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下部 地氣宗師

第三百三十一章 寬窄巷子

下部 地氣宗師

第三百三十一章 寬窄巷子

如今的九星派,當年的創派祖師就是宋代青羊宮的一位道士,傳承至今當然歷盡波折,其宗門道場早已不在青羊宮了。吳玉翀在風門各派中結識的第一位「朋友」就是九星派的沈四寶,遊方領著她游青羊宮,順便也講解地氣九星之說,又談到九星派和江湖風門各派的傳承來歷等等典故。吳玉翀聽的很是入神,還不時微蹙眉頭沉思。
這時吳玉翀停下腳步,鬆開一隻手,指著路邊一家風味菜館門外寫著粉筆字的小黑板道:「麻辣皮皮蝦,我想吃這個。」
吳玉翀下意識的又把他的胳膊抱緊了:「遊方哥哥這麼大本事,當然不會有事了,我們還是去找吃的吧,越說越餓了。」
九星派也湊不出這麼多高手,需要遊方從別處秘密邀請,且要不透露風聲,都是信得過的生死之交,能夠按時趕到指定地點匯合。
有人說寬窄巷子是成都傳統歷史文化的見證,但走在這裏所看見的不能僅僅是歷史,因為它仍然是鮮活的,融入了當代的生活元素。
皓東真人下令將郎繼升秘密關押在雲蹤觀東院,就說他也閉關了,對外封鎖消息不得有絲毫泄露,觀中弟子三日內不得再離開,也不得與外界有任何聯繫。等這一切都安排完畢之後,又將李永雋單獨叫到了密室中。
這裏的人工遺迹也非常有特點,最早甚至可追溯到兩千多年前甚至更久遠,地表建築當然大多都是近數百年間的,可神念中總有不經意的感應,或建築台基的深處,或偶爾走過一片不起眼的地勢起伏,似乎穿越了很多年代,就是風水靈樞的運轉與變化。
地氣靈樞與人氣相映交融的感應,自然會映射元神,數日後即將發生的那一切兇險仇殺似乎變得很遙遠,吳玉翀莫名暗暗嘆息,將臉頰貼到了遊方的肩側,隨著他漫無目的地前行。
與遊方曾去過的李庄、磁器口等古鎮不太一樣,寬窄巷子是因為種種機緣保留下來的一片完整的成都老城區,在這現代都市叢林中,仍是人們日常生息活動的一個街區,充滿了既古老又年輕的悠蘊氣息,既是往昔城市歷史濃縮的投影,也是現代市民悠閑生活的一種符號。
吳玉翀也似回過神來抬頭道:「嗯,遊方哥哥也餓了吧,你想吃什麼?」
中國道教神話傳說中的重要神仙譜系,這裏幾乎都有供奉,宮中還有一座斗姥殿,供奉的是斗姥,據說這位神仙有九子,名為貪狼,巨門,祿存,文昌,廉貞,武曲,破軍,左輔,右弼。這也是天下山川的九星之名,當年風門之祖楊筠松藉此剖論峰巒。
郎繼升張口欲言,最終卻低下頭道:「我也沒想到這一切能被你查出來,還自以為很隱蔽,我無話可說。……掌門,我身受劉黎前輩大恩,做出如今這種事,無論你想如何責罰都不過分,只請求你念在多年同門份上,不論怎麼審問處置,請等到三天之後。」
吳玉翀有些出神的答道:「我一直記得很清楚,你曾經說過——也許有人內心中認為自己並不是那麼美,但她又希望將自只美好的一面展示於人,於是這樣做了,不知不覺中,這便是她在世間真正的美好,雖是刻意但終究是真意。」
吳玉翀:「喜歡?」
遊方看著她的嬌艷紅唇,故意很認真的點頭道:「像,太像了!」
幾乎就在皓東真人拿下郎繼升的同時,遠在山東的龍樓派也查出了一位內奸,竟然是平時誰也沒怎麼注意的外堂執事王光宇。
但不能只說那些風光,不談經歷的兇險,我也受過很多次傷,生死只在一線之間。如果說什麼挫折打擊的話,我經歷的很多事若受挫失利,下場只有死路一條,連買教訓都談不上,如何還能在這裏陪你逛街?」
