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外志》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九回 臨機應變鄧艾上書 料敵制先姜維束手

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九回 臨機應變鄧艾上書 料敵制先姜維束手

老馬聽我問他,急忙遞上來一份文件,列明了郡內此後一年所必須的開銷。我必須得承認,雖然花錢大手大腳,但類似問題上老馬的頭腦從來都很清醒,他不但列出了最低花費,還列出了最高花費,如果按最低花費來看,只需要照收兩成賦稅即可,而按最高花費,則需要收超過七成……
基本上,全郡的軍事都被我一步步地控制住了,包括駐狄道的蘇都尉所部。隴西六個縣,西面和南面的河關、狄道、臨洮本屬狄道都尉管轄,但蘇都尉讓我揪住了小辮子,外加被小馬圈他在脂粉堆里,爛在襄武不肯出城,他還能管什麼事兒呀?我身為堂堂太守,怎能不替他把這份重擔挑起來呢?當然,真實的理由很簡單:我實在不放心讓那個鳥人帶兵,他肯定會連累我的!
我一邊從臨洮抽調回部分兵馬,一邊呆在襄武城中看熱鬧。果然,姜維才到西縣城下,鄧安西就率領大軍前往迎戰。蜀賊一看無隙可乘,繞個圈子,西取石營,想要威脅鄧安西的董亭老家。姜伯約呀姜伯約,你和他鄧結巴對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不知道此人用兵謹慎,並且從來最顧家的嗎?結果蜀賊在石營碰了硬釘子,再度大迂迴,「噌」的一聲又跳往東線,直奔上邽而去。
老馬他們整天望著那些空缺流口水。我當然不能虧待他們,我懂得自己吃肉大家喝湯,你好我也好的道理,於是就任命老馬為戶曹管財政,小馬為主簿管文書,水缸為法曹管郵遞,李越為賊曹管治安,劉睿為辭曹管審理,那個禽獸秦銳則主掌兵曹。
我本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反正他的情報從來屁用沒有,不過聽到這裏,卻不由得我猛然一激靈,匆忙扯過地圖來看。「他難道從成都回來,立刻就去了下辯?」我追問劉睿,劉睿被嚇了一大跳,怯怯地點了點頭。「不好!」我一拍大腿,「這廝八成又要出兵!」
不過不顧小大之勢,不察敵之可攻,冒然進兵,似乎乃是蜀賊的傳統。當初諸葛蟊賊出祁山也是如此,先不知廢材駙馬夏候懋鎮守長安,不敢往攻,復不知三郡背反響應,軍行紆緩,三不知曹元侯、張壯侯上了隴,派個文職的馬謖去守街亭。秉持著這種瞎子摸象的戰法,不吃敗仗才怪呢。
第二年,也就是正元三年的正月,涼州兵、鮮卑兵,會合胡校尉的兵馬,大敗燒何羌。羌酋被斬,傳首京師,殘部遁出境外,逃往祁連。燒何乃是燒當的分支,燒當羌因此受到牽累,也被斬殺了數百人,酋長急忙派人前往姑臧向涼州刺史表示順從,這才僥倖逃過大難。其實也不能說是僥倖,因為光憑朝廷此次組織的這些進攻人馬,真要和燒當羌全面開戰的話,誰勝誰負也還在未知之數呢。這也是我當初陷害燒何羌而不及燒當羌的緣由,小小一個燒何羌,有人說他造反,朝廷定然立刻起兵討伐,如果換了是燒當羌,朝中大佬們總得掂量掂量,搞不好再追查消息的來源,我這裏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姜維雖是蜀賊之「都督中外軍事」,不過在偽朝中根底很淺,威望也不高,因此才長年駐留漢中,只管北侵的事情。現在是九月份,不逢年不過節的,他回去成都幹嘛?而且去趟成都,又馬不停蹄趕往下辯,下辯在漢中西北,正當祁山山南要道,諸葛亮那蟊賊數次由此發兵,他姜維莫非也想蕭規曹隨嗎?
這倒是我臨機應變的結果,不在原有計劃之中。我一聽說鍾愛華的身份和愛好,立刻腹中密圈一轉,建議說:「東西羌各部所以遭人構陷,都為的朝中無人。若肯將你們少年子弟交我帶回襄武,一方面可證忠心,另方面學習漢文,獲得官職,諸位從此就可安枕無憂了。」
僅僅對付燒何一部,陳大將軍當然不會真的上隴,他只派了校尉胡奮率兩千騎兵東進,名為增援涼州兵,實際上大概是想起到督戰隊的作用。我在枹罕呆了三天,因為胡校尉兵馬接近襄武,我就以此為借口帶著諸羌送來的人質回去了。為他們攔擋涼州兵?開玩笑,涼州兵根本就不會南下,我攔擋個屁呀!
