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第十一卷 雷神劍

第195回 居必擇鄉游就士,善假於物莫傷行

第十一卷 雷神劍

第195回 居必擇鄉游就士,善假於物莫傷行

玉符只是死物,需要施法引出它的妙用才能成陣,張修站在陣中施法,梅振衣在遠處小心以神識體會,發現此陣引來的是天地靈樞中的鋒銳之氣,卻引而不發,全部凝聚在張修的筆尖。張修神情凝重,這道符畫得很慢,你如果不連續觀察,幾乎懷疑他是一座不會動的雕像。
張修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他欠梅振衣的人情很大,把那十三枚玉符拿了過來,專門教梅振衣如何用它們布置引雷陣,這時候梅振衣就趁機請教關竅了。
梅振衣很感興趣地問道:「他們所做的捲軸威力如何?」
提溜轉纏著梅振衣道:「你既然這麼說,一定有更高明的道法教我。」
大唐盛世風氣,懷柔致遠胸襟開闊,關中一帶有各教修士立足,其中就包括景教。景教修士也有跑到龍虎山一帶去傳教的,當地老百姓不待見,張修倒私下裡接觸交流過,了解一些底細,當作一段見聞說給梅振衣聽。
梅振衣拱手道:「聽兄一席話,勝讀千年書啊,有一件事情我終於明白了。」
梅振衣就在方正峰的巔峰坐了兩天一夜,收攝心神仔細看著張修,將他的一舉一動、每一筆的步驟與玄機,都印在心中。有些玄機是能看見的,比如張修用筆。有些玄機是能感應到的,比如引雷陣的微妙變化,但有些玄機是看不到也感應不到的。
梅振衣聞言在心中暗自推演了一番。假如像在方正峰上演示那般。以自己的修為也可以發出七、八十道紫府神雷符。假如是在與西海妖湟相鬥的那種情況,有滿天的雷雲增勢。他一次最多只能發出十幾道,使用符要藉助天時地利,威力越大法力消耗也越多。
梅振衣:「我就是要做一道菜,至於怎麼做你先別問,把沙子弄來就是了。」他的嘴角微翹表情頗有幾份神秘,心中暗嘆恍然有時光輪迴之感,今天的提溜轉好似當初的梅溪,而他卻成了梅溪眼中高深莫測的梅太公。
陣法的基礎要從奇門術談起,這不是一兩天能夠說完的,而且奇門布陣之術對仙家洞天的鑿建也很有幫助,張修在一種很輕鬆舒適的飲游中,為諸位同道講授奇門玄理,這方面梅振衣在穿越前就有些研究,原以為只是江湖人蒙錢糊弄人的手段,聽張修這麼一位行家開口,才領略其中玄妙真的是博大精深。
張修:「我回去之後,就派人多送幾張紫府神雷符來,你以後使用這種符籙一定要注意,只在關鍵時刻克敵制勝,絕不能太為依仗,紫府神雷符可不是好玩的。」
凝爐散煉成,輪到梅振衣向張修請教陣法與符籙了,他卻沒有著急直接請教什麼,而是請張修在九連山各處、萬家酒店、蕪州城中飲游閑話,有空就談論陣法。張修是遠來貴客,這樣也算是好好招待,一同飲酒閑談的不止梅振衣一個人,曲振聲、立嵐、積海真人、梅毅、、梅氏兄弟、提溜轉也經常同席陪坐。
張修一拍桌子:「說得對,就像前幾天你說的煉器之道,煉器也是煉人,你看我的畫符過程,本身也是一種修鍊過程,雖然很累,但也有助於修行。如果超出這個度,就會傷損自身,我們既然是修行人,沒有必要因外物符籙而損及自身吧?」
張修第二天就告辭離去了,回到聽松居休息幾個時辰。稍微緩過乏來,人仍然很興奮,派僕人到隨緣小築去請梅振衣,一定要與義弟秉燭夜談。談就談吧,梅振衣命人製作了幾樣葯膳點心,跑來與張修夜談。
