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菩薩行
第247回 火焰成山八百里，天使隕落一箭仇
清風苦笑道：「我的承諾自當由我負責，你雖脫不了干係，但你沒有那麼大本事，恐怕還要辛苦明月，這等神器，哪有那麼容易賠？」
「你們早就清楚這個結果，是不是？」梅振衣環顧觀自在、清風、鍾離權等人追問。
清風答道：「我們當然清楚。韋曇自己也清楚，這是他自願承受的，也是韋馱天殞身入輪迴的宏願心。」韋馱天殞身之前曾經發願，一是要斬滅梅丹佐，二是要尋回佛心舍利，三是要接引妙音伽藍。如今梅振衣給他安排了這個機會，韋曇當然要動手，清風等人心裏也都明白。
清風：「我就是這麼想的，也會煉成這樣一件法器。」
觀自在語氣一轉又說了另外一番話：「如今梅丹佐已滅，梅真人如願以償，但佛心舍利的下落何在？不要忘了你曾經之語。」
觀自在：「法身雖然保住，但是韋曇受的傷我也無能為力，梅公子是當世神醫，就拜託你為他療傷了。」
持月收去了金擊子與打猴鞭，卻沒有立刻就走，又朝清風道：「仙童還有什麼話轉告真陽掌門，或者是要對我說的？」
其實來之前他就給了韋曇一枚大羅成就丹，但是韋曇沒接受，搖頭堅決拒絕道：「梅真人費如此心血讓我有斬滅梅丹佐的機會，我應謝你的功德才對，怎能接受這千辛萬苦煉成的靈丹？」
持月柔聲道：「仙童先後送來九轉紫金丹與大羅成就丹，我不僅法力盡復且修為更有精進，如今已離成就仙道不遠。說起來是因禍得福。這次是我主動請求真陽宮主派我為使者，就是為了當面向仙童說聲謝謝。」
梅振衣的神念中聽見了奇異的吟唱聲，是一種他從未聽過的語言，但帶著「妙語殊勝」神通，自然而然理解了其中的含義。這吟唱聲似乎來自天上、來自地下、來自四面八方，也來自被一箭射落的梅丹佐本人。
帶著無知無覺的韋曇回到了青漪三山。左遊仙、張果、梅毅、徐妖王等人也回來了。在聽松居中安頓好韋曇，梅振衣打算以各種靈藥助他修養，在此之前，還親自要去一趟烏龍山花溪谷，把這個消息告訴一直守候在那裡，等待韋曇回家的波若羅摩。
清風：「二十三年前，因我失手，你的修為受損，如今恢復的怎樣？」
四射的火舌、滿天的光焰同在同一瞬間爆發，彷彿把這一邊天地同時點燃了，衝
清風卻阻止他道：「不必如此，我要煉製的神器須費多年之功，將有相當長一段時間閉關不得出山了，留隨身法器也無用。你也自有承擔之處，不在雷神劍與拜神鞭。容后再談。」
鍾離權看著金矛朝清風道：「仙童，九天玄女宮兩件神器盡毀，已無法修復，不知能怎樣補償？梅丹佐留下的這件神器相當了得，也送給九天玄女宮如何？」
「最英俊的天使隕落，手持無底地獄的鑰匙與鎖鏈，他用那鎖鏈鎖住了自己，打開了地獄之門。他曾是天使之王，在無邊光焰的一箭中墮落為最醜陋的魔鬼，他名字是撒旦，地獄中不熄的火焰曾是他的力量源泉，也將灼燒他一千二百年。地獄之門將他幽禁，封印曾經的一切，等待一千二百年後短暫無知的新生，他不再是天使之身」
想到這裏，梅振衣向觀自在說道：「我將韋曇居士帶走，儘力為他療傷，助他早日恢復修行。」
此時一聲佛號響，一片凈露化作的雨霧散落在韋曇身上，半空中飄起一陣青煙，韋曇爐鼎中糾纏的灼燒之力全部滅去。抬頭望去，只見觀自在菩薩不知何時現身，一手捧凈瓶，另一手揮出了楊柳枝。
北邊那半座高峰轟然崩塌的同時，荒原中彷彿有兩團太陽爆發，一處在韋曇的立足之地，另一處是荒漠中央的梅丹佐。
真陽派使者來蕪州，不問梅振衣卻問清風，她也清楚梅振衣還不起。清風歉然答道：「兩件神器已毀，只剩下一支完整的金烏羽，有通天手段也無法修復。我既有承諾，自會煉製兩件妙用相同的神器，可為貴派九門鎮宮之用。在神器未成之前，先將我的兩件隨身法器讓你帶回。」
觀自在：「那好，我就等著梅真人飛升成仙的消息。告辭了！」
梅丹佐正在狂風捲成的巨大旋渦中衝天而起，身形瞬間爆散，火翅震碎四射，巨大的風漩也被震散。他被射落了，卻沒有落在荒漠中。他周圍的空間有了奇異的變化，似乎與不知名的陌生黑暗世界重疊，無數火舌從黑暗中卷出將
梅振衣沒有再多說什麼，只在心中暗自盤算，等到韋曇的法力恢復之後再商量吧。服用大羅成就丹不象灌別的葯，他人是無法勉強的，需服藥者主動以法力化轉藥力才行。
