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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溫一抹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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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溫一抹月光

遊方伸手拉她,以他現在虛弱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拉住已經恢復五、六成功力的向影華,然而偏偏拉住了,而且順勢把她又拉在床邊坐下。
張流花趕緊丟掉望遠鏡,一把將遊方抱住。
話音未落,張流花從底艙拿來一支步槍,看上去有年頭了,不過保養的還挺好,上好膛交給遊方。遊方背著步槍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走到艙外,與張流花一起爬上了船頂,如落地生根般在起伏顛簸中站的穩穩的,舉起槍望著前方。
遊方當然一無所知,在他昏迷中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
一抹月光朦朧,就縈繞在身邊,似伸手可掬,遠處的海波聲彷彿在耳邊化作了輕柔的樂章。月光給人的感覺本應是清泠,可此時此刻卻有一股溫情的暖意。
張流冰站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還是要進去,他不進去,一會兒別人也要來,終於咳嗽一聲,硬著頭皮拱手道:「影華師叔,請問蘭德先生醒了嗎?」這一聲隱約帶著神識之力,就算是睡著的人也能聽見。
其實等到張流冰來敲門時,向影華也不過睡了三個小時。遊方聽見敲門聲,雖捨不得叫醒她,卻無奈的在她腰間掐了一把,卻又捨不得掐的太重。向影華「嗯」了一聲,睡夢中微微一撅嘴,神色帶著無限嬌羞,卻沒有醒,然後張流冰就進來了。
又有一個人從船艙里沖了出來,企圖繼續開槍,遊方又開了一槍,這人就倒在船艙門口。
「影華,你的傷還沒好,大半夜不睡覺,還在這裏哭,誰欺負你了?」
從生死掙扎中醒來,眼前是這樣的溫情脈脈,那原本激烈跌宕的心境莫名倏然寧靜而溫柔。——歇息,可這裡是病房,只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重病號,向影華怎麼歇息?
「我一接到消息就來了,已經三天了,而你加上在海里那一天多,已經昏迷七天了。」向影華終於抬起頭說話,晶瑩淚光中有一絲喜色,畢竟遊方醒了,僅僅是虛弱而已,只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就應該沒事了。
……
這次讓張流花將風水葫蘆帶上船是臨時起意,趕巧了,但遊方當初與張流冰密謀的時候,就托他設法搞兩樣東西來,都是槍,一支手槍一支步槍。手槍隨身帶著,剛才已經掉海里了,步槍不太好拿上船,就放在了張流花這艘遊艇里。
遊方又問:「你不困嗎?」
此時向影華突然想到了什麼,直起身道:「我要趕緊通知各派同道,你醒了,大家在等著呢,尤其是消砂派諸位都快急瘋了。」說完話就想出去。
兩船沒有相撞,只聽蒼嵐發出一聲龍吟鳳啼般的長嘯,音調高昂直入雲霄,繞船掛著的二十八個葫蘆也發出一陣竟似鐘鳴般的迴音。一個巨大的漩渦在漁船下方生成,海面帶著漁船往下一沉,同時有一道巨大的浪涌從遊艇下方捲起,撲向了漁船。
這一句聲音不大,但是向影華立刻就睜開了眼晴看向他,雙目對視,鼻尖幾乎擦在一起。她的臉色瞬間一片霞紅,如此高手,當然隨即感應到門外有人,略顯慌亂地站起身來,一時之間竟不敢再看遊方,趕緊整理儀容。
「嗯,你說的對,剛醒來應該好好養神,什麼事天亮后再說……你終於沒事了!」向影華坐在床邊輕聲說話,沒有堅持出去通知眾人。
遊方其實早就醒了,見到身邊的向影華,也覺得這樣很不妥,記得夜間是他勸向影華休息的,卻拉著人家的手不放。向影華當時很溫婉的被他拉在了枕邊抱住了他的胳膊,在他耳邊呢喃幾句很快就睡著了。
