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中部 風水奇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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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化境

五色絲線在指間穿梭,編製成精美的紋路與流蘇。遊方的手很穩、很靈巧,四寸長的瓔珞共計九百九十九個結,動作若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給秦漁配上裝飾琉璃珠的劍穗,遊方輕輕撫摸著劍身,就似撫摩著她的肌膚,然後還劍歸鞘攜于腰間,看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在北京遇到謝小仙被銬進局子,他並無怨言,但到了廣州卻撞進了林音家租了狂狐的房子,然後謝小仙又來了,做了本轄區的分局長還參与狂狐的案子,無論是有心無意分明時刻在關注他。一到廣州偶遇齊箬雪,在鴻彬工業園又重逢,萍水之交,昨夜竟然與她上了床。
他站起身來,又將畫卷藏於袖中走出房間,那些琳琅晶瑩的礦物晶還放在客廳的茶几上,遊方微微點了點頭,伸手拿起了其中一枚燕尾雙晶香花石。
反正屠蘇也回學校住了,他本打算在屠蘇離開后立即收拾行李,然而等屠蘇出了門,他卻在恍惚出神,隱隱約約在元神中想捕捉一絲感應,好似對「袖攜風水、立地成局」那麼一絲朦朧的頓悟,因為看見了屠蘇手捧燕尾雙晶明凈石的一幕。
假如屠蘇在這裏,一定能認出此人就是曾藉著幫拿行李,強行要她錢的那位大叔。游成元沒回頭,淡淡道:「謝謝,我自己拿,挺沉的,別閃著你。」
如何描述這「神識凝鍊,移轉靈樞」的境界?師父說的既抽象又形象,普通人看風景,能否將風景帶走?那麼在秘法修鍊中,能否袖攜風水、立地成局?遊方當然能領悟,他打造了一幅奇異的立軸山水藏於袖中,打算行走各地收攝靈樞,曾在家鄉一帶行游,已經很有心得。
屠蘇只是個普通人,卻展示了人的靈性與晶石的物性天然相印,她就是一道風景,捧著晶石的她就是天成的風水局,屠蘇帶著自己的風景在行走。
……
游成元眉頭一皺卻沒吱聲,抬起胳膊手拎著背帶隨包走。那大漢將包扛到肩上,然後就聽見噗通一聲,他身子一軟,雙膝、雙肘著地栽倒在站台上,腰閃了、腳扭了、膝蓋磕破了,手也在地上撐破了。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她接起來說道:「木鐸啊,你又給我打電話了,不是告訴你沒要緊事不用聯繫,等我回去再說!……那個山溝里沒有手機信號,打個電話都要爬好遠的山路,不小心摔著了怎麼辦?別總是傻笑!……我早就說過給野外工作隊都配上衛星電話,你總是說經費緊張,下次我掏錢買自己付費,省得你那台總借給別的工作隊。
在站台上站定腳步,左右望了幾眼,身後不遠處有一位戴著黃不溜紅太陽帽的中年大漢走了過來,很熱情的招呼道:「小姐,出站嗎?我是工作人員,幫你拿行李。」
游成元回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誰欺負你了?早告訴你很沉別閃著,你還非得拎!還能爬的動嗎?那就跟我爬去站前派出所,交待清楚你是怎麼在站台上打劫的!」
齊箬雪白皙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緋暈,就像打了很淺、很自然的腮紅,整個人的氣質冷艷高貴中彷彿添了幾分羞澀嬌艷,就似被雨露滋潤的花朵,看上去異常有魅力。