梅振衣聽說過捲軸沒有?當然聽說過,但那是在穿越前看玄妙小說,穿越到大唐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張修提起。所謂「唯一的最高的神」,現代漢語中稱為「上帝」,但在西文原意中就是一個很原始的詞「神」,因為在景教的教義中,上帝就是唯一的至尊神靈,沒有必要用什麼特別的名詞。近代史西方傳教士將《聖經》中的「神」翻譯成「上帝」,因為在漢語語系中神太多了,以示區別。實際上這是個誤會與竊名,如果你在道家修士中提上帝這兩個字,沒有人會以為是耶和華,傳統漢語中的上帝指的是隨先生——玄穹高上帝,這是他在天庭的專有稱號。
教完之後需要演示的時候有一點小麻煩,張修身上也沒有紫府神雷符,梅振衣主動提議用自己手裡的符籙演示,讓青漪三山中諸位修行同道都見識一番龍虎山紫府神雷符的威力。這麼有面子的事情,張修當然答應了。
能否使用與製成,不在於符籙本身,而在於「五雷天心正法」的修為境界,而製作紫府神雷符的條件不僅在於道法修為,同時還要掌握引雷陣。張修是絕對不會將五雷天心正法傳給梅振衣的,當然也不會傳授梅振衣製作紫府神雷符的方法。
張修笑了:「紫府神雷符的威力可大可小,你自己也用過應有體會,一看天時地利,二看你自己有多大本事,這與御器之道是相通的,不完全在符籙本身。要是弄一種威力最大的捲軸來相比,它可能不如,也可能更強,所以說紫府神雷符已經是符籙之術的極致,指的就是這種境界,而不是某一道符運用時的威力。」
張修:「當然有了,其實修行各門道法只要涉及神通妙用,弟子都容易出現此類偏差,傳授符籙之道,師父首先就要提醒弟子這一方面的問題……還有另外一種情況,有的教派只為製作符籙而製作,只求其用,甚至耗損自身元氣來畫一張難得的符籙。」
張修放下筆的時候撤了法術,引雷陣凝聚的鋒銳之氣耗盡。他也累得幾乎走不動路了,是兩個僕人用轎子把他抬下方正峰的。回到聽松居中,自然還有大補元氣的「熏魚乾」可服用。在梅振衣這裏就有一個好處,不缺各種輔助修行的靈藥。
梅振衣哼了一聲道:「就想出門看熱鬧,也不想好好修行嗎?你早日凝聚成實形,出門也方便啊,否則也不好自誇三山大總管的威儀。」
張修終於說了實話,向梅振衣承認這是自己所畫的第一張紫府神雷符,梅振衣向他道賀,張修呵呵直樂。天南地北的閑聊間梅振衣問道:「哥哥能將所施法力凝聚到一道符籙中,然後一次引發,威力當真不小,此法的使用是否有極限呢?」
張修用那十三枚陣符,圍著這張桌案五丈方圓親手布置好了一座引雷陣,然後走到桌案前提筆畫符。
但梅振衣已經有兩道符,為了以後使用時不出意外,張修總得教他怎麼用吧,他在西海用紫府神雷符擊湟妖,要不是事先閃得快,差點連自己都給劈了。反正引雷陣已經教了,再教怎麼施用紫府神雷符也是順理成章。
龍虎山所制符籙有很多種,用處各不相同,其中與人鬥法或降妖除魔的符籙,威力最大的就是紫府神雷符。這東西看著好用,其實使用起來也很兇險的,消耗的法力也非常大。龍虎山弟子以能否使用紫府神雷符為衡量修為的一道坎,就像東華門考核弟子的「元神現」,以能否製成紫府神雷符又是一道坎,就像東華門考核弟子的「紫金丹」。
梅振衣:「不錯,符有所用,而制符之道修的卻是身,與煉器御器之道相通,不能沉迷於外物之用而忘了修行本意……哥哥,我還想問一句,有沒有人只是為了制符而制符,卻偏離了修行的原意呢?」
「梅公子要我弄一碗沙送到廚房幹什麼?又不能做菜。」提溜轉很是不解,旁邊的其它人也非常好奇。
眾人準備轉身離去時,提溜轉飄過來道:「梅公子,你什麼時候要去龍虎山作客呀?帶著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也想出門看熱鬧,就像上次去丹霞峰一樣。」
就在方正峰上那個巨大的廣場平台中,張修當眾演示了紫府神雷之威,眾人是驚嘆不已稱讚連連。趁熱打鐵,梅振衣取出另一張紫府神雷符,也當眾演示了一次,威力當然不小,可是相比張修的手法,控制的還不夠精妙。張修安慰他不要太失望,第一次施用就能如此已相當不易。