當然,這些細節,我隴西境內那些羌胡是不會知道的,就算知道,他們也搞不懂因果關係。在他們看來,分明是我的上奏——其實回去就燒了,誰敢把那東西遞給上官?——救下他們全族的性命。我以朝廷之威懾之,復以個人之恩感之,還搜羅來一批人質,我不相信三五年內,那些羌胡還敢胡作妄為。
我倒希望他蕭規曹隨,那麼諸葛亮耗盡心血出不了祁山,他姜維也一樣蹲坑便秘——到死出不來。我立刻把自己的判斷和擔憂寫信急送給鄧安西,鄧安西倒也有點見識,立命狄道都尉兵扎臨洮,嚴陣以待。
這招果然管用,鄧安西立刻上奏朝廷,當年六月,詔書下達,全免隴西、南安、天水三郡的各項賦稅。接到詔書,我大喜過望,急忙召集幕僚們商議:「朝廷全免本郡錢糧,咱們秋後還該收多少呢?五成?七成?」
就這樣,我在枹罕又呆了整整三天,假裝等待涼州兵南下。當然我心裏很清楚地知道,涼州兵壓根兒就不會南下,他們要討伐的乃是涼州境內的燒何羌,又豈會越境到我雍州來?關於燒何羌暗中勾通蜀賊的情報,乃是我上呈給王刺史,再由他上奏給朝廷——對於這些羌胡的反心,朝廷從來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不會認真徹查的。
消息的來源最早得自於劉睿劉季明。我正忙著計算當年賦稅怎樣使用——按照往年慣例,賦稅一半要上繳朝廷,兩成作為郡中開銷,三成作為太守屬官們的俸祿,不過今年那上繳的一半都可免了——劉睿進來呈遞幾份文件,順便給我講點蜀中最新的情報:「姜維最近飯量減少,人也瘦了,據說整天都是黑眼圈,好象睡眠不足。」
「豎子,我必殺汝!」我在心裏把鄧安西罵了一千遍,可表面上卻不能不拉下臉來,為自己的這步錯棋找彌補。鄧安西也是司馬公面前的紅人,我可不能給他留下壞印象。好呀,你這傢伙不是自命清高嗎?那我就撿點你愛聽的話講。我回信給他說,並非自己想要奉承上官,只為了隴西曆經兵燹,百姓貧困,食不果腹,希望他為國家的長治久安考慮,可以幫忙上奏,豁免了今年的錢糧。
於是我派李越總領狄道都尉所部,並郡中新招的八百騎兵(那些馬匹,都是通過鍾愛華向羌人廉價購買來的),即刻出城,去往臨洮。秦銳對此很不滿意:「老爺掌兵曹,為何不讓老爺領兵,卻交給他賊曹李越?!」我心說:「把兵給你?你能都給我糟蹋嘍!」嘴上卻說:「姜維未必會再渡洮水,我料他八成出祁山,向西縣,到時候鄧安西一定會讓本郡兵馬前往增援,你就有用武之地了。現在去臨洮只是擺樣子呀,壽長大才,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王刺史離任不到三天,新的刺史大人就進入了長安城,此人複姓諸葛單名一個緒字。我立刻叫老馬整備禮物,前往打點。諸葛刺史很上路,對我獻上的禮物非常滿意,好言撫慰。不過另外一條道路卻走得不那麼順暢——那個行安西將軍鄧艾因為狄道之功給扶了正,還兼領護東羌校尉,他把駐地定在董亭,位於對蜀作戰的第一線。董亭雖然並非本郡轄區,離我實在太近,我不能不有所表示。然而這個結巴太不通人情,把我的禮物原封退回,還附上一封情辭懇切的信,要我正心理民,別再搞這種小花樣。
平服羌胡,只在一刻之間,事後我著實得意了好幾個月,不停地自我讚美妙計無雙,膽量也無雙。不過也不得不承認,關鍵時刻那個羌人青年的一番話幫了我很大的忙。這青年乃是鍾羌酋長的侄子,因為仰慕中原文化,給自己取個漢名,以鍾為姓,叫作鍾愛華,此人相貌醜陋,言語乏味,頭大而無腦,腹大而無謀,倒有一顆忠心實堪嘉獎。
「嗯,既然如此,」我決定按最高花費來算,多打點富裕,免得到時候捉襟見肘,「那就免除本郡一成賦稅好了,百姓們一定會歡欣鼓舞,叩謝天恩——諸君還有什麼意見嗎?」
