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戰爭與和平
第五章 軍婚
李四忍不住道：「你是什麼人？」張世磊立馬呵斥道：「亂問什麼，這是我們左前將軍，堂堂的朝廷二品！」
秦栓子卻頭一揚道：「普將軍，您不用再問了，我全認了！」
「公了嘛，你拿出幾萬兩銀子捐給軍中來彌補你造成的惡劣影響，私了……私了也得幾千兩，你送給秦栓子，看他肯不肯原諒你。」
眼看二人又要被親兵拉開，我忍不住氣往上冒，喝道：「你們給我放手！怎麼殺自己人的時候你們這麼積極？」那幾個親兵被我罵得面紅耳赤退在一邊，我對普奇雄道：「普將軍，你要嚴明軍紀我不反對，可那也得說出個所以然來吧，你要殺他是根據哪條法規發令？」
一時有專門行刑的憲兵上來，噼里啪啦在秦栓子背上打了五下，隨即將他扶起，李四見這件事就要這樣收場，急得趴在地上磕頭道：「大人，就這樣算了小人心裏不服。」
「……公了怎麼樣私了怎麼樣？」
我以為我話就說得夠露骨的了，沒想到秦栓子腦子還是轉不過彎兒來，茫然道：「沒……」幸虧王氏這時總算是靈犀一點，搶先道：「我和栓子哥已經私定過終身了。」說著羞得滿臉通紅。
在場的士兵聽王氏說完，不少人都露出了傷感的神色，看來有不少人對秦栓子的遭遇感同身受。
李四聽得冷汗涔涔而下，連聲道：「小人不敢，真的不敢！」
「大軍新動，此人無視軍隊法紀，若不嚴懲，動搖了軍心怎麼辦？」普奇雄說完不再搭理我，面向秦栓子道，「我還是要殺你，你服不服？」
我一擺手道：「放心，本將一定會給你個滿意的交代。」
秦栓子道：「一定！」
「你是想公了還是私了？」
李四苦著臉道：「小人怎麼了？」
我點頭道：「嗯嗯，這就對了，這就是說你們倆是青梅竹馬的發小，那怎麼你又嫁給那矮胖子了？」
李四賠笑道：「回大人，這秦栓子在入伍以前原本就是本村一個潑皮，小人是以知道。」
我斜眼看著他：「你是本村裡正，日後不會藉機打擊報復秦栓子夫婦倆吧？」
王氏一聽頓時大哭起來，抱著秦栓子的大腿不鬆手，哭喊道：「你們要殺他就連我一起殺了吧。」秦栓子低頭道：「妹子，你放手吧。」王氏凄然道：「你要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見那李四又老又胖，滿臉奸饞，分明就是個仗勢欺人
張世磊道：「杖責五下。」
李四在一邊煽風點火道：「那他壞人名節的事怎麼算？」
普奇雄臉上頓時罩了一層寒氣，森然道：「那你可知道姦淫民女該當如何嗎？」
我恨鐵不成鋼道：「說你是個蠢貨還真是個蠢貨，光救她一個人她也活不了，你還不明白嗎？」我笑眯眯地問，「你跟她相好了這麼長時間，就從沒去她家提過親什麼的？」
我拖著下巴道：「本將軍大人有大量，那就罰你送給王氏的彩禮不許收回，我替你做做秦栓子的工作，讓他不與你計較也就算了。」
「那你聽好了，你這次違反紀律情節特別嚴重，影響十分惡劣，我們的軍隊容不下你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鳥兵，所以本將決定革去你的軍籍，遣你還鄉務農，你有意見嗎？」
普奇雄也被我鬧了個大愣怔，他小聲問：「迪載，這個秦栓子莫非和你是舊識？」
普奇雄一聲令下，親兵們立刻殺氣騰騰而去，這時大軍已經停止前進，士兵們基本都知道了這事，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大夥都清楚普奇雄的脾氣，不禁頗為惴惴起來。
李四抓狂道：「破壞軍婚，哪有這麼一條罪名？」
李四馬上一縮脖子，朝廷二品對他來說是不可想象的大官，本地知府大不了也就是個六品，他還未必見過。
我不答他的話，指著秦栓子問李四：「你非把這個人搞死對你有什麼好處？」
秦栓子道：「依律當斬！」
我朝張世磊一揮手：「管管。」
我不易察覺地點點頭，指著秦栓子大聲問張世磊：「按照軍法，我能治這個兔崽子什麼罪？」然後拿眼神直刷刷他，張世磊眼珠亂轉，遲遲疑疑道：「這個嘛……姦淫民女是算不上的，也不是逃兵，他可不該擅自離營……」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跑什麼？」
我拍怕他手臂道：「不用去打仗是你小子運氣好，好好照顧你老婆和丈母娘。」
秦栓子感動得熱淚盈眶道：「將軍……我……」
王氏抱著秦栓子嚎啕大哭，良久才抽抽噎噎道：「奴家自幼就和栓子哥相識，他家住村東我家住村西，從小情投意合……」
王氏攙扶著秦栓子，雙雙
我說：「既然歸營了就不能算逃兵。」
