能懂事啊?聽好了,以後要聽這二位高人的話,不要再胡鬧了。」阿斑眨眨眼睛像個孩子似地點了點頭,也不知它聽明白了多少。
山野妖王身無別物,離離有的只有這些她煉化的丹藥,現在全部送給了梅振衣,相當於一個人拿出了自己畢生的積蓄。梅振衣連忙起身道:「道友不必如此,在下不敢擅收。」
離離:「第一是因為恨賢夫婦將身後事託付給梅公子,看來在世間修士眼裡你們是可以託付的人。第二是因為你們遭遇阿斑之時,並沒有立即出手要斬殺它。第三是因為我沒有時間了,也不認識別人,天刑就在這兩天,只能託付二位了。」
女子語氣有些緊張:「我不認識你們,卻認識你們手中的劍。」
她沖梅振衣與知焰微微躬身道:「二位崑崙修士,對不起,阿斑嚇著你們了嗎?我沒有留神,它又跑出來傷人了,幸虧我趕來及時。」
梅振衣擺手道:「不是嫌禮物輕微,而是它實在太貴重了!我知道這些丹藥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麼。」
知焰:「素不相識談什麼尋仇?難道你認識我們嗎?」
離離:「禍是阿斑闖的,人是我傷的,結局如此真是遺憾。其實我這裡有你所說的段節化潤丹,天意垂憐,讓我在此時見到二位,特有靈藥相贈,請你們一定要收下!」
知焰卻伸手接了過去道:「離離道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自己無法渡過天刑雷劫。我先替你拿著吧,你有什麼話要交代?」
梅振衣:「說來話長,坐下慢慢講吧。我叫梅振衣,這位是我的道侶知焰,請問道友何名?」
她遞過來一樣東西,不是修行人裝葯的玉瓶或匣子,而是類似棕麻一樣的細絲編織成的一個小囊,裏面是數十枚雪青色的丹藥。梅振衣是個大內行,神識掃過就明白這是什麼東西了。
知焰詫異道:「它就是斑節豸?我聽說過卻沒有見過,原來你認識。真是有點奇怪,它怎麼能活到現在?」
女子愣住了,看著他手中的劍半天沒說話。梅振衣收起了紫電劍以示沒有敵意,抱拳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道友應該是段節梨自感成靈,已有出神入化的修為。當年的事我聽說過,卻沒想到會在此地碰見你們。」
梅振衣見這女子並不是傳說中那樣兇惡好鬥,也就和他講了恨賢夫婦的事情,最後問道:「我見道友並不是一言不發就出手傷人之輩,當初怎麼把事情搞成那個樣子呢?」
知焰:「我不是這個意思,是說地方不對,這裏離荒野邊緣不遠,又離自古修行前輩進入荒野的道路很近。斑節豸的全身筋骨以及毛皮都是天材地寶,尤其是它的長尾有虎豹雷音的天成妙用,是煉製法器的絕佳材料。它好襲擊過路生人,卻沒有被修行人收服或斬殺,如果不是遠處偶爾跑來的,就真的很奇怪了。」
知焰道:「又有什麼東西來了,修為相當了得,看來也是一位山野妖王。這斑節豸畢竟是只畜生,靈智未開,與敵對峙之時怎能分神回頭呢?」
知焰微笑道:「原來是你豢養的瑞獸,它倒沒有嚇到我們,但如果就讓它這樣在山野中隨意亂跑襲擊過路修士,不論是它傷了我們還是我們傷了它,結果都不好。」一邊說話一邊收起了青霜劍。
知焰畢竟是女人,一見這個場面已經心軟了,用哀求的目光看了梅振衣一眼。梅振衣想了想道:「相逢便是有緣,我不好拒絕你所託,但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我們呢?」
事實就是這麼巧,這女子和這隻小獸,就是當年恨賢夫婦在崑崙仙境荒野中遇到的妖王與斑節豸。而這個地方,就是他們當年與妖王鬥法的戰場。
梅振衣只在心裏想,並沒有說出來。離離卻主動向他道:「梅公子,我有一事請教。那恨賢散人只見了你一面,恨賢夫人連見都沒見過你,為何將紫電、青霜劍送給你,又託付來生之事?」
她的容貌並不難看,甚至還很美,只是顯得有幾分妖異,眼睛很大,眼眶很深,鼻樑很高,說話時露出的牙齒異常的白。斑節豸一看見她就轉身小跑回去,撲到了女子身上。女子抱起這隻雪豹大小的小獸,輕鬆的就像一個孩子抱起一隻小貓。
可惜離離沒有這個條件,也不知自己會不會形神俱滅,所以只能將阿斑託付給恰好路過的梅振衣與知焰。
知焰有些不解地問:「你能擊敗恨賢夫婦聯手合擊,修為已至世間法的盡頭,可是阿斑靈智未開,尚不能自悟修行之道,僅僅是一隻還未長成的瑞獸而已。你們是草獸雙修,為何相差如此懸殊?」
梅振衣笑道:「這正可回答你剛才的疑惑,也許來的是這隻斑節豸的主人,也是它四處襲擊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