吳玉翀似是很開心的說道:「當然是我們,拍賣會很成功,遊方哥哥的收穫也很大啊,別告訴我你沒發財!」
從青羊宮出來時,遊方看著吳玉翀道:「方才聽你在青羊宮中談的感受,當真資質了得、悟性超人,我教你秘法的不長,你竟然已將神識運用的如此精妙。」
吳玉翀仍然追問道:「比遊方哥哥當初學秘法時精進更快嗎?」
雲蹤觀祖師殿中是個陷阱,郎繼升一走進門隨即感應到被皓東真人的神念鎖定,兩側也有疊嶂派弟子亮出法器從左右蓄勢待發,想後退,門外李永雋率兩名弟子持法器站定。疊嶂派掌門在自家祖師殿內設伏,郎繼升連一點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制住了。
郎繼升與李永雋不僅在門內宣稱蘭德先生在雲蹤觀閉關,而且下令不得將他到訪觀蘭台的消息外傳,就當這位前輩沒來過。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遊方並不介意在成都見吳玉翀一面,就算有人獲悉他此時現身於成都,十有八九還會猜測他將要入青城山。
遊走其間,對於遊方他們這種人來說,其感悟的玄妙自然與普通遊客大為不同,一邊玩賞一邊與吳玉翀小聲的交談講解,一般人絕對沒可能請到這種導遊啊。吳玉翀一直很認真的在聽,不時小聲的說兩句,挽著遊方的手抓的有點緊。
遊方:「想說就說吧。」
……
吳玉翀嬌聲道:「那是遊方哥哥教的好,其實我有時候也很笨的。」
皓東真人手持拂塵冷冷說道:「你以為我真的在西屏岩閉關,千杯師叔真的外出雲遊了嗎?我就在青城山中隱匿,郎繼升,你早就有蛛絲馬跡被我注意到了,幾年前你挪用東來宮香火供奉,很快又悄悄補上了,我以為你有急用且沒有造成影響,所以並未公開追查。
唐朝尚站起了身:「自然不會在那種地方舉行地師傳承儀式,但巴中多山,說不定就有什麼地方合適。……不論是真是假,也要過去看看,這種儀式再隱蔽,劉黎也瞞不住所有人,只要他一旦心齋匯聚天地靈氣,三天時間內足夠查出地點了。」
遊方:「哦,那我們倒是志趣相投,我的嘴也很叼,滋味如何一沾便知,只是行走江湖不能那麼挑剔,會遇上什麼由不得自己,但去尋找什麼卻是自己的選擇,我們去找吃的吧。」
但此次梅蘭德造訪觀蘭台,我暗中留意所有人的異動,重點便是你,你秘密對外聯繫之舉被我發現了,還有什麼話說?我疊嶂派門人可能行止偶失,自知省悔也不算大過,可我萬萬沒想到,門中長老居然與無沖派勾結!別人不清楚,但我卻知劉黎前輩對你家祖上三代皆有大恩,難道你卻忘了嗎?」
唐朝尚:「那是當然,我和大哥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在她的身上分明看見了戾煞傷情,卻有一絲清靈未絕。一個小姑娘,臉頰有傷痕,手臂上滿是淤青,從路邊一臉陰鬱的走過,突然看著樹上盛開的鳳凰花出神,眼中倒映嚮往之色如幻,卻甚為純凈,自然站定的位置便是花樹生髮與地氣感應的交融處。當時我莫名就想到了『無沖化煞』這四字秘訣。」
遊方笑了:「你的嘴也不刁呀,我們進去吧。」
是吳玉翀打來的,她在電話里笑嘻嘻的說道:「遊方哥哥,你在哪裡呀?……我前幾天去廣州了,見到了屠蘇妹妹還有肖瑜姐姐和箬雪姐姐,她們都挺想你的。……嗯,我挺開心的,她們還教我打麻將和包餃子了。……我現在到成都了,剛才給永雋姐姐打了個電話,她果然不太方便,我就不去打擾了。……什麼,你也在成都,那太好了!」
是雅是俗?實則雅俗無別、古今同韻,在人之體會而已。走在這裏讓人感覺到的是舒緩閑適,若談風水靈樞,此處妙趣存於地氣與人氣之交融,漫步遊玩,熱鬧而不喧囂、紛繁而不沖雜、它就是市井生活的感受。
