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新手」

阿破笑嘻嘻道：「老爺子，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阿破忙正襟而立，他的傷口，早已不見一滴血。

老史推開兩個女人，又一擺手阻止她們繼續衝過來，然後對安德烈說：「真的能兩清嗎？」

屋子裡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每個人都震驚不已，柴森、7狗、這些終日刀頭舔血的亡命徒也都愣在那只有發獃的份兒，只有艾里克斯不安分地舔了舔舌頭……

安德烈無力地笑笑：「說好了按以前的價，我那還有很多M16和AK-47，便宜量又足！」

老史攤開手，像是早就厭惡了他的右手似的連聲道：「拿走。」

阿破把血流成河的右腕放下，道：「看樣子你還不太滿意，這樣吧，我把這32年的利息也還給你！」他高舉左手，同樣在桌子上用力一磕，左手也應聲而斷……

阿破把一雙斷臂藏在身後，然後神神叨叨地說：「下面，是見證奇迹的時刻。」

老史一擺手，自嘲道：「一隻手換10萬隻槍，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你別攔著我。」

安德烈本來正打算享受復讎的時刻，忽然冒出一個不相干的人來，不禁愣了一下，問老史：「這是什麼人？」

這個年輕人一言未已，血濺當場，這顯然是安德烈沒想到的。按現在的情勢，他並不處在上風，他原本以為這個年輕人橫來插一杠是想矇混過關而已，想不到他說干就干，而且毅然決然，老軍火販子一輩子風風雨雨，完全有泰山崩于頂而色不改的膽魄，但事關32年的仇恨，又被鮮血一激，安德烈霍地站了起來。

安德烈一走，老史就一把拽住了阿破，他緊緊抓住阿破的斷臂使其不再噴血，大叫：「小王八蛋，你怎麼樣？」

當他把胳膊伸出來的時候，手腕上已經長出一雙完好無缺的手……阿破看了看它們，滿意道：「嗯，這雙沒死皮，指甲也正好不用剪了。」

安德烈道：「在這一點上，你至少可以放心，我的誠信你是知道的。」

老史苦笑道：「我的右手你是要定了？」

安德烈瞳孔一縮：「你真的要給我？」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妖怪……」

可老史畢竟還是難以理解，後退了一步下意識道：「你……是什麼人？」

小慧急道：「你還來？」

安德烈點頭。

老史大概意識到了什麼，遲疑道：「那……你們是什麼人？」

桌上兩個老頭在對峙著，老傢伙們都已年逾古稀，可是老而彌辣，這場維持了32年的恩怨誰也無法說清，它已經不簡單是一隻手的問題，而是一個心結。

老史忽然認真起來，問道：「如果我還你一隻右手，你真的能賣給我貨嗎？」

阿破嗤的一笑：「我這麼大個人還騙你怎麼著？」話音未落，他猛然把右手狠狠磕在桌子的邊緣上，「喀喇」一聲，腕骨便斷了半截，露出白森森的骨頭茬子，阿破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抓住將斷的右手一扯，把整個右手腕都拽了下來，從容地扔在了安德烈面前……

阿破聞言大驚，一骨碌跳了起來，小慧小時候就經常這樣威嚇阿破，百試不爽。

柴森也道：「我們可以再找別人。」

安德烈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帶著他的保鏢走了出去，我注意到他的腳步有些蹣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麼多年的寄託終於了結而帶來的空虛。

老史大喊：「你放心，只要你挺住，小慧就是你的人了！否則我都不答應。」老史抬頭瞪著我們，咆哮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救人啊！」

我們都笑：「說對了！」

老史道：「你還得給我包運！」

就在氣氛最緊張的石刻，只聽一人悠悠地說：「不就一隻手嗎？我給你！」

安德烈看著桌子上兩隻斷手，臉色一度變得緋紅，繼而慘白，愣怔了片刻，悵然地對老史道：「這筆帳……」後邊我們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可是就此就此沒了下文，安德烈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這又是何必呢？」稍傾，他恢復了些許鎮定，終於苦笑了一聲對老史說，「算你狠，你有一個漂亮的女兒，還有一個肯為她拚命的傻小子，我們兩清了！」

這時我也有些失神，我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停止時間來阻止老史，看得出老頭是真準備自戕，可是我不知道暫時阻止他之後該幹什麼了，或者說，我還沒想清楚自己是不是有資格參与到一場30多年的恩怨里來……

我好笑道：「在座的好象沒幾個是人。」

阿破故作虛弱道：「老爺子……我……我還有最後一樁心事……」說著一屁股癱在椅子里，眼望小慧依依不捨，顯得氣若遊絲。

老史失了一會神，終於又握緊了刀並高高舉起，刀在空中停留了很久，遲遲沒有落下的原因是因為老史在找下刀的地方，老史肯定干過無數血腥的事，可是自己對自己下手，任何一個兇徒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

