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阿羅訶
第265回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
梅振衣一擺手：「不敢，只是順著你的話往下說。」
觀自在住口不再多說。加百列聽了菩薩之語，眉頭微蹙想了想又問清風道：「金仙閣下，若是你勝了，打算讓我如何償還那兩件金仙神器？」
韋馱天菩薩沒有回頭，在神念中答道：「請梅真人賜我大羅成就丹。」
來的時候是六個人，回來變成了五個人，觀自在與韋馱天兩位菩薩自回佛國，卻又多了一個韋曇。他們穿越天刑又出現在青漪三山的方正峰上，梅振衣大大方方地拍著韋曇的肩膀道：「韋兄，波若羅摩在崑崙仙境無名山莊等你。」
知焰俏皮的一笑：「你的臉皮那麼厚，先跟著再說，反正順路，如果他要趕你，你就走唄。」
清風與韋曇欲去崑崙仙境，鍾離權要拜訪萬壽山，說是答謝鎮元大仙上次的好意邀請，與徒弟打了個招呼先走一步又飛升了，他老人家一向來去隨意，神龍見首不見尾。梅振衣跟著清風這一路，卻沒有像上次那樣遇到什麼麻煩事，這位仙童一直面無表情，眼神望著不知名的遠方若有所思，連一句話都沒說。梅振衣本想找機會搭訕多聊兩句，看他這副樣子也把話咽了回去，落後幾步與韋曇並肩飛天。
梅振衣：「仙童連天國之門都能給踹開，想去一趟龍空山還不容易，正巧我也想去看看那幾位妖王這些年在山中鼓搗了什麼，可與仙童結伴。」
清風：「我先去龍空山看看，還會回到空桑山，你若真想請我做客的話，就在這裏稍等幾日。」
鍾離權笑著一拉清風的衣袖：「仙童啊，這事可怪不了振衣，你自己早有這個打算，否則鬥法時你摘人家一根頭髮幹什麼，難不成要當天材地寶？後來的事就算梅振衣不開口，也在你的推演之中，若論推演之功，加百列可不如你。」
那一枚桃仁已入土發芽長得有一人高了，立嵐又用插枝移栽之法種了不少小苗，在湖邊的兩座高塔間開闢出一片蟠桃林，大多有齊腰那麼高，只要小心呵護應可以長成。靈苗栽植成功只是第一步，等蟠桃樹完全長成開花掛果，按地氣與物性推算恐怕還要九十年。
清風抬眼看著他：「你這是在指點我嗎？」
這位魁梧的大漢有些靦腆的一笑：「梅真人不必告訴我，我從那裡來，與波若羅摩道別時相約再見，猶在耳邊。」
梅振衣點了點頭：「往後這種事你自己做主，不必先來稟報我。我要去崑崙仙境一趟，留下幾味靈藥給你，待
清風看著加百列有些哭笑不得甚至無可奈何，很少見到這位淡然如風的仙童有如此表情，卻沒有答話。觀自在忍不住開口道：「加百列，你今日之勝，佔盡天時地利，未必修為更深、悟道更明，說話不要這麼悖妄！請看清你面前站的人都是誰。」
五人說話間走下方正峰，劉海率眾弟子在山谷中迎接。鍾離權先請韋曇與清風到餐霞閣小坐，梅振衣與知焰在隨緣小築正廳中聽劉海稟報這一年來發生的事。也沒什麼大事發生，無非是弟子修行如何，劉海特意提及李元中已到蕪州見過梅應行，行兒師弟這一陣子比以前用功多了，沒事總往白莽山跑。
梅振衣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你怎麼能問我呢？」
梅振衣見過立嵐等人，又尋問了留守空桑山的弟子這一年來的情況，除了碧山潭掌門攜幾位弟子來拜訪過謝妖王，也沒別的事發生。於是他登上一座玲瓏塔，在芙蓉玉法座上定坐行功，于靈台中推演參悟玄通，印證回味清風與加百列那一場演法，同時等清風回來。