漁船被浪涌吞沒、推翻,而遊艇順著浪涌竟然騰空而起,飛越過了漁船,落在前方的海面上。回頭再看那艘漁船,雖沒有直接相撞,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拗斷成兩節,正在傾覆中緩緩下沉。
遊方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撫摸月光,隨即發現自己的右手正被另一支手握住,耳邊聽見有人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醒的,我醒來后還沒見到你,你不會就這樣告別。」
醫生給遊方下了病危通知,可是上哪裡通知他的家屬?張流冰急得差點把齊箬雪都給叫來了,想了半天,終於還是通知了向影華。向影華聞訊立即趕到了海南,她的傷勢尚未完全恢復,向笑禮心知攔不住她,聽說了南海的事也是大吃一驚,乾脆也來了。
「你的傷應該還沒好,就這樣守了我三天?」遊方一手托著她下巴,另一手撫摸著她髮絲說話。原本他與她盡量避免親密的接觸,可是現在一醒來,如此親昵的舉止卻是自然而然,兩人誰都沒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或奇怪的地方。
向影華雙肩一顫道:「你……」只說了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然後低下頭去,將臉伏在遊方的手心,無聲的流淚。暖暖的、濕濕的月華化成淚珠潤入掌心,遊方下意識地輕摸她的臉頰,很費力的微微一側身,另一支手將她的髮絲摟在懷間,這一剎那他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傷還是其次,遊方也不是沒受過傷,且身邊有的是療傷的好手。更要命的是他病了,水寒入肺、高燒不退,在三亞一家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里呆了三天,醫生甚至下了病危通知讓送他來的親友們的叫家屬。
遊方有些僵硬地扭過脖子,看見了淚眼婆娑的向影華,她的眼淚是在瞬間湧出的,明媚的容顏分明寫著憔悴。有人用「晶瑩剔透」來形容淚水,僅僅是形容而已,而遊方看見向影華的眼淚,真真切切在黑暗中閃著晶瑩溫潤的毫光。
來的不是掌門就是門中地位重要的長老,剛剛告辭的疊嶂派掌門浩東真人去而復回,而卧牛派掌門牛月坡還沒走,他們都有弟子在船上。其中尋巒派最誇張,代掌門陸長林、前長老郝豐俊、兩位執事長老張璽、包旻全來了。
漸漸地,遊方終於看清了周圍的情況,想起了昏迷前發生的一切,問了一句:「我沒事了,你就不要哭了。……這裡是南海漁村吧,你怎麼會在這兒,什麼時候來的?」
這麼做多少有些喧賓奪主,但蒼霄也不能說什麼,只有儘可能提供一切便利,同時料理好門中兩位弟子的後事。他也是一肚子悲憤無處可訴,比誰都盼望蘭德前輩早點醒來,如今這個局面,也只有救了各大派弟子的梅蘭德才能處理了,偏偏又急不得。
村子里還有兩人養傷,分別是疊嶂派的李永雋和嗚翠谷的陸月居,她們倆傷的也不輕,仍在調養之中尚未痊癒。
等張流冰在門外說話的時候,向影華答道:「蘭德先生剛醒,我正想去通知諸位呢!」
向影華:「也不是啦,從清晨到子夜,這裏人都很多,各派高人輪流為你療傷,否則你傷的這麼重……」說到這裏她語氣一頓似乎又想哭,忍住了繼續說道:「各派高人就住在這所房子周圍,此處里裡外外布下了各種大陣,有各派高人鎮守,恐怕是世上最安全的病房,我唯一不放心的是你本人的安危。後半夜,我就守在這裏,不讓人靠近。」
遊方幾乎是鐵打的身體,他都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生過病?但他這種人一旦病了便如山倒一般來努洶洶,重傷加重病,險些要了他的命,幸虧身邊就有療傷高手,而且及時送到了醫院。當病情穩定之後最重要的就是調養傷情,在醫院不如南海漁村,於是一眾高手把他接了過來。
這幾天來她在眾人面前掩飾的很好,但是連日憂心守護,怎麼可能不睏倦?