皓東真人一揮拂塵:「那你去吧,穿越青城喬裝前往,我告訴你千杯長老在何處,若無此行,你終究是不會安心的。」
吳玉翀:「我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還從來沒有見過誰能有你這般自信。在南昌聽永雋姐姐講過你不少故事,天大的麻煩你總能化險為夷,從未受過挫折,讓人不得不羡慕啊。可我聽了有時候會擔憂,假如你今後遇到什麼大挫折,會不會受不了?」
……
唐半修輕輕搖了搖頭道:「其實不必如此,劉黎蹤跡難尋,但梅蘭德是可以找到的,閣主應該能聯繫上他,確認他的行蹤是否已離開觀蘭台,不就能夠確認郎繼升的消息是否屬實嗎?」
唐朝尚沉吟道:「劉黎不論用任何手段惑人耳目,但那地師傳承儀式卻瞞不了人,一旦心齋三天三夜,天地靈機引動,高手總能查探清楚。這樣吧,你我分兵兩路,我去巴中,你留在青城山,若見異動隨時通知。」
此地經歷了保護和改造,有些地方有人可能覺得不倫不類,或者有畫蛇添足之嫌。但這片城區並不是封存的風景僅供人游賞緬懷,而仍然是當今成都人生活其中的場景。
李永雋擔憂異常,眼圈都急紅了,未等坐下就問道:「師父,您既然已經查出郎長老向無沖派泄露了蘭德的行蹤,為什麼不審問清楚?」
遊方用了一天時間安排妥當,第二天喬裝化名離開了成都,他沒有直接去通江縣,而到巴中市暫住了一天。劉黎說的時間是七天之後,他就規規矩矩按師命並不著急。就在遊方到達巴中市的這一天,遠近的三個地方先後發生了三件事。
遊方似笑非笑的問道:「誰呀?」
遊方:「都走過那麼多飯店了,你到底想吃什麼呀?」
唐朝尚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難道這是瞞天過海之計?他去了什麼地方?」
皓東真人板著臉對弟子耳語了幾句,李永雋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然後皓東真人下令在雲蹤觀祖師殿有要事相商,正在東院「守護」蘭德先生閉關的郎繼升長老聞訊立即趕來。
不論是歷盡刀鋒血雨的遊方,還是心懷莫測的吳玉翀,此刻很難提起爭殺之意,這裏就是優哉游哉好好逛的地方。
吳玉翀掐了他的胳膊肘一下:「你真壞!就請不起午飯嗎?這麼說話,就不怕我生氣?」
吳玉翀:「遊方哥哥不必再提,其實我當時就沒想什麼,而且也知道你一定會保護我的。……這樣和你在一起逛巷子的感覺真好,我只是擔心一件事,假如有一天你發現其實我不是那麼可愛,也不是那麼讓人喜歡。」
遊方伸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她的臉蛋:「小財迷!放心好了,拍賣玉翀閣送來的權杖,一定不會讓你吃虧的。……青羊宮這種地方,神識可察精微深遠,一時半會是體會不盡的,需要好好消化,我領你去另一個好玩的地方放鬆一下,還有很多好吃的呢。」
唐半修離開了青城山,當天就趕到通江縣與唐朝尚匯合。他剛剛離開觀蘭台對面的遠山不久,卻有一人率護法弟子突然出現在雲蹤觀,竟是疊嶂派掌門皓東真人。
站在原地,他不禁有一絲恍惚悵然,脈脈良久沒有回過神來,這時手機響了,鈴聲將他從恍惚中又拉回飄蕩著遊客笑語的立身處。
吳玉翀不知為何臉色微紅:「那就吃吧,在巷子里再走走,前面有不少風味菜館,找一找,其實我的嘴很刁的。」
