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中部 風水奇人

第一百六十章 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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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天意弄人

向影華在月光下抬起頭:「你不回去休息嗎?」
遊方趕緊點頭:「能走動,能走動!」向影華扶著他還真能走動,但只要一撒手他就得東倒西歪。
向影華與遊方打招呼的時候,遊方正欲拱手,她卻將手伸了出來,很自然的一個姿勢,握手而已。眾目睽睽之下,遊方也不能把她晾著啊,也很自然的伸手相握。
有趣的是,梅蘭德的名聲,隨著安琪妮年初那份報告以及公開的發言,在風水界也漸漸傳揚開來,明裡暗裡,他都成為了傳說中的風水奇人。
他默語良久,此刻在窗前看不見天上的月牙,遠處只有月光下的山影,還有更遠的地方,星星在無言的眨著眼睛。
兩人在二層樓梯口互道晚安,各回各的房間睡覺。
就這一句話,遊方差點沒栽倒啊,那迷離的醉意頃刻間全醒了!然後他再也沒有說話,就這樣一路默默的走下山,繞過山莊來到大門前,氣血經絡隨著一路運行舒活,遊方漸漸已經緩過來了,完全可以自己走了。向影華很自然的鬆開了手臂。
遊方:「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我自以為應變從容,沒有什麼破綻呢。」
就在萬書狂與向雨華在說悄悄話的時候,張璽家中二樓的書房,尋巒派的二位長老也在說悄悄話。他們老哥倆這些年雖然經常見面,但私下裡密談還是第一次,聯手引出唐朝和再召集尋巒派眾門人公開亮相,給了他們一個很好的溝通契機,有合作才有溝通。
遊方苦著臉點頭承認了:「確實是劉黎前輩送給我的。」
遊方收劍,于原地昂首挺胸而立,頭頂上蒸騰的霧氣已散,臉上見不到一滴汗,月光下膚色如明玉一般,真稱得上有幾分風神俊朗。
向影華輕輕嘆了口氣:「明天影華就要回去了,臨別之前,只是想讓蘭德先生領略與世間真正的高手纏鬥的兇險。從你今日的劍意可以看出綿綿深致之功,留在此地繼續煉劍,必能有所精進,影華也就放心了。」
「嗯,我曾就這麼挽著父親的手臂散步,感覺真好。」向影華挽著遊方,微微低著頭答道。
這情景讓遊方覺得非常不好意思,但又不好拒絕,朋友之間攙扶一下而已,你要是想歪了那是自己心念不純,向影華可是大大方方。他真沒想到向影華會這樣做,就算沒有向左狐這回事,向影華的形容氣質也是令他萬分欣賞甚至感到驚艷,卻又不敢輕易接近與觸碰。
也許有一天,我會將我所欠的都還給你,你認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但是現在不行,我不完全屬於我自己。
張璽順勢道:「我也有這個想法,但一直不知該怎麼和師弟說,領袖宗門名正言順十分必要,但更重要的是,尋巒派不能繼續離心渙散。你若要找郝師叔談這件事,我一定全力支持你,下一次門內聚會最好由郝師叔發話,重提確立掌門之事,只要把這件事定下來就好辦了。」
