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外志》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十回 計伏諸段谷能先勝 兵置之死地而後生

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十回 計伏諸段谷能先勝 兵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裡有個谷?」我抬頭問秦銳。秦銳點點頭:「是呀,老爺曾經前往天水去辦差,走過那裡,地勢可真古怪。」「是否險要?」我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追問他道。秦銳撓撓頭:「倒也說不上險要……樹很多,道有點窄,坡有點陡,可是又四通八達……」
秦銳騎著馬,一直跑到我的身前,大呼小叫好象天快塌了一般:「這是死地呀!幹嘛要移營過來?!」「何謂死地?」劉睿滿臉的大惑不解。秦銳用馬鞭四下一指:「這裏地勢低洼,進攻容易,防守困難,出路只有一處,又是個喇叭口,蜀賊倘若來了,只需亂箭齊發,咱們便全都變成刺蝟了呀!」
此刻鄧安西的部隊已經和蜀賊接上了鋒,蜀賊邊戰邊退,逐漸進入死地。因為他們大多是背衝著我們,我們伏在草中,竟然沒被他們發現。但我知道這是維持不了多久的,姜維遲早會發起反突擊,那他一定會將大本營設在我現在藏身的地方——這地方可有多蔭涼——說不定還就在我的身邊安置胡床。當此危急關頭,我勇氣徒生,把心一橫:「殺他個把士兵,就算當了俘虜也不冤了。況且說不定姜將軍識才愛才,就此善待我呢?不戰而降,誰都會看不起的……」
鄧安西滿意地拍拍我的肩膀。可是他滿意了,我卻一頭霧水,回到新興就和秦銳、劉睿商量:「從董亭附近前往上邽,統共有三條道路,就咱們這不到一千人,怎可能守得住呀?」秦銳一拍桌子:「奶奶的,那廝的意思,分明叫老爺們分兵守險,給他當探路的棋子,他只要因此能及時曉得蜀賊的動向就好了,哪管咱們能否守住?哪管咱們的死活?!」
正當八月初,秋老虎還很厲害,晚上睡覺需要裹著毛毯,白天卻就算脫光了也難奈酷熱。上邽縣很夠意思,派人送來了幾擔瓜果,我對士兵們一視同仁,每人都分了拳頭大的一塊,身為主將,我自己也不過才留下了半擔而已。
他扯過地圖指指上邽。我匆忙點頭:「賊人要偷襲上邽嗎?將軍要我等扼守要路,以阻其東進?」
秦、劉二人倒吸涼氣,連連點頭。看起來全都是怕死之輩,雖然秦銳還要挽回臉面,故意解釋說:「老爺不怕死,但死要死得值呀!」
大敵當前,絲毫也延挨不得,這時候就能看出一名指揮官臨機應變的素質來了,我一聲令下,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士兵們全都遵令伏在了草窠里,有幾個怕盔纓被蜀賊發現,竟然連頭盔都摘了去。我的速度略微慢一點,因為我要趕緊穿上鎧甲,以防不虞。
黃昏的時候,秦銳騎馬跑了回來——這傢伙坐不住,時常帶幾個小兵去四處狩獵。其實打獵這種活動,我也是蠻喜歡的,然而白天日頭太毒,附近又少鳥雀,這種情況下,你還去獵個什麼勁兒?那禽獸往往逡巡終日,只能捉著一兩隻野兔,也不知道他究竟以何為樂。
我懶洋洋跟他過去望了一眼,那果然是個好地方,兩面高坡,一面溪水,溪邊密生草木,上午日光無法直曬,非常涼爽,而午後申、酉之間又會有夕陽映照,暖融融的令人昏昏欲睡。「果然是天生福地呀!」我不禁撫掌感嘆,然後立命全軍拔營遷來此處。
然而我才趕到新興縣,距離董亭不到百里之遙,就聽說戰場北移到了武城山。武城山地勢險要,在董亭以北,估計姜維拿不下石營,就繞圈北上,想要奇襲武城以薄董亭之背。其實就用兵原理上來看,此計也不算很糟糕,然而想想鄧結巴這種謹慎人物,他會放著身後如此要隘不派兵駐守嗎?