十二杖陣法是九星派的鎮山絕技,以十二人結陣共同進退,無論勝敗皆是一體榮損。但劉黎的要求更高,這布陣的十二人都要有移轉靈樞之境,修為相差不能太多。
遊方點了點頭:「是的,你有太多可人之處,我怎會看不見呢?說實話,我曾經對你的來歷有所疑惑,但後來又覺得自己實在不該想太多,江湖處境兇險難免神經過敏,告訴你這些,不會生我的氣吧?」
遊方打趣道:「你坐著彈琵琶,我站著拱手,在前面放個缽,就在這青羊宮門口,午飯就有著落了。」
唐半修語氣一轉道:「除了大哥二哥,這孩子只有我最熟,她的性情是際遇所造就,並非一味薄涼狠絕之人,當年畢竟還是個孩子。」
……
吳玉翀岔開話題道:「中午上哪兒吃啊?遊方哥哥,讓我請你吧,我有預感,等那柄權杖拍賣之後,我們就發財了!」
唐半修輕聲道:「我明白了。」不再多言轉身又走到了樹后,霞光照耀不到他的身上,樹木的陰影中,他的神色有一種形容不出的憂慮與悲涼。
唐半修:「那梅蘭德的手段相當了得,閣主能有把握嗎?」
老頭交待他的事情很特別,三天之內招集十三名高手分頭趕到通江縣秘密匯合,而且不走露任何風聲,這種任務在當今江湖上恐怕只有遊方能完成了。他第一個聯繫的是九星派掌門楚芙,劉黎特別交待,這十三名高手必須都有移轉靈樞之境,還要有人能居中指揮,布成十二杖陣法。
遊方就似突然想起什麼,拉了拉她的胳膊道,「哎呀,說是來吃飯的只顧著逛街說話了,你餓了吧?」
只要他不犯大錯,看在王齡希的面子上誰也不好把他怎麼樣,就當多餘有這個人吧。王光宇本人倒也知趣,雖無所事事但也不搗亂,久而久之,誰都不再多注意他。
梧桐樹下擺起龍門陣,走過巷子不知何處院落傳來麻將聲,沿街店鋪可以看到川中美女表演蜀綉技藝,還有皮影戲、現場書畫等等,卻錯落在藝術休閑館、健康生活館、其至足療松骨館之間。
遊方想了想,也眨了眨眼睛笑道:「比我差了那麼一點點,又比了我強了那麼一點點。……別撅嘴呀,我玩笑呢,不能這麼簡單的做比較,又不是做算術題。」
遊方:「在成都當然要嘗嘗川味,你能吃辣的嗎?」
「不生氣,我怎會生遊方哥哥的氣呢?」口中這樣說,吳玉翀卻皺著眉頭露出不高興的樣子,又問道:「那現在呢?」
風水是什麼?我們與誰相處,我們怎樣生活,身心形神受何滋養,這山水、這市井透露出什麼樣的氣質?走在這裏當然也能看見往昔痕迹,傳統居住文化講究城中有園,園中有宅,宅中有院,院中有樹有井,上承天光下接地氣,中有人居。
皓東真人面無表情道:「審什麼?他這幾年從無異動,只是此刻對外傳遞消息而已,那唐朝尚想做什麼還會對他彙報嗎?審也無用!我已經聯繫了千杯師叔,要他提醒劉黎前輩小心,但千杯師叔轉達劉黎前輩的回話,要我暫時不要傷了郎繼升,秘密幽禁等待事後發落。」
雲蹤觀代守住持李永雋非常意外的問:「師父,您不是在西屏岩閉關嗎?弟子並未聽說您出觀的消息,怎麼突然回到了雲蹤觀。」
李永雋說話的語氣都有些亂了:「如此也有道理,既然劉黎前輩已知郎繼升泄露消息,必然有所準備,我們不能讓無沖派獲知郎長老已經暴露。可是師父下令觀中誰也不許離開,千杯師叔一人在巴中為劉黎前輩與蘭德護法,能有把握嗎?」
遊方輕輕的問了一句:「玉翀,你怎麼了?以你今天的秘法境界,走在此處體會的是舒緩悠哉,但我覺得你好像在憂嘆,難道是有心事嗎?」
吳玉翀微微一撅嘴:「今天是在市內,又不是去郊外遊山玩水,背著那麼大一支琵琶,看著就像出來賣藝的。」
唐半修又提醒了一句:「我們想利用安佐傑的老巢調虎離山,就不怕梅蘭德借郎繼升使詐,也來一個調虎離山?」