包旻看著他:「師兄,恕我直言,這些年我見你一心只做生意,沒有半點秘法高人的樣子,心中也頗有微詞,但此番廣州之行,我才發現師兄與陸長林大不一樣,假如是我,還喜不能短短時間籌劃的如此周全,方方面面都能有所準備。你既有正式確立掌門之意,那麼你的想法,如今尋巒派中何人合適呢?」
除了上次抓住她的手,給她戴上手鏈之外,這是兩人之間第二次有肢體上的接觸。這種動作換成別人倒很平常,可向影華做出來,那真是意想不到的偷襲。遊方身子一仰往後退了半步,不由自主腳下一軟差點沒摔倒,緊接著又被向影華扶住了。
遊方也呵呵一笑:「我也沒辦法,總不能把好好的場面搞砸了,他想接,就送給他唄。」
向影華看著他竟忘了還禮,目光明澈如月光,幽幽說道:「劉黎前輩曾留言,唐朝和是已隱秘傳承的無沖派掌門之一,他們在海外經營,唐朝尚修為雖高未必能親身涉險而來,你應可以自保,但廣州這件事,齊小姐未必沒有受牽累的可能。」
向影華的形容天然無雕飾,素麵不施粉黛,至於香水之類肯定也從來不用。但遊方被她攙扶著,卻聞到了淡淡的、幾乎無法形容的誘人清香,似月光下神秘的芳蹤如影隨行。晚宴上的酒意早已散去,但此刻的他彷彿真的要醉了。
……
「影華,你以前也扶過別人走路嗎?」這話的語氣就有點像喝多了。
想必向影華自己也清楚,今天的舉動似乎是一種無言的表述:我並不在千里之外。
兇險?回想起剛才鬥法的處境確實夠兇險的,若真是生死相搏幾乎等於陷入了絕境,就算是合煉,也快把他累趴下了,但遊方內心中卻寧願更多的欣賞那神韻風流的月舞。他拱手道:「多謝影華小姐指點,感激的話就不多說了!」
她將另一隻手也伸過來了,放在他的手背上雙手合握,遊方只得又伸出左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只聽向影華道:「蘭德先生,也許你我之間不必再說謝字,但是自從相識以來,你陪我的這一路,影華真的很感激。」
江潮風門各派是千年之前楊公留下的風水秘法傳承,開枝散葉至今,與通常人們所理解的風水界還是不一樣的,與莫家原江湖八大門中的「風門」概念也有所不同。它們特指修鍊風水秘法,凝鍊天地靈樞的各派流傳,眾弟子可能混跡于公開的風水界,也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種身份。
向影華:「你也要保重,凡事小心!有機會的話,別忘了來松鶴谷做客,我不會在別的地方。」說完話輕輕鬆開了手,眼神彷彿還在說——蘭德,你就沒有別話要對我講嗎?一定有,我能感覺到。
她蘭心慧質,將遊方的很多破綻都能看透,有的說破有的不說破,但正因為如此,另外的一些事,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
張璽打斷他的話:「包師弟,這不是東西的事,蘭德先生當場贈送四名小輩晶石,就是為了襯托劉黎前輩的美意,給足了我尋巒派面子,我們這次幫他涉險,他當然有所感念,在乎的不是烈金石。
向影華的話只說了一半,遊方倒也聽明白她的意思了,此話非褒非貶,只是直說,反正含義挺複雜的,三言兩語說不清還不如不說。
可惜遊方真的什麼都沒再說,旁邊的張流冰見月影仙子與蘭德前輩握手,他也趁勢把手伸了過去。但是向影華卻只衝他微微一點頭抱拳,就這麼把他的手晾在那裡,張流冰倒也見機很快,隨即抬手還禮,沒讓自己尷尬。