吳琳琳很委屈的坐下了,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蹄上,簡直懷疑齊董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剛才那番話是個姑娘家都愛聽,吳琳琳還巴不得有人天天對她這麼說呢!而且她也不是刻意奉承,說的完全是實話。
他對屠蘇說最近要出門一趟當然是實話,所謂要倒騰的土特產就是陰界土,之所以這麼著急就要走,於此時此地的心境有關,他已經感覺在廣州呆不下去了,必須換個環境。
吳琳琳趕緊答道:「是凝望雙蝙結,彼此凝望、相互祝福的寓意。梅蘭德先生親手編的,送給安琪妮一個,這一個本來是要送給你的,走的時候沒見著你,就送給我了。」說到這裏語氣一頓,「齊董也喜歡嗎?要不,您拿去好了!」
齊箬雪下意識的伸手摸了自己的臉頰一下:「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幹嘛這樣看著我?」
話剛說到這裏,吳琳琳桌上的電話響了,她接聽之後道:「齊董,有人送了一件東西給你,在公司前台,一定要你親自簽收,讓他拿進來嗎?」
遊方當然沒有進去,在山莊外走入了林間野道,沿起伏的地脈向高處繼續前行,身形消失在白雲山深處。一夜過去朝霞升起、日照麓湖艷陽隨波、日影移轉又是黃昏、天地靈樞運轉夜氣重生,一天兩夜,他始終沒有走出白雲山。
掌握神識之後,師父教他修習「煉境」心法,以期達到「神識凝鍊,移轉靈樞」的境界,才能稱為真正的高手。但勘破此境界太難了,首先要功力足夠深厚,其次要將玄理悟透,最後也是最重要,要有切身的印證——這一點,僅僅依靠在家中行功習練是不夠的。
很多人修鍊風水秘法一輩子都邁不過這道門檻,成為不了真正的一流高手。同樣的師父傳授,有人練了幾十年,卻趕不上別人僅僅練了幾年,原因無非如此。所以劉黎要遊方去搜集三兩陰界土,藉此機會行走天下山川,也是在尋找突破機緣。
齊箬雪莫名心中一陣亂跳,顯得有些慌,卻板著臉掩飾道:「琳琳,好好做你的事,別成天不務正業!」
那麼遊方呢?在秘法修行中「神識凝鍊」功力已足,究竟如何才是「移轉靈樞」呢?他突然站了起來,關上門窗拉好窗帘,連手機也關了,不想受任何打擾,收攝心神于房間里定坐,試圖在空靈忘我之境中抓住那一絲閃現的靈光,以求真正的證悟。
游成元看著火車停靠窗外的廣州站,手機里卻傳來無法接通的提示音,微微皺眉自言自語道:「成成的電話怎麼總打不通,難道五舅公交待他的事還沒搞定?……算了,先辦正經事,等回去的時候再聯繫他試試。」
至於它能匯聚纏繞什麼、洗濾澄清什麼?晶石本身沒有生命,在於施法之人如何運用,只要掌握了靈覺,布下特定的風水陣法時都可以藉助它。另一方面,這枚晶石的材質物性偏冷,以神識激發卻能感受到其中的暖意,來自芙蓉花瓣狀的波浪紋路,含畜、內斂、卻有著綻放的激情。
讓他定坐行功恢復神氣當然可以,但要進入那玄之又玄的空靈忘我之境卻很難。半個時辰之後遊方睜開了眼睛,自己也明白是怎麼回事,方才朦朧的領悟到一些東西,卻還不能印證透徹。
這枚晶石與他送給屠蘇的那枚燕尾雙晶明凈石外形與結晶形狀是一樣的,物性非常相似但有微妙的區別,另有其特點。它不是完全透明的,內部有芙蓉花瓣一樣非常漂亮的紋路,呈波浪狀分佈毫不雜亂,以之為靈引凝鍊神識,既可以匯聚環境中的各種地氣纏繞,同時也能洗濾周圍雜亂的物性干擾。
除了剷頭之外還有鏟桿,鏟桿都是外徑三公分的無縫鋼管,每一節有七十公分長,兩端有螺紋可以一節節首尾相接成一支長桿,拆卸之後攜帶起來十分方便。包中這套探鏟一共有十二節鏟桿,分量加起來有八十多斤,整個相當於關二爺的冷艷鋸啊!