青羊宮自然是成都市內的一處風水寶地,與一般的地氣靈樞所在不同,它呈現的是風水靈氣緩聚之相,地氣並不是一味的濃郁精純,而是在一片很開闊的範圍內都能感應到那隱約的精微,卻又被周圍略顯嘈雜的都市氣息掩蓋,淡而不顯,貌似無奇卻深遠廣大,需用心仔細體會。
從青城山回來,吳玉翀還打算去峨眉山,曾對遊方笑談:「一提到峨眉山的猴子和佛光,我就想起了孫悟空。」
王光宇名為外堂執事,但實際上什麼事也不管,倒不是龍樓派故意冷落他,因為他根本管不了,屬於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的那種廢物點心。還好他幼年在長輩的督促下用過一番苦功,秘法入門掌握靈覺,但至今也沒有化靈覺為神識。
吳玉翀垂著髮絲低聲道:「僅僅是因為我外公?」
……
吳玉翀:「什麼地方啊?」
唐朝尚語氣決然道:「安佐傑與梅蘭德,皆不能留下!她若得地師秘傳心盤,屆時我若不在,不論她怎麼處置,只要梅蘭德還活著,你殺了他,若被閣主知道就說這是我的遺命。」
遊方:「我們?」
吳玉翀笑眯眯的神情無比可愛:「遊方哥哥,看我長的像川妹子嗎?」
遊方笑著搖了搖頭:「若說你笨,天下恐怕就沒幾個聰明人了。」
殿堂樓閣不僅感應生動,舉步之間雖行走在青羊宮內,卻又有跨越山川於市井之感,各種神祗造像物性各異,或靈性逼人讓遊方也不敢以神念擾動,或僅是泥塑木胎裝模作樣徒然引真人一笑,飛檐柱壁各顯精美典雅,雕飾天書雲籙玄虛難言。
結果就在這一天,王光宇出席外堂每周一次的宗門內務會議,按慣例就是點個卯而已,卻被掌門龍喻潔命人突然拿下。
……
第二天上午,遊方就像許許多多普通的遊客一般,來到了成都市著名的道教勝地青羊宮遊玩,還挽著一位妖嬈中不失清純,清純中透著性感的少女。看他面帶微笑從容悠閑的神情,一點也沒有即將繼承地師衣缽、重任在肩的緊張沉重之色,還不時與吳玉翀輕聲笑談。
遊方笑了笑:「最初當然是這樣,萬事總有緣由,我並不知道你是誰,那一念之柔自然是因為吳老。但後來我認識你了,你那麼可愛,幾乎所有人都喜歡你,我又怎能不喜歡?」
「今天為什麼沒有背著琵琶,我一直可喜歡聽你彈了。」遊方問道。
唐半修:「巴中市通江縣,從容山莊。據說他接到劉黎的一個電話,劉黎在電話里約他到這個地方見面,時間是六天之後。我粗略的查了一下,那是一個縣郊的度假山莊,去年春天剛剛開業,從附近的衛星地圖看,並沒有適合舉行傳承儀式之處。」
他本不打算接電話的,看著這個號碼想了半天,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終於還是決定接了起來。
此地據說是上古神話傳說中的青帝遺迹,也是太上化身老子與尹喜談論道法之處,歷代以來的道教勝地,歷史上規模相當大,經過多次戰亂以及重新修建,如今是成都市著名的道家名勝所在以及風景旅遊景點,號稱川西第一觀。
郎繼升剛剛邁過祖師殿的門檻,就突然站定,伸手想去腰間摸什麼東西卻又頓在了那裡,緊接著全身都鬆弛了下來,雙手一攤嘆息一聲道:「皓東掌門,你這是什麼意思?」
劉黎選擇的地方非常絕,在川陝交界處的大巴山南脈,諾水河大峽谷深處,他在一座海拔兩千多米的山峰上,而周圍是千岩萬壑,地形十分複雜,若不熟悉的話幾乎無路可登,唐朝尚是遠望地氣變化才察覺到的,正在秘密尋找道路研究地形、策劃伏擊方案。
遊方不禁放慢腳步低頭看著她:「這倒是由衷之言,多謝你提醒了!你覺得我一切太順利,沒有經歷過挫折和打擊嗎?也許是因為我這人太溜滑了吧,能用最好的手段解決,就絕不會給自己添麻煩。