「一個想泡我女兒的小子。」老史盯了阿破一眼道：「滾開，這還沒你說話的份兒！」

安德烈一個吃不住勁，後退了一步把身後的椅子都帶倒了，他的四個保鏢下意識地抬起了槍，又不知道該幹什麼，只能茫然地放下。

同樣驚愕不已的老史正捧著阿破的兩條斷臂發獃，但很快就清醒過來，他麻利地用衣服勒好阿破的傷口，聽到安德烈這句話，雖然眼神里還帶著無比的痛惜，可馬上下意識地問：「那我的槍呢？」一個標準的惡棍就是這樣，既然木已成舟，就要坐享其利，他要是這時拔槍幹掉安德烈反而不是他的風格了。

安德烈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老史。

老史怒道：「你怎麼這麼說話？」阿破一看有人給自己做主，更哼哼唧唧不得了了。

老史剛想反對，阿破已經無所謂道：「隨便。」然後把一隻腳也探到桌子上道：「腳要嗎？」

阿破不理老史，直接跟安德烈說：「你是生意人，應該有這樣的頭腦，他老胳膊老腿的你要來幹什麼？而我還年輕，用我的賠你，才能抵得上你當年的損失。」

老史道：「你想讓我自己動手？」沒有得到回應，他拿起了餐刀，這時安德烈終於說：「其實我更希望你用石頭，你用石頭的樣子最令人難忘。」

槍我們可以不要，但那並不是打破僵局的關鍵，我們還可以趕走安德烈，讓他的軍火去武裝元妖，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老史下定決心要維護自己的顏面，我和他相處時間不長，但我了解他的行事準則，老史可以宣布自己退出惡棍組織，但他言出必踐。從某種程度上講，他肩負著維護「惡棍」組織信譽的責任，這件事如果順利解決，安德烈就不能再把負面情緒帶到以後的生意中來，可是老史要言而無信，「惡棍」肯定會被從有實力的組織里除名，軍火商是個非常特殊的職業，他們賣的東西是地獄裝備，可本身卻需要極高的信譽來維持，老史既然還想做成這筆生意，他得把安德烈要的公道還給安德烈。

老史看著從懷裡蹦起的阿破，腦子瞬間短路后詫異道：「你……沒事？」

安德烈沒再說話，他把阿破的兩隻斷手小心地放進一隻隨身的小皮箱道：「這兩隻手我得帶走留個紀念。」

老史這次一言不發地重新把右手攤開在安德烈面前，安德烈用左手把頭上的帽子拿下來倒扣在懷裡，看著老史右手的表情虔誠而狂野，像信徒即將要做祈禱一樣。

小慧瞪了阿破一眼道：「你再不起來，我1年不搭理你！」

小慧拍了阿破一把訓斥道：「快點把手弄出來，看著怪嚇人的。」

安德烈瞪著阿破一字一句道：「小子，男人說過的話要負責任，你先好好想想為了一個女人值不值得這樣做再來做和事佬。如果你想用這樣的伎倆來取悅你的老丈人，你必須得承擔這句話給你帶來的後果！」

「好吧——」老史把右胳膊平平放在桌子上道：「那你拿去吧。」小慧急道：「爸！」

小慧見老史要動真格的，使勁拽開他道：「爸，槍我們不要了！」

除了7狗和戈什七手八腳地圍上去，我們幾個都笑盈盈的看著阿破表演，小慧走到他跟前，不耐煩道：「你還有完沒完？」

這件事上，老史做得不夠磊落是一定的，當年那樣的情形下老史這麼做也似乎並不為過，這符合他一貫的行事準則，狠辣果斷，對阻擋在他前面的任何事物絕不手軟，這從他自稱惡棍就不難看出。

阿破環視四周，笑道：「我看這裏也沒什麼外人了，再說想瞞也瞞不住——老爺子，還記得我們欠你一個秘密嗎？」

阿破站前一步，把老史手裡的刀拿開，又問安德烈：「我賠給你行嗎？」

從另一個角度說，老史這麼做確實是在客觀上救了安德烈一命，如果不看他是斷了一隻手的廢人，敵人絕不會放過他，但是世界上的事不是只看後果就能判定的，安德烈丟了一隻手，多活了32年，還成為北美軍火大鱷，這並不能阻止他恨老史，而且一恨就是32年，這種情結甚至不是讓他幹掉老史就能了解的，恨一個人32年，絕對比愛一個人32年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安德烈還希望老史繼續活著的人了，而今天，這個人就活生生地出現在了自己眼前，安德烈穩坐在椅子上，可是眼睛里閃過的神色卻熾烈而複雜，有恨，有欣慰，有復讎的強烈慾望，各種神情在他臉上川流而過，顯然這筆帳安德烈今天是一定要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