但有一點是需要搞清楚的,消砂派也一定要有所交待,那就是詹莫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是受誰指示、目的何在?這可不能靠瞎猜,想推卸責任得有證據才行,可是消砂派查不出線索來。既沒有確切的證據說明原因,也查不出門中還有誰是詹莫道一黨?因為此,險些又爆發一場衝突,幸虧一直留在南海漁村的牛月坡勸住大家,建議等到蘭德先生醒來后再從長計議,他以身家性命擔保多年老友蒼霄絕無問題,更不可能有謀害各大派傳人之心。
「沒有外人知道我受了傷,除了二叔之外,也沒人知道我的傷還沒好,我掩飾的很好,沒人能看的出來,只有你不用看就知道。現在這裏人很多很雜,我也不清楚誰可能有問題,守在你身邊,讓那些想害你的人不敢亂來,我是虛張聲勢。」
遊方昏迷這麼長時間倒也不算太意外,神識耗盡、元神也受了傷,太早醒來反而不是好事,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但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消砂派可熱鬧了,不僅船上那些人沒走,而且鳴翠泉、八宅派、三元派、形法派、疊嶂派、龍樓派、尋巒派等七大派都派人來了。
……
向影華將兩隻手搭在遊方的胳膊上,一邊說話一邊還漫不經心拔弄著自己的手鏈,臉上淚痕未乾,卻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蘭德先生醒來,他當然高興,這些天來尋巒派眾人可以說比消砂派還要著急,張璽與包旻等人一千萬個不希望梅蘭德出什麼意外。而在這個不太平的南海漁村中,尋巒派受到一致的尊重和禮遇,天下各派都感激張流花等四人暗中相助蘭德先生,救各派弟子脫險。
張流冰出門后,遊方在她耳邊輕聲喊了一句:「影華,快醒醒!」
……
對面的船上還有人,此刻完全驚慌失措,徒勞地轉舵企圖躲開相撞。它左轉舵,遊艇也跟著右轉舵,恰恰迎向橫過來的船身一側。
八大派共同質問消砂派,各派傳人向門中長輩轉述了事情的經過,幸虧各派弟子都回來了,不幸葬身的兩人都是消砂派弟子,否則蒼霄也別解釋什麼了,自己直接跳海吧!
昏迷多時的人剛剛醒來,大多會有短暫的失憶,漸漸才能想起發生了什麼事,當時的反應多少像個白痴,恐怕誰也不可能想到,遊方第一眼看見向影華,說的是什麼樣一句話?
遊方發高燒的時候說了不少胡話,誰也不明白他在講什麼,可是影華兩個字是清清楚楚。
還是第一次聽見向影華也會打哈欠,遊方很是心疼的柔聲道:「你也歇息吧,不要這麼硬撐著了。」
同時他也在心中讚歎一聲——蘭德先生當真風流了得!都這樣了,居然一醒來還能泡妞,大半夜讓月影仙子摟著他一床睡了。明知道他們肯定什麼都做不了,僅僅是在一起依偎而眠,但這比什麼都做了更讓人驚嘆啊!