這段日子,我肯定離不開這裏,那就好好陪著箬雪,至少給她此刻想要的,回想起來也值得感念。有空也該回去看看了,屠蘇那丫頭在學校不知怎麼樣了,應該會照顧自己了,看一眼也好放心。」
遊方鬧了個大紅臉,說話氣都喘不勻了,咳嗽了好幾聲答道:「影華小姐月舞之威,實在精妙難言,蘭德領教了!想裝作沒事,卻被你戳穿了破綻,還是底氣不足啊!」
他們沒有商定究竟推誰為尋巒派六十多年來第一位正式的掌門,這事就這麼含糊著,準備到時候再定。這也是個聰明的選擇,啥都沒幹呢,假如就想著事成之後誰佔便宜,註定什麼都做不成,先有第一步才能淡其餘。反正兩人有一個共同的出發點,就是陸長林不能再做為宗門領袖代表尋巒派。
遊方正色道:「我還想獨自待一會兒,好好領悟今晚練劍的精妙之處。」
這兩人有意思,商量好了正式確立掌門的事情,卻誰都不願意自己出面,而是讓八十歲一向不插手門中事務的老師叔郝豐俊出頭,反正這位老人家開口說話有足夠的權威,而且也不怕得罪人,只要二位長老在暗中支持就行。
后話暫且不提,張璽先送陸長林、郝豐俊、包旻等人去機場,同時也安排幾名門人輪流住在白雲山腳下值守,倒不是為了監視遊方,而是注意那座山莊周圍的動靜,畢竟剛剛發生了唐朝和的事情,一切還是小心為妙。
遊方有些心虛地點頭:「我會注意的,江湖險惡之事必不會讓她捲入,此間事畢,箬雪將不再與之有關。」
張璽:「這我自然會處理,也許自有天意,尋巒整合宗門之後,尋巒玉箴才會重現。」
月影仙子,就算不提男女之情,我也非常希望你是我此生紅顏至交,與你有隔閡,太遺憾了!但有一種感覺想要,卻永遠難得,真正的難以得到,你一定想不明白是為什麼。
遊方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乾脆就不說了,兩人面對面站在那裡不知為何尷尬起來,月光靜靜的灑下,他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身上,尷尬中卻有一絲奇妙的感覺在瀰漫。
遊方不想再多說,岔開話題道:「夜已深了,你明日還要遠行,早點休息吧。」
向影華在他的肩側微低著頭,垂拂的髮絲擋住了發紅的臉頰:「在我面前,你又何必如此呢?我扶你回去吧,還能走得動嗎?」
張璽:「論資歷,當然郝師叔最老,論修為,當然包師弟最高,但如今事情要一步步去辦,先把重新確立正式掌門的事情定下來,招集眾同門商議共推,總之不論結果如何,只要能重振我尋巒宗門,張璽一定盡全力促成。」
片刻之後,向影華突然問了一句:「蘭德,你送給陸掌門那枚烈金石,應該是你自己的吧?」
包旻點了點頭:「那好,也只能這樣了,回到香港我就找郝師叔私下談談,力爭在下一次門內聚會中商定此事。尋巒派不必分崩離析最好,但傳承也不能在陸長林手中衰落,這是包某最不願看見的。……蘭德先生那裡,就托師兄你好生安排了。」
向影華欲言又止:「你送四枚晶石結交尋巒派門人,尤其是結交張璽,出手不可為不豪爽。在廣州若有張璽稍加關照,也不必太擔憂,在他人看來,齊小姐也不過是位……」
這一夜,小遊子卻失眠了,仰望著窗外的星空喃喃自語:「老天爺,你不要這麼捉弄我!向左狐,你不是個好東西,卻有一個好女兒,你若是泉下有知,就好好保佑她,也別讓她受老天爺的捉弄!吳老,你若在天有靈,還在看著我嗎?可惜我在你身邊的時間太短,有很多道理都來不及請教,你也從來沒教過我這些。我那個師父老不正經,這種事情該怎麼辦,你教教我好嗎?
