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中部 風水奇人

第二百章 借人心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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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借人心一用

一曲《流水》彈完,餘韻未歇仍在南廣河上蕩漾,未聞斷弦之音,卻聽見水聲陡然變急。河灘在這裏拐了個彎,河道變的狹窄,兩岸峭壁對出,水流的落差變的很大,船顛簸著加速向下游漂行。謝小丁聽琵琶曲也一時入神,此時趕緊抓住了沈四寶的胳膊。
謝小丁看見她這個樣子又有點不樂意,有心想把遊方拉過來,但她已經拉著四寶了,實在忙不過來呀。
遊方聽的都有些醉了,此刻仍在回味之中,聽見她問話才回過神來答道:「神妙如天籟之音,我做夢也沒想到,你還有今天這一面。」
謝小丁突然道:「我們來郊遊,搭帳篷野炊……」
只見那片農田中,插滿了杯口粗細、一人多高的樹苗,種的還很密很亂,每株相隔幾乎不到一米。僅僅三天啊,簡直跟變戲法一樣!
沈四寶確實很能辦事,不用別人張羅,第二天他租了一條船,幾人相約沿南廣河泛舟行游。
已經恍然大悟的華有閑解釋道:「游大哥這辦法可真絕啊,一般人想都想不到!村民們聽說電廠要徵用這塊地,征地補償款自然是越多越好了。這一塊地種莊稼是來不及了,也騙不到太多的錢,最好的辦法就是栽樹苗。
吳玉翀一甩長發,回頭嫣然一笑道:「遊方哥哥,你喜歡聽嗎?」
遊方沒有回答,語氣一轉道:「歇一歇,別再彈了,你今天沒戴弦撥,小心琴弦把手指磨破了。」
沈四寶搖頭道:「誰家的地能讓你亂動土?別看這裏已經拋荒了,但是田壟還在,不是荒地是村民的責任田。我們幾個外地人只要一鋤頭下去,肯定會驚動全村的人,哪有機會挖那麼深的坑?」
華有閑:「還沒有什麼結果,但政府出面調解,聽說電廠要花一筆巨資,重新引進除塵脫硫設備,其實原先就有這樣的裝備。」
上午下過小雨,南廣河泛著清波,這一段河道有九曲十八彎之稱,在山地、丘陵、平原間曲折穿行。兩岸翠竹環繞、山林透碧,宛如放大的、安置在天地之間的精緻盆景,又如縮小了、可以收于袖中攜走的風景畫卷。
沈四寶看了看身邊又看了看前方:「山上的樹和草長的都挺好啊,那塊地拋荒好幾年了,哪種過什麼莊稼?」
沈四寶:「無論你用什麼借口,都不可能不引人起疑,再說了,給多少錢合適呀?這種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看熱鬧圍觀的閑人,我們很難在眾目睽睽下把東西挖出來取走。……假如半夜動手的話,就等於告訴村民這底下有名堂,你就等著人來找麻煩吧。」
幾人又都沉默了,這時華有閑從山坡下繞了上來,遊方問道:「打聽清楚了嗎?」
華有閑一指他們背後的小山坡:「這後面有一座火電廠,規模不小,是往附近郊區和這一帶供電的主要電站。」然後又往左前方一指道:「看見那邊的高壓線了嗎?就是從電廠出來的。」
遊方點了點頭:「應該可以了,十足的把握當然沒有,八九成的可能性還是有的,不用你花一分錢,也不用你自己動手,那個地方自會有人布置。等三天後再來看吧,就三天,我們不是出來旅遊的嗎?這三天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玩吧。」
立遊方怕她站立不穩,輕巧的一個箭步跳到船頭去扶。華有閑主動伸手把琵琶接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裡,看著前面挽臂下船的遊方與吳玉翀,眨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而謝小丁也皺著眉頭在眨眼睛,神情很有些擔憂。