張妖王：「還不是在找徐妖王，本打算和他一道去人世間的，結果只看見他在瑤池岸邊挽著一位不認識的美女，一眨眼就不見了。」
這句話說出來，別說梅振衣等人心中詫異，就連米迦勒等天使長神色都有些古怪尷尬，加百列這是要代表天國拉清風入夥嗎？
韋曇張開雙臂抱住了她，這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擁抱，也是波若羅摩從仙界來到人間的期待。韋曇低下頭，將臉埋在波若羅摩耳側的髮絲間不知輕輕地說了什麼，而波若羅摩將臉貼在韋曇的胸膛上，洋溢著幸福的酡紅。
梅振衣心中有數並未多問，又嘉勉了劉海幾句，最後道：「山中事你打理得很好，往後一切應多主動處理，還有一年便是青城劍派與孤雲川斗劍之期，我交代你的事情辦得如何？」
等走進山谷遠遠的就覺得眼前一亮，只見無名山莊周圍，開滿了波若羅摩花。繁花似錦將這座山莊簇擁其間，宛如當年的佛國靈山。波若羅摩一直守望在山莊門前，望見韋曇，身形就像一朵雲飛了過來，撲在了韋曇的懷中。
清風：「我從未去過那個地方，當初以神念告訴你，自然說出了龍空山的方位。」
觀自在的靈台化轉之功，竟然從這裏打開了通往佛國普陀道場的門戶。當然了，這不是一條可以自由來往的通道，也不是說普陀道場就在天國的隔壁，而是說觀自在可以直接從這裏回到佛國，也可以帶著能夠進入普陀道場的仙家直接從這裏回去。這份大神通不在清風金仙之下。
幾位大天使對望一眼，同時點了點頭。這時就聽韋曇喝道：「找到了。」
梅振衣：「那你想怎麼辦呢？」
韋曇手捧佛心舍利也轉過身來，躬身道：「多謝觀自在引路。」
梅振衣不解地問：「就是你啊。」
清風一直盯著韋曇與波若羅摩在看，似乎對這個場面很有興緻，此刻才移開眼神打量四周道：「很不錯的修行法座，誰鑿建的？」
鍾離權搖著扇子問清風道：「仙童，你回敬亭山嗎？」
清風又問道：「我是怎麼知道的？」
清風橫了梅振衣一眼道：「在天國，你是不是故意的？說出了欲借秩序之刃的話，就是希望我與加百列再斗一場，好打你自己的算盤？」
加百列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抬頭道：「剛才這位佛國菩薩說我此番勝在天時地利，但天主的光輝不僅僅照耀在天國，清風金仙可以另約任何一個地方，我們再來一場演法論高下。若有這個打算，準備好了通知我時間地點則可。如果我勝了，你把那根頭髮還給我，如果你勝了，我答應將秩序之刃借給你一用。」
鍾離權劈手用扇子敲他的頭：「你小子什麼都知道，什麼算盤都敢打！」
清風一揮袖，淡淡道：「你不是想去龍空山，只是想跟著我，我看就不必了，要麼留在無名山莊，要麼回蕪州去吧。」
梅振衣：「龍空山的十大妖王。」
他手中憑空多了一塊石頭。拳頭大小普普通通，梅振衣以仙家神念也看不出任何異常來。他沒看見這石頭從哪個方向飛過來，此刻卻知道了梅丹佐將它藏在身後試煉凈土的深處。因為這塊石頭出現時，他感應到了整片煉獄之鄉都微微顫了顫。更玄妙的是，這塊石頭雖然普通，但它出現在韋曇手中的同時，整個天國都有奇異的反應。遠處那座高山上似永恆不變的彩虹暗淡了下去，抬頭遠眺就是普普通通一座山。加百列等人的臉色都變了幾變，觀自在卻微微一笑，抽出一根楊柳枝轉身一揮。