唐朝尚遠望觀蘭台出神,似是自言自語:「我的傳人難道就不如劉黎的傳人嗎?半修,其實你還不完全清楚閣主的秘法修為,若全力施展,你我都不是對手!她在海南島試探過梅蘭德,其人手段確實了得,若再有精進,那就更加難對付了,但也未必能斗得過閣主。更何況是有心算無心,這世上最難防的是什麼呢?我若成功自無話可說,我若失敗,到頭來輸的仍然是劉黎!」
皓東真人冷笑道:「三天之後?等所謂的大局已定嗎?你可真夠忠心的!現在審你也是不會開口嘍?那好,我就等你三天!」
但遊方沒有陪她去峨眉山,他在青城山上收到一條簡訊,當時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下山後卻對吳玉翀抱歉的說道:「你自己去峨眉山看孫猴子吧,我有事要辦不能陪你了,你也別再亂跑,咸池拍賣行的第二場拍賣會就快開始了,不是想去香港看熱鬧嗎?從峨眉山回來就去吧。」
遊方:「寬窄巷子。」
遊方淡淡道:「槍林刀叢、驚濤駭浪尚且無畏,我還在乎這些碎嘴?你的話讓我想起了一位老人家,看一個人擁有什麼,先要想想他都付出了什麼。這一切,我自問當得起!……有戒不可佔盡風光,但煉就風光攜身,那是各人自己的造化福緣。」
吳玉翀:「當然不是我了,但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啊,誰知道都在背地裡會怎麼說你?」
吳玉翀眨了眨眼睛:「我學的很快嗎?」
唐半修點了點頭:「她和安佐傑那種人當然不一樣,大哥與二哥的栽培也完全不同,並非全然陰柔鋒利也並非全然剛烈狠絕,否則你也不會將無沖派傳承寄望於她。也許是幻法大陣修為已超我等,我也有些看不清了。但有一點我很清楚,為人有變有不變,一個孩子終究會在成長中變化,我不敢確定她能否下手殺了梅蘭德?」
堂堂龍樓派留這麼一個閑人也有原因,王光宇在門中的地位與陸長林類似,他的爺爺王齡希就是龍樓派的上任掌門。但王光宇既沒有陸長林那麼好的運氣也比陸長林更加不堪,陸長林僅僅是平庸而已,這個人是徹底的無用。
遊方的語氣很溫柔:「南昌同游梅嶺,你又在繩金塔下捨身為我擋住一擊,那無形劍氣是會殺人的,我還有何話可說呢?」
遊方就在青城山風景區的大門口與吳玉翀分手,送上旅遊大巴親眼看著她坐車回成都,然後轉身又進了山野兜了一圈,從很遠的另一個地方穿了出來,已經喬裝打扮,這才坐車回到成都。當天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按劉黎約定的方式和師徒之間的暗語,在網上接受了一條訊息,眉頭緊鎖默然片刻,然後立即出門辦事去了。
首先是留守青城深山中的唐半修接到了唐朝尚的通知,要他立刻帶人趕到通江縣,唐朝尚已經查出劉黎舉行地師傳承儀式的地點,三日心齋已經開始,天地靈機引動匯聚。
遊方打斷了她的話:「人都有過去嘛,你就是現在的你,有些話我們在南昌已經說過了。」
老頭給了遊方七天時間,他穿行青城幽谷用了一天,又在成都陪吳玉翀逛了三天半,這裡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好吃的東西,是非常閑暇悠然的享受。他還陪吳玉翀去遊玩青城山,當然不是穿行深谷,就是在前山風景區沿旅遊線路參觀各個景點。
李永雋抬起了頭,急切的說道:「蘭德有兇險?」