……
遊方又問:「村子里還有什麼事,比如最近有沒有人鬧矛盾打架之類的新聞?」
吳玉翀又攥住他的胳膊左右晃,人也在他面前扭來扭去的:「你到底想出什麼妙計了?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出來吧!」
吳玉翀撅著嘴道:「聽奶奶說,我們在宜賓還會再待一個多星期。就算長住在這裏,征地搞開發就是為了挖那兩樣東西,好像也不值得呀,能不能挖到東西還兩說呢!」
吳玉翀看著那塊地眉頭緊鎖,謝小丁則拽著沈四空的胳膊道:「小四,你一向最有辦法了,我們怎麼才能把東西挖出來?」
接近中午的時候,有一輛麵包車停在了公路旁,五個年輕人走了下來,有兩個人還背著畫夾。他們進了村子閑逛,嘻嘻哈哈一路說笑,偶爾還打開畫夾畫兩筆。
站在南廣河入長江口的岸邊,望著那色彩斑讕的龍脊石,神話傳說中哪吒鬧海斬殺龍宮三太子之處,遊方很有感觸。宜賓之行主要是為了參透養煉劍靈之法,他已經恍然有所悟,而且收穫比自己期望的更多,心境已有體味,只待將來破關修證,悄然間真有脫胎換骨之嘆。
……
然後他們在村子里找了一家看上去最大的飯店吃飯,點了一桌的菜邊吃邊聊天,說話聲音很大,還夾雜著如銀鈴般迷人的咯咯笑聲。
吳玉翀抱著琵琶,低頭看了一眼嫩白的素手,指尖都已經發紅了,她笑了笑道:「下船之前,再彈最後一曲,既然遊方哥哥喜歡聽,我就彈給你聽。」
遊方昨天回酒店后,曾找了一個機會私下裡與她聊了半天。白天在村子里發生的幾起「交通事故」,那幾個人摔的可都不輕啊,一律鼻青臉腫的。雖然這不能完全怪吳玉翀,但她這種行止確實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煩,遊方的勸誡也都是好意。吳玉翀只是撅著嘴、眨著大眼睛不說話,但看今天的樣子,她還是聽勸了。
遊方當然很高興,但同時又在心中暗道,即使吳玉翀這個樣子走到村子里,恐怕同樣會引發「交通事故」。此刻不顯張揚的她似乎更有魅力,白衣黑裙坐在船頭穿行於山水中,似乎山水也染上了難言的含蓄性感,恍然竟似夢幻一般,盯著她看很容易走神。
等這一曲《十面埋伏》奏罷,南廣河流出兩山之間,前方是平緩開闊的水道,烏篷船穩了下來隨水漂流,只聽見船夫的搖櫓聲。
這時吳玉翀又撥響了琴弦,正如古人所形容「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划,四弦一聲如裂帛。」
同時他也在心中嘆道:「吳老啊,您的外孫女可真是個寶啊!是您老的在天之靈故意把她送到我眼前來的嗎?世間美玉尚須琢磨,而她似乎……唉,要是在您身邊長大的就好了!」
吳玉翀今天還帶著一隻琵琶,也不知是從哪裡弄來的,她的行李中可沒有,要不就是買的,要不就是在當地和藝術團借的。在清流舒緩,風景舒粹之處,吳玉翀撥響四弦,彈起了一曲《流水》。
這一路以不練為煉,堪稱修行圓滿。
遊方笑著抽出了手,拍了拍她的肩頭道:「你已經把藏寶圖給我們看了,小四也點了一個地方,說就在那下面。假如不想個辦法當著你的面把東西挖出來,回頭你一走,這地方被人挖開,東西不見了,我們幾個可擺脫不了做賊的嫌疑。為證清白,也得幫你試試!」
華有閑點了點頭:「打聽清楚了,四寶哥指的那個地方,正好在四戶人家田地的邊緣,其中有兩家人就在對面開店。」
遊方:「沒看天氣預報嗎?今天夜裡有風!過去夜闖空門的有句俗話,『偷風不偷月,偷雨不偷雪』。這片小樹林風一刮,很多聲音都聽不清。下鋤頭挖地注意寸勁控制腕力,可以不發出太大的聲音,公路那邊是聽不到的。你當然不行,我和小閑應該可以。……天黑了之後動手,要在天光放亮前完活,把那個地方大致恢複原樣,坑填好,樹苗再種上。」