我呸了一聲道：「漂亮個毛，你去給我告訴那幫小兔崽子們，以後不管走到哪都不許再去和過去的情兒幽會，老子可再保不了他們了！不過也請他們放心，我一定奏請皇上把保護軍婚這條加進去！」
我在一邊看得蹊蹺，忍不住道：「等等。」那兩個親兵便站在當地，納悶地看著我。
「秦栓子。」
「真的嗎？」
我板著臉道：「秦栓子從軍期間，你騷擾他已經私定了終身的未婚妻，這算破壞軍婚，你說該怎麼辦？」
張世磊道：「按國家法制，男子年滿18都有義務參軍，按照一戶一丁的規矩，每家都要出人，當然，富戶可以出錢找人代替，看來這秦栓子家裡就他一個男子，而且沒什麼錢。」
普奇雄道：「你還有什麼說的嗎？」
秦栓子似有所動，忽然跪倒在地道：「小的不求別的，只求史將軍救我妹子性命！」
我問秦栓子：「昨天晚上你歸營了嗎？」
我小聲問張世磊：「兵役是怎麼回事？」
我檢查了一下他後背的傷勢，笑呵呵道：「看來不會影響今天圓房，不過你小子昨天已經嘗過鮮了。」王氏的臉頓時緋紅起來。
我不耐煩道：「滾蛋！」李四帶著人倉皇而逃。
普奇雄萬料不到我竟會把矛頭指向了他，咳嗽一聲道：「不說別的，就算按逃兵論處也能殺他個二罪歸一。」
我示意張世磊把李四帶在一邊，俯身對王氏道：「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秦栓子道：「歸了。」
李四三角眼一橫道：「話不是這麼說，王氏是我未過門的老婆，你們的人和她有了苟且之事，至少得算壞人名節吧？」他見普奇雄似乎更好說話，便叫道，「大人，你可不能護短啊！」
李四如喪考妣：「那大人說怎麼辦？」
秦栓子道：「小的原本無話可說。」
張世磊等人一起撲上，將李四及一干村民隔開，他們見秦栓子和王氏明明另有隱情，大家同為軍中戰友，不禁起了敵愾之心，李四幾個開始還撒潑耍賴，被幾十個當兵的鐵胳膊鐵腿地一擋，頓時全都被揍得鼻青臉腫。
李四道：「小人不敢。」
我怒道：「放屁！人家兩個人你情我願乾著你什麼事了？」
見那兩個親兵又要去拉秦栓子，我擺手示意他們稍等，看
我拍腿道：「將士們在前線捨生忘死，你在後方騷擾他們的家眷，這不是犯罪是什麼？」
普奇雄低頭看著他：「姓名。」
張世磊傾囊而解，其他在場的士兵也都紛紛自發饋贈，連去抓秦栓子的那兩個親兵都給了不少，大約湊了50多兩銀子，我把錢交到秦栓子手裡，秦栓子二話不說又要跪，我抓住他手往村口一推：「別整虛頭吧腦的，好好過你的日子去吧。」
秦栓子黯然道：「你跟將軍說這些幹什麼，都是我對不起你。」
王氏道：「里正和栓子哥素有嫌隙，兩人一直不對頭。」
「真的！」
李四嚇得一激靈，顫巍巍地回身道：「大人還有什麼事？」
普奇雄沉吟不語，喃喃對我道：「秦栓子這個人還是得殺！」
我哼哼道：「你要敢也不打緊，我說過，自大家參軍起就都是兄弟，秦栓子就算退伍了也還是我們大家的兄弟，等打完仗我們就來看他，他要是過得不好，當兄弟的可就得想辦法了，光我們左路軍就有15萬人，15萬人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就是每人在你家牆上尿一泡尿你就能見識到山洪爆發了。」
「好，推出去，斬！」
李四目瞪口呆道：「私定終身……這算什麼？」他又轉頭向普奇雄道，「大人，你得為小人做主啊！」
現在事情漸漸清晰，秦栓子早在當兵以前就和王氏是一對小情人，恰好大軍行經此地，忍不住趁夜去幽會情人，王氏見情郎這一去前途未卜，於是兩人順其自然地產生了一些旖旎的舉動，但她現在名義上已經是李四的未婚妻，所以李四打著這個旗號來找麻煩，倒是叫人大費腦筋。
我頓時嚷嚷起來：「哎呀呀，看見沒矮胖子，要說壞人名節也是你壞了人名節，人家已經私定過終身了！」
「啊？」眾人全疑惑地張大了嘴，普奇雄也皺了眉頭，李四勃然道：「你這個賤人好不要臉！」說著就去追打王氏，秦栓子一見頓時急了眼，掙脫兩個親兵飛腳去踹李四，李四的下人們則一擁而上幫著李四扭打起來，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我哼哼了一聲道：「心真夠歹毒的，今天我明告訴你，有我在，這個兵你動不了！」
李四道：「我可是正經下了聘禮的，王氏現在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不追究了還能算她是失節，
不多時，那十幾個親兵就像陣風一般押著一個士兵回來，看此人服色是步兵營中最普通的列兵，武器已經被解除，被五花大綁著押到了我們面前。眾親兵喝道：「跪下！」這人便二話不說跪在了那年輕女子身旁。