遊艇不減速徑直向前衝去,對方慌了,看船速顯然比不上這艘遊艇,想轉舵逃離是不可能的,匆忙中開槍了。子彈呼嘯而來,卻都奇異的繞著遊艇兩側飛過,距離越來越近,一公里、五百米……甚至都看見對方船頭站的人。
遊方抽出的右手順著她的臉頰撫過,撫過脖子、香肩、臂彎,最後握住她戴著天機手鏈的皓腕道:「這三天來,一直是你守在我身邊?」
遊方只是江湖遊子不是何方聖賢,有自己的情緒,沒那麼好脾氣,剛剛醒來的後半夜,在一抹溫情的月光縈繞中,不想受打擾。他知道很多人迫不及待的想見他,想問他很多話,尤其是消砂派更是眼巴巴的盼著。但他是各派弟子的恩人,又不是欠了債,犯不著後半夜拖著病弱之身去做什麼。
那張病床不算太小,遊方身邊的地方稍微擠一擠,完全可以再躺下一個人。向影華側身躺著,將遊方的右臂抱在懷中,青絲散落枕上,腦袋似有些頑皮的拱在遊方的耳邊,臉上帶著明媚的淺笑,睡的很香,連張流冰的敲門聲都未將她驚醒。
兩天前高燒退去,病情終於穩定,這才在眾人的一致商議下,把他接回到南海漁村這間特別布置的病房中調養,可是遊方一直沒醒。
當大海碧波將天邊紅霞映入窗帘的時候,房門很有節奏的響了三聲,又等了幾秒鐘,張流冰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眼前的場景卻讓他愣住了,一隻邁出的腳就懸在那裡,收回去也不是,落下來也不好。
只見昏迷的人已經醒來,反倒是守護的人沉睡未醒。
子彈飛過的軌跡距離船身越來越近,繼續衝過去很危險,蒼嵐首當其衝,但是遊艇不減速,她也站在船頭紋絲不動,身形與船一體在風浪中起伏。遊方終於開槍了,每一槍都隔了好幾秒鐘,一槍一個,船頭三名歹徒應聲而倒,機槍聲停了下來。
遊方可能是被連續的高燒把腦殼暫時燒壞了,也許是剛剛從昏迷中醒來意識不是很清醒,說話辦事都受情緒的感染,假如在他清醒理智時,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雖然他們什麼也沒做,但是——有區別嗎!
可蘭德先生真是槍法如神!他開第一槍的時候,距離大約有四百米遠,最後一槍,距離已經到了兩百米左右。這四槍,幾乎耗盡了遊方所有的潛力,終於支持不住,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前胸,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步槍也脫手滑落。
是梅蘭德救了各派傳人,事情沒查清,蘭德先生也沒醒,各大派的人就更不能走了,雖然在消砂派的地盤,他們卻守護昏迷的梅蘭德,防止有人謀害,一定要等他安然無恙,從醫院到南海漁村一直如此,甚至不讓消砂派弟子靠近。
遊方醒來時是一個夜間,病房裡拉著窗帘,遠處有海浪輕拂之聲,然而他卻好似看見了月光。這時他的傷沒好,意識也有些模糊,分不清是眼前所見還是元神心像所見。
無法形容這神奇的槍法,因為船在海浪中顛簸,幾乎不可能單發瞄準,而現代海戰,一般也不配單兵輕武器,幾乎沒什麼用處。
「後半夜的,叫什麼人?大家還以為我出事了!他們不煩我還煩了……各大派的事天亮再說,消砂派的事三天後再說,現在該歇息。」
這句話竟似是有魔力的咒語,向影華聞言不由自主輕輕打了一聲哈欠。她真的是困了,對於向影華這種高手來說,更主要的是神倦,她上次受的最重的傷勢是神念運用過度、受到的衝擊太大。如今雖然恢復了五、六功力,但是傷勢未恢,最主要的癥狀就是容易疲倦。
蘭德先生竟然已經醒了,見張流冰進來並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向他示意。
張流冰愣了片刻隨即心領神會,悄悄退了出去,將房門關上,有些尷尬地站在門外。他心中既有驚喜又有感慨,同時也佩服的五體投地啊!
等遊方醒來,已經是七天之後,在海南漁村的一間特別布置的病房中。他傷勢比自己想象的更重,尤其在受傷之後還要強自鎮定指揮眾人,特別是最後運功開了那幾槍,幾乎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型號是他指定的,就是五六半自動,遊方只用過這麼一種步槍,感覺很順手,練習秘法合槍法非常合適。搞這支步槍可費老勁了,還好,終於搞到了也帶來了。
能看出來,向影華終於堅持不住了,精神一放鬆,倦意襲來如海潮般洶湧,卻都帶著柔情蜜意。她只想在他身邊稍微歇一會兒,但是直到張流冰來敲門時還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