梅丹佐的修為不在梅振衣所見過的某些金仙、菩薩之下，應有靈台化轉之功，成就化形不滅之身，如何能將他「斬滅」？此時的斬滅便是迷失自我的墮落、斬斷力量的殞身！不僅以強大的力量削去他的法力，而且動搖他修行的根本，隕落入一個崩亂的世界。梅丹佐的力量來自於所謂地獄中不熄的火焰，在他的願心中，這火焰懲罰世間敗壞信仰的一切惡行，如今他也重歸地獄不熄的火焰中。——這是梅振衣聽見吟唱時，自己心中的理解，至於是否悟透就不得而知了。
梅振衣把自己所搜集的天材地寶都拿了出來讓清風挑選，清風拿走了那兩副龍角，還有剩下的一截龍筋，然後朝鐘離權道：「當年你托我看護青漪三山，如今你已成就金仙而回，那我就托你看護敬亭山外吧。我此番閉關煉器，非一年半載之功，神器不成不會出山，你與你的弟子不要再來打擾我。」
再看韋曇，他仍然保持著張弓射箭的姿勢，怒目圓睜一動不動，就似一尊石化的雕像。他渾身已經成了黝黑色，肌膚上還流動著淡淡的金光。梅振衣神識掃過就清楚了他的傷勢，韋曇的爐鼎幾乎全部受損，常人五官之感已不復存在。如果面前是一個「人」的話，他又聾又啞，沒有嗅覺、味覺、觸覺，而且還是個瞎子。這是治不了的傷勢，梅振衣也治不好。但韋曇不是普通人，只要恢復了法身的損傷，運轉神通之際元神清明無礙，還是有五官之覺的，但那已經不是尋常的五官了。
清風：「我也不知，合我與明月兩人之力，只專心煉器，一切順利的話，至少也需十余年，這段時間我不想再理會任何山外事了……梅振衣，幸虧你師父回來了，你也好自為之。」
「這……這個嘛，你還是請示真陽宮主的吧，她若就是要派人監督煉器，我也不能拒絕。但無論如何，我都會守約的，真陽不必有疑慮。」清風想必是看出持月的意思了，語氣竟有些躲閃。
清風飛上高空的同時，鍾離權也飛落到韋
梅振衣一眼就看出師父的扇子為什麼沒停下？韋曇身體上的火焰雖然熄滅，但爐鼎中所承受的灼燒並未停止，鍾離權的仙風扇雖能克制，卻修復不了韋曇所受的損傷，只能不斷的化去他爐鼎中的灼燒之力。
損毀的神器不止攜風扇，韋曇手中的射日弓也毀了。弓弦寸斷弓脊化為焦炭，只剩下一根完整的金烏羽。他沒有棄法器，開弓時法陣運轉與他本人一體，想棄也棄不了。他把弓推得太滿了，八百里荒原中光焰之威太盛了，這一箭凝聚的威力太大了，不如此也不足以射落梅丹佐。張開射日弓一箭射出之後，匯聚的法力與光焰之威襲向對手。弓弦震蕩，法陣運轉的力量也會反噬持弓者自身，更何況是神器被毀結局呢？韋曇的全身都在燃燒，包裹在濃煙與火舌中。
鍾離權問：「仙童需用多長時間？」
持月：「仙童說的也是正理，此為射日弓很難施展的妙用且隱患極大，如果仙童煉成的神弓，可用法力張開，無弓弦震動反噬之患，我可以勸說真陽宮主，這是善緣法。」
攜風扇熄滅的火焰愈多，扇面上映襯出的火光就越耀眼，就似在空中燃燒一般。清風嘆息一聲，砰的一聲響，攜風扇真的開始燃燒了。所有的火焰都被吸附到這面扇子上，隨著扇子化為灰燼，八百里火焰山的反擊之威也最終熄滅。梅振衣曾見劉海斗金蟾，劉海棄法器毀了一柄木劍。如今清風也不得不用了這一招，毀的卻是九天玄女宮的神器攜風扇。
不知名的空間似乎通向無盡的深淵，奇異的出現又消失，梅丹佐從世間隕落，然而一切還沒有結束。
清風也發來一道神念，向梅振衣解釋道——韋曇法身未滅，就是法力削損需要修養恢復。就算重塑爐鼎的話，無非是輪迴中這一世韋曇的身體。他的情況很特別，與梅振衣所遇的其他高人都不一樣，是韋馱天殞落之身。
鍾離權把自己仙風扇遞了過去：「我這把扇子雖比不上攜風扇，但是算個添頭，至少也能稍解九天玄女宮的不滿。」
梅振衣截住話頭道：「這支金矛我知其大概來歷，留著它還有用，能幫助韋曇找
該說的都說了，持月仙子還不走，眨了眨眼睛又說道：「真陽宮主可能還會有疑慮，這兩件神器要合我九天玄女宮風、陽兩門的法訣，不如我請示宮主，派我到敬亭山中觀摩仙童煉器，既為督促也為協助……明月還好嗎？我也很喜歡她，好久沒見了。」
梅振衣與知焰向後急退卻躲避不開。清風大喝一聲飛上高空，手中攜風扇揮出帶著湮滅的法力，八百里火焰山的威力全部被引向了他。衝天之火將清風包圍，清風將攜風扇拋了出去，巨大的近乎無色透明的扇面凌空揮舞，將所過之處火焰扇滅。