遊方笑了:「不要太小看我,我沒事,而且怎忍打斷影華小姐如此妙曼的月舞?」
幸虧蘭德先生大度,應變巧妙化解尷尬,在場眾人沒有看出破綻,否則的話,非得將我尋巒派長臉的場面變成丟臉的笑話。但你我面子上實在掛不住啊,欠了蘭德先生好大的人情,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讓人家吃虧,師兄,您看該怎麼辦?要不,我手裡這枚烈金石……」
請你放心,我自然會有安排,必不能讓蘭德先生吃虧也不能讓他心中有所芥蒂。但是師弟啊,你好好想一想,這次是蘭德前輩大度且擅機變,假如換一個人呢?假如再有這樣的事情,下次再換一種場合呢?」
包旻沉吟道:「關上門只有你我,有些話不妨直說吧,我們應該找郝師叔談一談,尋巒玉箴多年未尋回,我看多半是找不到了,但尋巒宗門不能永遠如此,遲早得解決這個問題,陸長林實非領袖人才。」
至於遊方,此刻是剛從海外歸來的風水奇人,要雲遊天下山川,尚且居無定所,當然不太好留聯繫方式,只有一個現在使用的神州行手機號而已,只能一切隨緣了。
假如等到有一天,眾人突然獲悉他就是繼承劉黎衣缽的下一代地師,估計都會恍然大悟,說一聲原來如此!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劉黎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老頭的第一步打算已經成功了。
向影華收起笑容:「你今天的人情,對張璽來說足夠重了,在廣州若有些事,讓他留意關照應無問題。」兜了一圈又把話說回來了。
定住神氣長身而立,談笑自若看似很瀟洒一點破綻都沒有,但剛才一番劍舞下來,他全身的力量幾乎都被抽空了,比普通人跑了個馬拉松都要累,還不是一般的疲勞,而是全身發不了力,稍一邁步腿就得發軟。
對,吳老,你曾說過——道路都是自己選的,但只要在人世間,一切選擇的後果並不只屬於自己,先是清楚的人,然後才是能擔當的人。」
第二天一早,麓湖岸邊的霞光剛剛升起,向影華等三人向遊方以及前來送別的同道拱手告辭。
向影華輕笑著答道:「當時只有你們三位在場,劉黎前輩贈送三枚晶石,怎會是別人的?影華不笨,當然能想到,而你在晚宴上說的話我也聽得清楚,看似沒破綻,只是你的反應沒破綻而已,事情本身是有痕迹的。」他還是第一次聽她一直在笑著說話。
「蘭德,實話實說不丟人,不必這麼硬撐著。我要是把你一人丟在這裏自己回去,來一隻野貓都能把你抓傷了。」向影華雙手挽住遊方的右臂,將他的身體扶穩,帶著笑意與嗔意小聲說道。
向影華撲哧一聲又笑了,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你是走不動了吧?」說這話突然伸手推了遊方一下。
遊方:「既然不必說,你還說什麼,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你一定要保重。」
用一個字形容現在的遊方,就是——裝!
遊方最後低下頭道:「吳老,你不說話嗎?那好,我明白了,您老是讓我自己想清楚。老頭子師父給我那樣一副擔子,說不定哪一天我就得把自己栽進去,也沒什麼好後悔的,還是善待眼前值得珍惜的一切吧,明天好好送她就是了。
松鶴谷三人走後,尋巒派眾人也向遊方告辭。經昨天一場晚宴,他們對這位年輕的小前輩感覺已經是相當的親近而且很敬仰,紛紛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與落腳的地點,希望蘭德先生有空去做客。
剛送走陸長林等人,白雲山那邊就傳來了消息,張璽聞訊不禁暗暗皺眉,卻只能苦笑而已。
包旻面帶慚愧的說道:「且不說烈金石有多名貴,想必以蘭德先生的手筆也不會太在意,但那是劉黎前輩所贈之物,以見證誅殺唐朝和之義舉,在場的只有我們三人。唉,陸長林怎會那樣不識趣呢?他只要好好想一想就該明白的!人貴有自知之明啊。
向影華從樹林中走了出來,似笑非笑,語氣微含責怨道:「蘭德,你想累死自己嗎?」
先前在松鶴谷中的經歷,是遊方第一次在各派同道面前亮相,是一個很好的鋪墊,而在廣州發生的這件事,經過尋巒派眾弟子之口,漸漸傳遍江潮,而且越傳越顯高深,正式奠定了「梅蘭德前輩」的聲望。
向影華站的有些近,伸手就能推到他的前胸,換別的時候,遊方可能早就悄悄往後退步了,哪還會站在這裏不動?方才萬書狂與向雨華講悄悄話,說蘭德先生與向影華的月舞對劍,竟然堅持了一個時辰,他在考慮是不是得過來把他給背回去,並不算很誇張。
……
向影華撲哧一笑,遊方是第一次見她這般俏皮可愛的表情,這笑容如此明媚,簡直讓人意識不到身處深山寂夜,只聽她笑道:「我果然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