吳玉翀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道:「對呀,光線不好的時候,展開畫著樹林的幕布走過去,把那裡四面一圍,幾十米外根本就看不清是怎麼回事,正好能在裏面挖東西,這點子太絕了!」
華有閑向前一指:「就是這塊地。」
謝小丁眯著眼睛道:「如果挖地的聲音太大,還是會引人注意的。」
吳玉翀今天換了裝束,白色綢衫,難得把乳溝掩住,黑色長裙,也僅僅露出了小腿肚子,素麵不施粉黛,長發如雲披散,竟收起了平日里那張揚的妖嬈,憑添了幾分似內斂的柔美,如融入這清山秀水間的詩情畫意。
「等一個星期沒問題,但也只能等這麼久了。遊方哥哥,你想到辦法了?我就說嘛,你一定有辦法的,我奶奶昨天還誇你善用心術。」吳玉翀湊了過來,雙手挽住遊方的胳膊,嬌滴滴的說道。
遊方的父親游祖銘研究過古琴音律,遊方雖然沒有專門學過古琴,但也懂欣賞。古琴曲《流水》,在琵琶弦上彈出來,原本那清泠的弦音顯得脆潤,更兼船舷外溪流水聲淙淙不絕,別有一番韻味,遊方聽的很入迷。
遊方笑了,問吳玉翀道:「玉翀,你能等上三、四天嗎?」
遊方又問:「鬧出什麼結果來了嗎?」
船夫搭好跳板,坐在船頭上的吳玉翀抱著琵琶起身,宛如從樂章中飄來的飛天,形容不出柔媚含情。
謝小丁失望的說:「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華有閑:「當然有了,前兩年村民堵著電廠大門鬧事,說是電廠煙筒飄過來的煙,污染了村裡的地,搞得他們沒法種莊稼。」
遊方笑了笑:「無妨無妨,和我預料的差不多,這些已經足夠了,哪能什麼活都讓鄉親們干呢?我們自己也應該做點事情,待會兒就去商店裡買布,那種最普通的灰黃色布料就行,再買點青灰色的顏料,回家畫畫去。……四寶,你會畫樹吧?玉翀,你也會。」
其實吳玉翀沒吃幾口東西,她嫌這裏的菜不幹凈,而遊方的嘴也刁的很,同樣也沒動幾筷子。倒是華有閑吃的挺香,而沈四寶顯得又累又餓,吃了好幾碗米飯。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聊天,提到了一件事——薛奇男這次回鄉,據說慷慨解囊,要贊助家鄉的鄉村電網改造和電廠擴容,這也是哪吒工程的搭車項目之一。附近那座火電廠要擴建一個變電所,做為附近鄉村電網的供電樞紐,地址已經選好了,就是村子對面那塊拋荒的空地。
一直沒說話的遊方終於開口了:「雖然拋荒了也是耕地,你這個點子代價可太大了,首先要搞批文,然後還要跟村民商量征地補償,完事了才能讓你動工。且不說得花多少錢、用多少精力,玉翀,你能耗得起嗎?」
遊方提議去南廣河考察「哪吒遺迹」,大家欣然贊同。
2011年仲夏時節,遊方等五人沿南廣河泛舟而下,途徑古陳塘關摩崖刻字處,還系舟登岸,考察了附近的古廟宇遺迹。
吳玉翀語氣微嗔:「哦,那在你的心目中,我原先只有哪一面?」
吃完飯幾人上車走了,在路上吳玉翀小聲的問道:「遊方哥哥,這樣就行了?」
遊方招了招手:「你們都過來,我說一件事,待會兒一起去村子里走走,然後找家飯店吃午飯。」
沈四寶差點讓她給逗樂了:「搭多大的帳蓬啊?沙灘帳蓬根本幹不了活,除非你建個蒙古包。誰郊遊跑到那裡露營啊,村子里就有招待所,以為是大草原啊?……再說了,山腳下就有這麼多平坡空地,你幹什麼也不能跑到人家農田裡啊,那地方有溝有隴的,旁邊還種著辣椒。」
「遊方哥哥,這是怎麼回事?」吳玉翀抱著遊方的胳膊,就像看著鬧海的哪吒一般看著他。
吳玉翀轉頭問道:「找個借口,給他們錢不行嗎?」
天地間所有美的意境,誰人能不喜愛?