梅振衣揮出拜神鞭，一片銀光舒捲遮蔽天地，也有幾分清風祭出銀絲大袖的風彩，銀光化霧罩住了韋曇也掩住
清風：「靈台遠見，俯仰山河如掌上觀紋，我所謂的去過與凡人所謂的去過不是一回事，我確實沒有去過，此刻想去看一看。」
仙人行事沒什麼好糾纏的，清風不讓他跟著，梅振衣也就留在了無名山莊。曲振聲與立嵐一直沒走，他們很喜歡這個地方，打算就留在此地修行了。謝妖王也在，幫著這一對道侶種植蟠桃，假如這裏的蟠桃種植成功了，謝妖王想按照此地鑿建葯田與培育靈苗的經驗，回龍空山也試試。
梅振衣插話道：「他們不叫推演之功，叫大預言術。」
頭髮？梅振衣這才注意到，清風的銀絲羽衣袖口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金線。原來在剛才的最後一擊中。他雖然敗了，卻順手摘走了一根加百列前額上飄蕩的頭髮，化作了羽袖上的一根金絲，為這一戰留點紀念。
自從與加百列一戰之後，清風的神色就有些讓人琢磨不透。一直在沉思，像是在考慮什麼問題又像在回憶什麼事情。他原先是十三、四歲的相貌與心境，此刻看上去彷彿長「大」了一些。「心境」與「心智」是兩個概念，當然不是指清風原先只有十三、四歲的心智，而是指自身存在的狀態。身為金仙，閱歷塵世中的一切無所不可，其心智與見知不是常人所能理解。
梅振衣喝了一句：「韋馱天菩薩，恭喜你歸天複位求證道果，不知波若羅摩能否與韋曇結為道侶？你返回佛國這一瞬，若有一絲感念，請向佛心舍利請教斬心猿之法。」
韋馱天歸天複位證菩薩果，臨去之前以佛斬心猿之法，將韋曇這一世之身留了下來，也棄了這一世所有的修行法力，韋曇不再是韋馱天菩薩的輪迴之身，也不是他的歷世化身。韋馱天菩薩這麼的代價，除了放棄韋曇這一世見知與修行法力之外，他返回佛國的本尊法身也不會恢復，還是面目猙獰的相貌，元神清明無礙，但爐鼎的尋常五官已毀。後世很多佛家寺院中，韋馱天菩薩是伽藍道場的守護與監督者，手持降魔杵，背朝山門怒目圓睜，盯著寺院中的僧侶與香客。很多人並不了解，這位憤怖菩薩其實是一尊瞎眼菩薩，他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但心裏什麼都清楚。
與張妖王告辭，三人穿越瑤池來到崑崙仙境，半天後就來到了蠻
梅振衣也笑了：「倒是我糊塗了，你就是韋曇，自己的事當然什麼都清楚。我答應波若羅摩，你若未走，我會親自把你送回去。」
梅振衣有些感慨地說：「當年我奉武天後聖旨去洛陽，與清風仙童一道，收穫多多也麻煩多多，一路撞見了法舟、韋曇、關小姐……清風仙童除了明月之外，並不喜歡他人相隨。你就不怕他煩我了，拿出金擊子把我打回來，我可沒加百列那麼大神通。」
「龍空山？上次你去龍空山採藥，是誰告訴你地方的？」清風突然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知焰：「仙童既想去四處看看，莫不如與振衣結伴，我們在崑崙仙境新立了無名山莊道場。您還沒去過呢。」
清風與加百列在仙界演法論高下，能夠親身旁觀可是太難得了，這種機會百年也未必能有一遇，尤其對於梅振衣與知焰來說，其中玄妙的大神通境界，需要在靈台中反覆推演以求有所感悟。
知焰：「你不要著急回山閉關，清風仙童欲四處看看，你就與他一起行游，說不定收穫更大。」