什麼?找著陰界土了!和成成描述的特徵一樣,但是樣本無法採集?……我知道了,剛才沒聯繫上他,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廣州,明天買完東西再聯繫。成成可能還在辦事吧,等電話打通了,再叫他過去找我們也行。
「客氣什麼,姑娘家哪能背這麼沉的包,還是讓我來吧!」說完話大漢也不管游成元願不願意,主動伸手抓住她肩上那個包,就往自己肩上扛。
屠蘇走後,遊方坐在客廳中恍惚出神,猶在元神中捕捉那稍縱即逝的一閃靈光,竟與他這段時間以來習練的「煉境」秘法有關。
打完電話,游成元站起身從行李架上拿下兩個包,一個大旅行包輕飄飄空蕩蕩提在手中,另一個長筒狀的包,裝的似乎是高爾夫球杆、摺疊式魚竿一類的東西,看上去挺沉斜挎在肩頭,信步走下了火車。
遊方在家中定坐,卻怎麼也進入不了那空靈忘我的心境,他這一天來經歷的事情太多,身心受到的各種衝擊與擾動都極大,別的不說,僅僅是昨夜與齊箬雪那近乎瘋狂的纏綿,身體與精神都不可能完全的平復。
白雲山是個好地方,九州龍脈南支入珠江平原滋養生機之處,從風水角度看,沒有這小小的山脈余勢,沒有山下流過的珠江,就沒有人煙自然匯聚成形的廣州城。遊方在廣州這麼久,除了那次陪牛老吃早飯,竟然從未在白雲山中練功,回想起種種緣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是白雲山太遠,也不是遊方不識風水,可他偏偏沒來!
他先去了流花湖公園,在湖邊一株垂柳樹下展開畫卷,靜靜的站了一個下午。這是他剛到廣州時養劍的地方,就是在這裏休復了秦漁受損的靈性,也是在這裏「非禮」了齊箬雪。接近黃昏時他了離開了流花湖,打了一輛車去了白雲山。
吳琳琳睜大眼晴,就似發現了新大陸,很興奮的說道:「你的氣色就像出水芙蓉,好滋潤啊!周末去哪裡美容了,什麼新技術,能不能也介紹我也去試試?」
如果不是用在風水法陣中,就將它放在環境中,又會與什麼樣的人產生什麼樣的共嗚呢?這枚晶石本身還缺乏遊方想要的某種靈性,須移轉靈樞化入欲煉之境。
他自言自語道:「看這纓珞,我的功力已有,當以秘法印證感悟,我能做到嗎?……無論如何應該出門一試,卻不必走太遠,天下何處無山川,機緣總在際遇中求。」
又是周一,公寓中已經收拾整潔,可是心情卻不知怎樣去收拾,齊箬雪又來到亨銘大廈上班。助理吳琳琳比她先到,正在坐在外間的桌邊看著一樣東西,表情呈幸福遐想花痴狀。那是掛在辦公桌前、以玫瑰色的絲帶編製成的凝望雙蝠結,既精雅又漂亮。
怎麼回事?游成元肩上那個包從背帶下墜的形狀來看似乎有點分量,但是一個女人背著似乎並不費力,看上去沉也沉不到哪裡去,但其實要比大漢想象的要沉得多。裏面裝的是傳統洛陽鏟改進成的探鏟,剷頭口徑很小,是用來探測地底較深處泥芯的。
她在心中暗道,齊董不會是因為這件小事和自己生氣吧,難道她和梅蘭德關係不一般?假如頂頭上司想要,她也不敢不給,但是說實話,她心裏還真捨不得。
……
就這回頭一眼,將那大漢嚇了一個哆嗦,好半天沒敢說話,這姑娘從後面看著很正點,可是冷不丁回頭瞪你一眼,也忒驚人了!他趴在站台上,引得不少旅客好奇的觀望,而游成元已經不緊不慢的走遠了。附近幾位戴著同樣太陽帽的大漢趕來,問了幾句,卻沒有追過去。
一條大漢卯足勁照說也能扛動這麼重的東西,但他把包拎過去的時候,游成元一隻手提著卸了大部分的重量,等到他將包扛上肩,游成元暗中一鬆勁,八十多斤的分量陡然都壓在肩上,那大漢非趴下不可!游成元還算手下留情,手沒有完全松,兜了一下沒放的太狠,否則那漢子別想自己再爬起來。
這一次回廣州,正如劉黎所說,他是真的想再見屠蘇一面,把周圍的人和事都安排妥當,就出發去各地雲遊,有感悟需要靜靜消化時再回來,然後再出發。他本打算先待個把月再說,本不必著急,不料剛剛回來一天,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三頓酒、一夜情!