沈四寶沉吟道:「很多事倒不是沒有辦法,但關鍵就看花多大的代價,用多少精力,耗多長時間,這一切值不值?最穩妥的辦法是把這塊地買下來蓋房子或搞開發,四面牆一砌,自己在裏面挖就是了。」
遊方:「來的時候就看見電廠了,難道與這個村子有故事嗎?」
謝小了好奇的插話道:「哪塊地啊?」
有風吹來,吳玉翀坐在船頭上裙裾飄起,一調琴弦竟隱約帶著錚錚殺伐之音,又彈了一曲《十面埋伏》。山間激流中水勢蜿蜒不定,琴聲也忽急忽緩,兩岸高崖傳來迴音呼應,竟呈合鳴之妙。
她這個樣子,是否就是遊方心目中的秦漁呢?或者遊方也希望秦漁能夠化成如同這樣的、有實形之感的形像?
已經想明白的沈四寶略帶嘲諷的說道:「這塊地拋荒了好幾年沒人種,真想下手的時候,他們還是蠻勤快的嘛!」隨即又眉頭微皺道:「這些樹雖然模糊了遠處的視線,但倉促間種下的,枝葉都不多,只要有人一走動,就算是夜間,稍微有點亮光,馬路對面仍然能看得見影子。」
她彈的竟是一曲《將軍令》,雄渾的曲調飄蕩在涌動的暗流之間,卻由一雙柔美的素手所發出,融合了雄渾與陰柔和鳴之美,碧波與暗流衝擊之韻。等她這一曲彈完,恰好舟船停靠在臨近江口處登岸。
到時候管它是死樹活樹,哪怕只是插根枯苗,也能死纏硬泡要樹苗長成后的價錢。堵電廠大門的事情都干過,這種事情還干不出來嗎?他們可真不笨啊!玉翀姐姐,其實你很聰明,但畢竟是從國外剛回來,不了解這裏的情況,所以沒想通。」
烏蓬船繼續前行,水中漸有暗流涌動,船夫在後面喊了一聲:「幾位老闆,坐穩了,前面快到河口了,我這船進不了長江,也不能把你們送到龍脊石,要在龍脊石前面上岸。」
……
這些當然都是瞎扯淡了,遊方臨時編的,但幾人在飯桌上說的是有鼻子有眼。吳玉翀還一個勁兒的感慨,奶奶根本就不應該在這種地方、在這個項目上投資贊助,反正她不給錢政府也會撥錢的,也就是最近的事情。這些話,飯店裡其他的食客以及服務員和老闆都聽見了。
三天後的上午,幾人又悄悄溜回到「藏寶地」旁邊的那個山坡上,吳玉翀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瞪著一雙大眼睛、張著嘴半天沒說話。
遊方又說了一句:「這地方也沒什麼開發價值,外地人在這裏無論找什麼借口動土,都是扯淡。」
他們昨天剛去過鄉政府所在的鎮上,場面很熱鬧,這裏離鄉政府不遠,村裡當時也有人去看熱鬧或者喝喜酒,能認出他們來。尤其是吳玉翀這種人,見了一面幾乎就忘不掉,她的形像在附近已經傳開了,都知道薛家姑奶奶從美國帶回來這麼一位外孫女,簡直就是位洋狐狸精。
吳玉翀那火辣誘人的打扮、妖嬈性感的容顏,走到哪裡回頭率幾乎都是百分之百。他們從東頭走到西頭,已經引發了三起「交通事故」。有兩個騎自行車的小伙路過,只顧偷瞄吳玉翀的臉蛋、胸脯、肚臍和大腿,結果一頭撞樹上了。還有一位打醬油的大叔,從小賣部出來在台階上一腳踩空,不僅醬油灑了人也摔的夠嗆,好半天才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