酒到酣處,梅振衣第一次明確地提出了一個請求:「哥哥,小弟已經見識了紫府神雷之威,但還一直沒有領略製作符籙之妙。哥哥離去之前,能不能現場製作一張紫府神雷符,讓小弟開開眼界?」
當然了,這種交流也並不是張修一個人在講授奇門,立嵐介紹如何培植靈藥,曲振聲介紹如何診斷與治療各種傷勢。梅振衣甚至還介紹怎麼去釀酒,五花八門都是張修很感興趣的話題,看上去各有所得。
……
這句話問的妙,會用不等於會製作,制符比用符難多了。在龍虎山傳承中,能夠製作紫府神雷符,就意味著可以傳法收徒了。如今張修的修為勉強可以製作,還沒有通過門中正規的考核,但他有自信有此把握。
這道符一共畫了兩天一夜,從第一天的清晨畫到第二天的黃昏,一張紫府神雷符才大功告成。畫成這張符有幾個方面的要求,首先是畫符者本身的修為,修為越高當然畫得越快,修為不到連筆都提不起來,張修的修為恰恰在門檻上。
梅振衣:「這種威力極大,接近於承載極限的捲軸,比紫府神雷符如何?」
梅振衣畢竟沒有學過五雷天心正法,也沒有學過製作各種符的根基法門,他無法以同樣的方式劃出一道紫府神雷符來。他再聰明,也不可能表面上看一遍就會了,否則張修也不會答應當場演示。但梅振衣卻另有收穫,他心中考慮的是自己所悟的神宵天雷術。張修布置引雷陣。並用手中筆將天地萬物中的鋒銳之氣凝聚到筆尖,梅振衣的神宵天雷完全可以借鑒其運用之妙。張修沒有指妖針,用了一個陣式和一隻筆,就發揮了類似的神通,而且法力消耗要舒緩得多,他可是接連不停地畫了兩天一夜啊!
張修雖然筋疲力盡,但興緻卻很高,人也顯得格外的興奮。有一件事他沒有告訴梅振衣,他雖然學過如何製作紫府神雷符,自信也把握製成,但今天還是他第一次親手製成了紫府神雷符。這一張紫府神雷符他可捨不得送給梅振衣,要留在身邊做個記念,同時也拿回去向父親表功,自己在青漪三山這五個月可不是白待的,成功制出了紫府神雷符。
張修又講了不少龍虎山弟子使用紫府神雷符的注意事項,使用時一定要時刻小心不能勉強出符。曾經就發生過這麼一件事,有一位龍虎山的長輩與妖魔相鬥,一連發出幾十道紫府神雷符,後來自己送命了。位前輩不是被妖魔所殺,而是摔死的。怎麼回事呢?使用紫府神雷符也消耗法力,而且是突然間一次性的。這和鬥法時逐漸的神氣衰竭不一樣,那位前輩扔出最後一張紫府神雷符時,恰好神氣耗盡,施展不了任何法術神通,從天上掉下去了。
其次是引雷陣凝聚的鋒銳之氣多少,如果在滿天雷雲密布時是最快,但這並不意味著越多越好,一定要在法力可控制引而不發的範圍內,緩慢地通過筆尖釋放到符上。
演示完了,又出了個新問題,梅振衣手裡已經沒有紫府神雷符了,學會施用又有何用?他沒提這個茬,張修則主動對梅振衣說,等回到龍虎山之後,會派人送來幾張紫府神雷符。
梅振衣:「哪門哪派,我怎麼沒聽說過?」
次日,在尚未完全建成的五湖山莊門前,張修登船離去,出青漪湖入青漪江沿水路而走,梅振衣領著眾人揮手告別,直到帆影消失於天際。
張修笑道:「當然有極限,如此施法控制起來非常艱難,一張符籙的承載也有極限,從修行而言,製作紫府神雷符已經到了極致,如果運用過度,反而偏離了修行的本意……兄弟,我問你,畫符是為了什麼?」
張修:「兄弟你太誇張了,哪能用千年二字來形容?」
張修:「威力也就與一般的符籙差不多,通常也不至於傷及自身,但也不排除他們以耗損自己身精元的方法,專門加工極少數威力極大的捲軸。如果威力過大超出一人所能承載,製作和使用過程都可能傷及自身,而且十分難製成,只是純粹為了追求物用之極。但根據我對符籙之道的了解,再怎麼窮奢物慾,捲軸本身也有承載的極限。」