觀自在搖頭道：「他的法身就在眼前，不必談重塑。所削損的是他的法力，傷殘的是這一副轉世依託的爐鼎。你還不了解韋曇的修為境界，最佳之計，是這一世宏願心圓滿，寂滅之後往生佛國證韋馱天菩薩。」
這位使者以前來過蕪州，就是那位持月仙子，她對清風的態度很溫和，並未過多地責問，只是直截了當地說道：「真陽宮主已知射日弓、攜風扇損毀之事，命我來問仙童，打算怎樣償還？」
觀自在走後，幾人面面相覷，今日這一場大戰成功斬滅梅丹佐，但是代價也不小啊。傷了韋曇、損毀了兩件借來的神器，善後之事絕不輕鬆。大戰之後的戈壁荒漠已重歸平靜，遍地的砂石有不少已經成為琉璃狀的結晶體，那是八百里火焰山的遺迹，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荒漠的正中央，一支金色的長矛淺淺地插在砂石中發出冷冷的光輝，那是梅丹佐唯一的遺物。
梅振衣看著韋曇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波若羅摩若見到他成了這個樣子，會有多麼傷心？想了想說道：「我有大羅成就丹，等韋曇恢復之後，可為他重塑法身。」
梅丹佐沒有留下遺言，目睹他隕落的人們只聽見了這奇異的吟唱。
梅振衣拱手答道：「我說過的話自然會記得，待我成仙道之後，會請蕪州賣水果的那位關小姐到青漪三山聽聞一場法會，屆時自會有眉目。」
清風搖頭：「東華上仙就不必操心了，這事我來解決，九天玄女宮要的是能施展九門道法的鎮宮九器，我要還她們一樣妙用的神器才行。」
清風將自己的金擊子與打猴鞭遞了過去，他可真夠倒霉的，金擊
持月帶著金擊子與打猴鞭走了，清風朝梅振衣道：「賠神器之事，你也有份，仙家煉器首在心力，但也需天材地寶，把你山中的好東西都拿出來吧。」
一旁的梅振衣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位持月仙子看清風的眼神很有些含情脈脈呀！難道……？二十三年前敬亭山外那一場混戰中，清風失手打壞了指月玄光鑒，也將持月打昏跌落雲端，然後在半空中接住抱回敬亭山把她救醒。看來持月對清風很有好感，難怪會主動要求到蕪州為使者。
梅振衣哪能讓清風一個人擔著，趕緊上前取出雷神劍與拜神鞭道：「神器是我借出的。怎能以仙童之物抵押？我的修為雖不高，但手中這兩件法器還算不錯，就讓持月仙子帶回宮吧。」這兩件法器離身意味著什麼，梅振衣很清楚，但此刻不得不為。
梅振衣還沒出發。清風也在青漪三山中，五湖山莊弟子通報——九天玄女宮使者來訪。這一出是躲不過的，梅振衣與知焰將來使恭恭敬敬迎到隨緣小築的正廳中，鍾離權與清風也在座。
梅振衣飛天而去，將那支長矛取了回來。知焰還在回味觀自在剛才的話，有些擔憂地問道：「振衣，你真能找到佛心舍利的下落嗎？」
此時八百里火焰山已經熄滅。梅振衣、知焰、清風都飛落到鍾離權身側，清風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罕見的疲倦之色。
「他怎會傷得這麼重？」梅振衣倒吸一口冷氣問道。
清風淡淡一笑道：「我當為之，你不必客氣。有幾句話托你轉告真陽，我精擅御風神通，煉製出的神器比攜風扇的妙用威力只增不減，但我煉不成一張連自己也打不開的弓。留下金烏羽合器，另一件神器與射日弓妙用相同甚至更添，只是那匯聚光焰之威的開弓法陣，不復神力威勢。」
鍾離權收起仙風扇抱拳道：「幸虧菩薩趕到，保住了韋馱天轉世法身。」
這將是個漫長的調養的過程，就似梅丹佐躲在崑崙仙境養傷一樣，就算恢復了，在他不用神通之際，仍然是個沒有感覺的瞎子。——他的神識能「看」見東西，但是眼睛看不見東西，在人間就是如此。
觀自在答道：「損法身修為容易。斬滅梅丹佐豈是那麼輕鬆？換而言之，如果斬滅一位金仙，也相當於天刑立至，承受靈台化轉反噬之力，除非是對方自願不得不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