我沖他一瞪眼:「超興這話好生無理!難道我是個貪贓的人嗎?朝廷雖然免除了本年賦稅,然而修補城池、招撫流民、整備軍械,哪項不需要用錢?這些錢,貴家打算一力承擔嗎?!」李越大俠聽了這話,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再言語了。我眼角一瞥,看老馬分明面露欣喜之色,於是轉而向他:「信翔主管財政,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就多餘問這句話。話音才落,小馬開口說:「如果確定了還要收稅,那我建議早收半個月。去年蜀賊趕著咱們收糧的時候前來侵擾,割了不少麥子去,很多百姓因此交不齊賦稅,被迫逃亡。假如今年姜維再來……」
「閉嘴!」幾乎所有人全都異口同聲地喊叫了起來。但我們喝止得還是晚了一步,小馬的「祥瑞」已然生效,果然還沒到十月份,姜維那白痴再度兵出祁山了……
羌酋們從驚怒到驚恐,再到把性命交付給我,種種心理轉變總需要一個藥引,而鍾愛華那番話就變成了最好的引子。結果羌酋們不但讓我在上奏中列出他們二十多部的名稱,還答應送幾名貴人為質,以表示他們的忠心——鍾愛華也在為質之列。
然而現在的蘇都尉恐怕是出不了征的……他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當然小馬居功甚偉),臉似骷髏,臂似麻桿,腰則象極了蝦米,聽說要他領兵打仗,更是面如死灰一般。我對他說:「不如報稱閣下重病僵卧,由我派人代替你去守臨洮,如何?」蘇都尉聞言,雙眸中綻放出久違了的光芒,扯著我的衣袖,喘著氣說:「足、足感盛情呀!」說完話,轉身就回榻上去了——當然,他不是去卧病,而是去卧……不提也罷。
本是隨口敷衍,沒想到才幾天功夫,姜維這蠢蛋還真的直奔天水郡的西縣殺到了。由此也可見得姜維之無能,從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就沒派人偵察到鄧安西就駐兵在董亭嗎?董亭距離西縣,快馬疾馳一日一夜就可趕到,他能保證兩日內就將西縣攻克並且布置好防禦陣地?
其實別說羌胡異種,就算是純正的漢人,出身不夠高貴,想當官都是難上加難。不過我相信這點連秦銳都明白,羌酋們可未必能了解。於是幾個部族乖乖地獻上,或者答應回去就送來人質,鍾愛華更是歡天喜地,為自己能有機會混入中原政權而眉飛色舞。「這蠢蛋,倒或許是個可用的傢伙什兒。」我不禁在心中暗暗想道。
就這樣,太太平平當了小半年郡太守,到正元三年的閏四月間,王刺史離開長安,內調去做尚書——大概司馬公終於看透這個清談的名士不是守邊之才了。他這一走,派到我隴西的長史、主簿、諸曹之類也都站不穩腳,有的跟著他們的使君大人進京享福去了,有的我實在看不過眼,明著暗著給排擠走了,空出了很多位置來——也不知道當初王刺史哪來那麼多清客好安插。
李越首先開口說:「朝廷既然頒詔全免,大人怎可不從?大人若有所花費,我們李氏願意帶頭進獻。」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一個人再怎麼吃用,再怎麼玩樂,數量也極有限,如果全免了本郡的賦稅,他們李家有地萬頃,省下的錢又何止千萬!
匆匆趕回襄武,把胡校尉迎進城來,好生款待。胡校尉是個真正的軍人,無欲無求,除了一點功名利祿之心外,美酒、女色什麼都是不好的。那我就從功名利祿上下手,誇他治軍有方,作戰英勇,他日定為朝廷棟樑。胡校尉咧開大嘴,整天笑得合都合不攏,我相信他回到京兆,一定會在王刺史和陳大將軍面前大講我的好話。
「嗯,」我點點頭,「他年年吃敗仗,要還睡得安穩,才真沒心沒肺呢。」「據說蜀中有種野獸,就是黑眼圈,好象姜維一樣,」劉睿繼續說道,「前陣子,他回了趟成都,然後直接又北上去了下辯,整天東跑西顛的,也難怪胃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