還是梅振衣開口應答：「好說好說，等仙童準備好了，自會通知你。」
來到瑤池結界外，只見上方罡風陣一收，有一個人穿越結界飛了出來。梅振衣趕緊迎上去喊道：「張妖王，你這是要去哪裡？」
加百列收起兩件天國聖物，看著清風，她的神色反倒有幾分惋惜，緩緩開口道：「閣下能將命運之匙使用的如此精妙，已完全掌握了它的神髓，接受天主光輝洗禮，你可以成為天國的新一位天使長，掌管命運之匙。」
鍾離權開口截住話頭道：「菩薩請勿多言，來之前有商定，只讓梅振衣出面應答。」
梅振衣點頭道：「深有同感，我也想閉關參悟玄通，只是要先送韋曇回無名山莊，再看看曲振聲與立嵐留在那裡培植蟠桃的進展如何？」
被人說穿了用意，梅振衣也不臉紅，反而笑著道：「本來還想請仙童到無名山莊做客，順便向你介紹此地景緻，您這麼著急走嗎？」
梅振衣一捂腦袋：「師父別敲了，快到山下了，讓晚輩弟子看見了不好。」
梅振衣：「那就不必找他了，你先去青漪三山。徐妖王自然會來，弄不好還帶著那位美女。」
劉海：「雲飄渺經常四處雲遊
梅振衣：「仙童神通廣大，地方未必需要去過才知道，可能是靈台遠見，也許是生而知之。」
劉海領命而去，知焰道：「此番去天國一趟，見加百列與清風演法，收穫頗大，我欲閉關領悟其中玄妙。」
這一揮，與清風方才手持命運之匙將天國仙界劃開一道裂隙，竟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沒有針對任何人施法，只見寒光與炙熱交錯的煉獄之鄉中，就似憑空打開了一扇門戶，多了一個空間的通道。從這裏可以看見一片天地清幽峰巒不斷，紫竹雲嶺間白鶴棲松柏。一條大漢手持黑纓槍站在門戶前，身後是一片紫竹林，威風凜凜的身姿比韋曇也不多讓，正是普陀道場的巡山護法熊居士。
劉海：「斗劍之期已臨近，我想分別派龍騰與秋水為使者，邀請這兩人分別到青漪三山來做客，就說師父您為答謝四季書與屢歸塵二位掌門的盛情相邀，有靈藥贈送他們的得意弟子，輔助其修行也增添斗劍之妙，正想徵求師尊同意。」
梅振衣：「那仙童請自便，我在這裏等你幾天便是。」
來者正是張妖王永均，他正在展開神識四下搜尋，看見梅振衣拱手道：「梅真人，你們要去崑崙仙境嗎？真是不巧，我正想到青漪三山做客呢。」
清風還是沒說話，卻看了梅振衣一眼。梅振衣趕緊上前拱手道：「若是清風仙童勝了，本打算讓加百列大天使答應，將來能借你手中的秩序之刃一用。」
梅振衣咳嗽一聲道：「二位別後重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那就去山莊別院中私敘吧，我們就不打擾了。」又轉頭向清風沒話找話道：「仙童啊，你看周圍這十座儷玉玲瓏塔如何？」
清風又瞄了梅振衣一眼，雖然沒開口，但那表情顯然在說：「正合你意對不對，還在打小算盤？」梅振衣沖清風眨眼一笑，又抱拳沖對面道：「剛才的演法已畢，加百列大天使神通廣大，佩服佩服！命運之匙也還了，暫莫節外生枝，該讓韋曇居士找尋佛心舍利了吧？」
梅振衣笑道：「無妨，您請自去。無論我在與不在，你都是貴客，與山中的很多弟子也都熟了……剛才你東張西望，神識展開數百里，在找誰呢？」
清風搖了搖頭：「明月尚在山中閉關，有綠雪守護，我想去四處看一看，也去一趟崑崙仙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