王齡希是龍樓派于亂世中保存宗門一脈的功勛領袖,但王光宇的父親去世早,爺爺死後留的家底甚豐,王光宇就是一位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絝,一天到晚不務正業。龍樓派有自己的外堂產業,擁有一個海島度假設施和造船廠、海產品加工廠等,王光宇掛了一個閑職,也沒人把他當回事。
既然劉黎叫遊方不必著急,從成都到巴中市通江縣,坐車半天就可以了,老頭卻給了他七天的時間,那麼遊方也就不著急,他在青城深山中穿行一天一夜,將來時的尋幽之徑又走了一遍。這一來一去,宛如將畫卷展開印入風景,再捲入胸襟攜走。
反正有時間,老頭要他在路上好好玩,他就陪吳玉翀逛逛成都,人家大老遠從美國來一趟也不容易。至於最後的去向行蹤,他是絕對不會透露給吳玉翀的,這與信不信任無關。但遊方卻不知道,他最終的目的地其實唐朝尚早已清楚。
吳玉翀搖了搖頭,就像在遊方的肩膀上蹭著臉頰:「不,在你身邊,我一直很開心啊。……其實要說心事,還是有一點點。……遊方哥哥,你總能對我這麼好嗎?」
穿出深山密林,來到陽光明媚、人流熙攘的地方,仍是青城山風景區的大門口,山野便是這麼有趣,幾步之遙,卻出世、入世之差別。遊方回望那秀美青城,這幾天的光景卻恍若隔世,見山仍是山,卻知山川有情。
李永雋低下頭不說話,呼吸卻有些雜亂,無疑是默認了。皓東真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良久才說道:「你是我的弟子,從小就在我身邊長大,我很了解你,真要去的話,清楚此行的兇險嗎?」
吳玉翀:「你很年輕,各方面都那麼優秀,實在是太優秀了,在江湖上也非常有地位,很多別人難以想像的好事都讓你給佔了,會有人看你不順眼嗎?」
遊方:「不會這麼小氣吧?開個玩笑嘛!」說笑間買票走進了青羊宮。
遊方微微一怔:「為什麼要對你不好呢?玉翀,知道你外公對我意味著什麼嗎?你是這世上我唯一能見到的、他的血脈親人,看見你就想起他老人家,唯恐自己照顧不周啊。」
皓東真人看著徒弟,神色很複雜似乎想看出什麼來,最終嘆了一口氣道:「永雋,你的心境亂了,此時此刻,你無論如何也不會安守觀蘭台了,對嗎?」
此時的吳玉翀在遊方面前展現的境界,儼然已經掌握神識,離移轉靈樞之境也只有一線之遙。其精進突破的速度確實夠驚人的,但遊方回憶起初遇劉黎再到廣州的那段經歷,秘法入門其實比吳玉翀還快,雖驚人但並非不可思議。
遊方:「那是當然,遇見我只是機緣,最難得是你自己的悟性,我當年是被人指引著四處參悟,而你好像自己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尋找,只是別走錯路,一切要小心。」
如今的寬窄巷子也是休閑商業區,有各色小吃、老茶館、特色客棧,私房餐飲、當然還有飽含現代氣息的各種會所、酒吧、精品店、旅遊商店,各種消費休憩區。
兩人繼續前行,路過好幾家餐館。吳玉翀只是看了一眼又拉著遊方向前走並未留步,一邊走一邊說道:「你提到了江湖,我知道你還是江湖風門的蘭德前輩,很有本事也很有威望,大家都很敬佩你!……遊方哥哥,我說句話,你可不要不高興。」
唐朝尚似是不太願意此時就讓閣主有所動作,想了半天卻終於點頭道:「這其實是最好的辦法,就讓她試試吧,不要有任何異動,就是聯繫而已。」又嘆了口氣道:「梅蘭德是留給她的,要麼是我抓住梅蘭德交給她,若我已不在,就需要她自己在地師傳承儀式后拿下梅蘭德,逼其交出量天尺以及地師秘傳心盤。」
李永雋伏地行禮:「多謝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