想不到秦栓子聽我有替他開脫之意，卻出人意料道：「史將軍您別問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願受軍法處置。」
我一拍大腿：「就這條，說，該當什麼責罰？」
「給我打！」
「啊？」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瞠目結舌，他們自然明白對秦栓子而言，革去軍籍回鄉務農是莫大的好事。
我又問秦栓子：「這麼說，你和王氏早就認識？」我是越來越覺得這裏面有古怪，首先，李四這人就看著賊眉鼠眼的，一般人家遇到這樣的事情早就亂了方寸，可是他穩穩噹噹地備了銅鑼橫幅，對普奇雄的問話應對如流，顯然平時就是個姦猾人物，再看他身後那些人，目光躲閃，多半不是善類。再說那女子，見到欺負自己的兇手本該驚慌失措才是，可王氏除了神色凄苦以外並沒有害怕的表現，她和秦栓子也絕非像李四說的那麼簡單，至於秦栓子看王氏的眼神，更讓我覺得這裏面有貓膩。
我們面前，秦栓子和王氏表情尷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下了馬，沖秦栓子眨眨眼道：「遇見個願意和你一起死的女子，你就娶了吧。」
我轉頭看著李四，問道：「你說你昨天是偶然碰見秦栓子欺辱你未婚妻的，那你又怎麼知道他的姓名和營屬的，難道他幹了壞事還故意跟你說這些？」
王氏看著秦栓子，臉色瞬間慘白，隨即木然地點了點頭。我頓感愕然，普奇雄不耐煩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推出去斬了！」
普奇雄一指那女子問他道：「昨天夜裡，你是不是……」說到這似乎破費措辭，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形容了。
李四知道此事終究只能落得如此結果，憤憤地嘆了一口氣就要溜之大吉，我喝道：「李四！」
李四崩潰道：「把小的身上的肉按斤賣了也不值那麼多錢啊！」
秦栓子扭頭看著那女子，臉上表情古怪，柔聲道：「沒有。」
秦栓子泣不成聲道：「今生今世，小的不敢忘卻史將軍的恩德，只可惜……小的無法和你並肩作戰了。」
我摸了摸懷裡，身上沒有帶錢
我惡狠狠道：「秦栓子！」
普奇雄連聲道：「斬斬斬！」這老頭馭下極嚴，形如烈火，是軍中出了名的鐵面無私，遇到這樣的事情早已按捺不住憤怒，一心要嚴明軍紀。
李四虛弱道：「多謝大人。」
秦栓子在兩個親兵的挾持下轉身而去，然而就在這時王氏卻猛地起身一撲，抱住秦栓子的腳哭道：「大人開恩，我們雖然做了那事，但我是自願的！」
我意外道：「為什麼呀？」
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普奇雄下令重新上路，我見許多士兵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都笑盈盈地看著我，以前除了張世磊他們幾個和我親近，普通士兵和我身份地位都相差太遠，碰面之後也大多就是行個禮就敬而遠之，此刻全變了模樣。我不禁摸摸臉道：「我臉上有髒東西？」
李四半信半疑道：「多謝大人。」
我揮揮手道：「滾吧。」
張世磊小聲道：「五少爺，大家都說剛才這件事你做得漂亮，在誇你呢。」
眾軍士聽我這麼說又是好笑又是提氣，轟然叫好。
我心裏猛然一亮，明白了秦栓子為什麼一句也不肯解釋，他原本是想一死百了，為的就是保全王氏，讓她免遭這種劫難。可是眼見李四隻是貪圖王氏年輕漂亮，這件事以後他就算不馬上對王氏下毒手，無非是玩一段時間以後也會橫加迫害，我指著秦栓子道：「你這個蠢貨，你也不想想你死了她活得了嗎？」
秦栓子急忙跪倒在地道：「將軍，我自知帶壞了軍紀，將軍不管有什麼責罰我都願意領受。」
普奇雄大怒如狂，喝道：「給我推出去斬了！」兩個親兵不由分說上來就拉秦栓子，秦栓子也不抗拒，只是柔情款款地看著那女子，任憑親兵提起他往空地上走。
王氏哀婉道：「只因去年栓子哥被點了兵役前去從軍，奴家家中尚有一個老母需要贍養，除此之外沒有勞力，栓子哥這一去遙遙無期，奴家一家老小生計無著，鄉紳李四故妻新亡，有意娶奴家為續弦，答應贍養老母，奴家無奈只能從權。」
這時眾人看我的表情各異，有莫名其妙也有哭笑不得，他們見就是我這個堂堂的朝廷二品，為了護一個小兵甚至不惜耍起了胡賴，都想不通我這是要鬧哪樣，甚至連秦栓子也疑惑不已。普奇雄在我耳邊道：「迪載，死罪饒過活罪難逃，還要注意影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