遊方自幼習練內家功夫,又有江湖八大門特別是風門、冊門的家傳,修鍊風水秘法的功底自然是極好的,悟性也沒話說,師父只擔心他太過聰明溜滑了,可是切身印證的機緣誰也沒辦法,需要自己去尋找。遊方也明白,不可能總呆在「家」里練功。
……
齊箬雪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手扶著門框回頭欲言又止道:「琳琳,你桌子前面掛的那個結……」
口訣的最後有點深奧,遊方此刻卻忽有所感,就按師父說的做吧。他不再於密室中枯坐,而是從衣櫃里取出從郴州買來的五色絲線,坐在桌邊開始完成一件昨天計劃好的事情——給那枚蜻蜓眼琉璃珠編織配飾的纓珞,做為秦漁的劍穗。
游成元走出火車站,看著站前廣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撇了撇嘴角,心中暗道:「這地方可夠亂的,成成跑到這裏混,確實挺鍛煉人。」她往遠處望了一圈,朝著流花賓館方向去了,與弟弟游成方一樣,到了廣州也選擇在此處打尖。
說實話誇讚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齊董平時神情雖然冷談,但言談舉止很有涵養,聽見這種話只會很有禮貌的說謝謝,怎麼會板起臉來訓人呢?吳琳琳實在有些想不通。
說來也巧,他剛剛關了手機不久,就有人給他打電話了。
遊方帶著畫卷、秦漁與這枚燕尾雙晶香花石出門了,一走就是兩天兩夜。
師父劉黎傳煉境心法時曾提及:「若空中不得靈,則于定中求空;若定中不得空,則于靜中求定;若靜中不得定,則于動中求靜,若動中不得靜,則于靈中求動。是為風水輪轉、生生不息,見境總有可證,化而相攜。」
大漢趴下了,包還在游成元手中,她又很輕鬆的背回自己肩上,就似什麼都沒發生,不動聲色的邁步前行。那大漢單膝跪地勉強撐起身子,一臉痛苦的在後面喊道:「小姐,我受傷了,你不能走,陪醫藥費!——我們民工就這麼好欺負嗎?」
為什麼來來回回總被這無形的圈繞住,是掙脫不了還是不想掙脫呢?遊方感覺自己不是在江湖中自在行游,而是掉進了一個魚缸,所以他想擺脫這種心境,否則永遠無法勘破「神識凝鍊,移轉靈樞」的境界。
你小心點,我看當地的山民很刁,附近的村子里贓物不少,我們在那邊搶救發掘,他們明偷暗搶文物都有可能,凡事交給警察,你自己可千萬別在那裡逞強。……探鏟?噢,我這裡是有一套,怕你背著太沉,結果走的時候忘了,我再帶回去就是了。」
看見齊箬雪進來,吳琳琳趕緊起身打招呼:「齊董早!……咦,齊董,你今天氣色不一樣啊?」
齊箬雪看著那個凝望雙蝙結,心裏各種滋味都有啊,有些走神的說道:「送你的東西,你就留著,但不要掛在這裏,上班的時候總望著它發獃,影響工作。」
在麓湖北岸的山腳下車,展開畫卷、手托晶石,遊方以跨步行樁之法沿路上山,走的就是齊箬雪去年坐車接他的那條路。道路有幾個分叉通往不同的地方,遊方走的這條路,盡頭就是曾見到牛然淼的那座山莊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