至於其它的法陣,張修就一樣都沒教了。但對於梅振衣來說已經足夠了。奇門陣法的底子掏得差不多了,梅振衣又開始請教符之術,先不問秘法。只是請教其中的講究,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的東西
張修:「非我道家,景教修士有此一說,但他們畫的符籙不叫符籙,而叫捲軸,不知你聽說過沒有?……這些人也有意思,他們信仰唯一的最高的神,一切榮耀歸主。」
梅振衣經常開口主動與張修討論,並不時的請教誇讚兩句,並不是完全一邊倒的講授,這種交流讓張修覺得很自然。立嵐與曲振聲對奇門術也有些根基,提問更多的是他們倆。張修在參觀青漪三山各處時,結合地氣與地形講解奇門與堪輿,巧合的是,梅振衣也擅長堪輿之道,話題就更多了,越聊越投緣。
一開始張修只教了梅振衣怎麼用這十三枚玉符布陣,梅振衣很機靈,結合自己所學的奇門術,在布陣的同時又向張修請教引雷陣的原理,能不能以其它的方式布陣等等?張修一想反正陣法都教了,還是教全了吧,也不想別人說自己是半吊子,於是把整個引雷陣的原理與布陣之法盡量詳細地傳授了梅振衣。
年輕人都有好勝之心,席間有那麼多雙期盼與讚賞的眼睛都看著他,張修怎麼好拒絕呢?當即點頭道:「製作紫府神雷符一定要誠心正意,這樣吧,我晚走幾天沒關係,今日酒喝得不少,明日休息一天,養足精神,後天就在方正峰上畫一道紫府神雷符。」
青漪三山風水與風景一流,主人有待客之雅量,另有種種靈丹妙藥與美酒佳肴,張修在這裏待的挺開心,一直住了小半年,直到快五個月後龍虎山掌門張士元來信催他回去,這才收拾行裝準備告辭。
梅振衣端杯道:「一定一定,喝酒喝酒。」
梅振衣:「誇張就誇張吧,我的確是真心感慨!」
第二天張修休息,梅振衣特意送來了一匣「熏魚乾」,讓張修補益元氣。第三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方正峰廣場平台的正中央放了一張桌案,桌案上擺著鋪平的黃綾與調好的硃砂,卻沒有放筆,畫符的筆也是一種特殊的法器,梅振衣沒有。
臨行之前張修主動提出來,要和梅振衣結為兄弟,梅振衣當然立即答應。龍虎山張天師一脈是世系傳承,張修是張士元的嫡長子,只要他沒犯什麼大錯,修行還算出色的話,不出意料將來就是下一代龍虎山掌門。從真心而論,梅振衣與他的交情也是極好,此人溫良敦厚。是個可以結交的兄弟。
梅振衣:「你想學嗎?先去青漪湖邊給我弄一大碗沙來,送到齊雲觀廚房裡。」
兩人結拜,自然在隨緣小築中庭設宴慶祝,席間大家興緻都很高,酒也喝得不少。張修的臉紅撲撲的,使勁拍著梅振衣的肩膀說:「兄弟,打擾這麼長時間了,哥哥終於要告辭了,你有空的時候。別忘了到龍虎山來作客。」
梅振衣趁機問什麼樣的修為一次可以使用多少道紫府神雷符?張修也說不太清楚,但他告訴梅振衣,自己的父親張士元修為通玄,一次可以連續發出九九八十一道紫府神雷符,那威力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張修雖然健談。但開口也是有分寸的,奇門術的基本玄理可以講解的很詳細,但龍虎山秘傳的各種陣法他是不會具體傳授的。而這些陣法恰恰是製作各種符籙的基礎。可是梅振衣手中已經有引雷陣符,張修總不好意思不教吧,只破此一例。回去也好向父親解釋。
梅振衣:「我想有三點,一是為了施展法術妙用的方便,二是為了給弟子防身,三也是自身的一種修鍊。」
這些基本玄理在修行人中不是什麼不傳之秘,但讓一個真正的大行家講來,外人不了解的玄妙就多了。一行人眾星捧月般地陪著張修四處參觀行游。他的興緻很高,講解得非常詳細,青漪三山中眾人都有所得,連提溜轉都學會了看風水,收穫最多的自然是梅振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