劉睿笑笑撇嘴:「我還當你在說風水,什麼生地、死地的。你是說這裏利攻不利守嗎?反正蜀賊不會來,咱們就來此躲躲蔭涼,有何不可?」秦銳大怒:「躲蔭涼,躲你個頭!」我急忙擺擺手,制止他的謾罵:「壽長豈不聞『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嗎?本官自有妙計,汝休多言。」
我們三人分析了一個多時辰,卻根本得不出任何結果。誰都知道姜維這混人用兵不按常理,他既可能走最穩妥的道路,也有可能走最危險的道路,更說不定上下都捨棄而取中策。對付一個不按拳理出招的敵人,你除了向上天祈禱外,真的沒什麼辦法可想……
他的猜測很有道理,不過我心想:「鄧結巴把別軍當棄卒,總比你老兄老拿自己部下當棄卒要好呢。」分兵守險?殺了我的頭我也不幹,那樣自己的生存機率實在是太小了——「咱們來分析一下,蜀賊如果東躥,可能會走哪條路?」
鄧安西微微一笑,點頭表示我猜對了,倒並沒有因為話頭被打斷而感到憤怒或者是鬱悶,估計這種情況他早已司空見慣。「貴、貴、貴……」接下來,他假裝喝口水,掩飾自己的磕巴,竭力要把話講完,「貴部人馬不多,不必來武城山增、增、增……嗯,你明白?你們往東去,我估計姜、姜、姜……蜀賊下一步的目標,大概是上、上、上……」
我直直地盯著地圖,看得眼冒金星。「不如咱們直接去上邽好了,」劉睿建議,「協守上邽,等待鄧安西的救援。」「不成,不成,」我掐指計算,否決了這白痴的胡話,「連年兵燹,隴上郡縣大多殘破,上邽守軍更少,加上咱們這不到千人,也根本毫無作為。如果蜀賊真去了上邽,一上午就能端下來,那樣局面就被動了……不過局面被動事小,咱們死在那小破城裡,實在冤枉呀!」
秦銳和劉睿都抬起頭,疑惑地望著我,我咳嗽一聲,一邊想一邊解釋說:「三條道路上,最險要就是這裏,咱們憑險而守,料他姜維無法通過……」「這完全不是可以駐守的險地呀!」看秦銳的表情,簡直懷疑我是否吃餿食吃壞腦子了,「況且,姜維大可以從谷外繞著走,也沒必要進來……」
他看我和劉睿一臉的疑惑,就從我手裡接過毛筆來,在地圖邊緣找了半天的空白處,草草畫了幅圖:「原本的山谷被段水一切為二,谷深不過百尺,東、南、西、北各有一個出口……」「好地方!」沒等他畫完,我就一拍大腿,「咱們就去那裡駐兵吧!」
於是我就將兵馬駐紮在新興城南,然後和秦銳兩人率十多名騎兵,星夜敢往武城,面見鄧安西。鄧安西親守武城,所部兩萬餘人,還包括挾裹來的南安郡兵千把人。我看那些南安兵個個面黃肌瘦,鎧甲不整,被鄧安西殘忍地分配在禦敵第一線,回頭望望自己帶來的騎兵,全都一色的輕便皮甲,擦得鋥亮,個子不高,眼睛可都朝上翻,胳臂不粗,隨便就能鼓起幾塊犍子肉,素質和鄧安西的本部軍馬差相彷彿,不禁感覺面上有光——雖然不得不承認,這十幾個兵都是我和秦銳千挑萬選出來,為的危急時好保護主將逃命的。
我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嚇得魂飛魄散,匆忙間六神無主,只會原地繞圈。好在秦銳那天睡個懶覺沒去狩獵,他在我耳邊大喝一聲:「立刻轉移,離開這死地呀!」才把我從夢中喚醒。「且慢……」我斟酌一下,回答他說,「移營?開什麼玩笑!蜀賊已經入谷,咱們移營還來得及嗎?休得慌亂,我料他們只是往谷中來取水,不會深入,咱們偃旗息鼓,全都藏身林中,他們未必便能發現了。」
然而老天並不保佑,昏人昏招,姜維還真的奔死地衝進來了!事後才知道,那廝是故意這麼乾的,他自蹈死地,為的是引誘鄧安西前來主力決戰。他想的是不錯,蜀賊頗耐苦戰,在如此狹窄的地形中兩相遭遇,勇者必勝,只要鄧安西敢追進來,我軍就凶多吉少。況且,據說他還在谷側布下了另外一著棋子……
鄧安西一見我就問:「狄道兵馬何、何、何在?」我趕緊恭敬地回答說:「下官已命他們兼程東行,料兩日後即可趕到董亭。」「先、先、先別去董、董亭了,」鄧安西搖搖頭,「叫他們前往武城西、西、西,以為疑、疑、疑、疑……」雖然明知道很不禮貌,但我實在忍不住了,插口問道:「以為疑兵是吧?」
這個時候,殺了我頭我也不會想到,蜀賊還偏偏就走了段谷。果然昏人每多昏招,你想躲也是躲不開的!
然而我的判斷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小失誤,蜀賊並不僅僅來谷中取水,他們陸陸續續地,竟然全數開拔了進來,並且越移越近,我略微探出點頭來,就已經可以望見滿谷的旌旗了。「這是死地,」我在心中向上天祈禱,「姜維不可能不清楚這點,他數萬大軍也無法在這裏躲藏,進來幹嘛?不要進來,不要進來……」
妙計?其實我哪有什麼妙計。況且賊人不來,我沒事費神想什麼妙計幹嘛?這都是託辭,只為了秦銳那廝別再廢話就好。死地?老子雖然兵書讀得不多,《孫子十三篇》還是看過兩三遍的,老子難道不知道這裡是死地嗎?
我一開始沒當回事:「呀,蜀賊果然走了遠路。怎麼,他們已到谷外了嗎?」「不、不,」哨探喘著粗氣回答,「蜀賊大軍,已經陸續進谷來了!」
但他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劉睿。「原來如此,妙計呀,」劉季明不禁歡喜讚歎,「咱們確實是當道扼守,姜維如果不來,那是天意,而不是咱們不遵將令……」我瞟了他一眼,微笑道,「季明休如此說,我就怕姜維不來,他若來,定殺得他匹馬不回,嘿嘿嘿嘿。」
我們就這樣在段谷深處不見人蹤的地方躲……嗯,是防守了四天,八月初九,突然有探哨前來稟報緊急軍情。要知道,我可不僅僅消極地防守,我也經常撒出斥候去偵查敵情的,起碼在蜀賊拿下上邽,鄧安西急巴巴趕來增援的時候,我要能及時出谷去和他會合,以策安全。且說那哨探慌慌張張的,我還以為上邽已經被拿下了,沒想到他開口就說:「蜀、蜀賊,蜀賊來了!」
我拿著管毛筆在地圖上圈圈畫畫,有時候是作個標記,有時候只是思考時的隨意所為,很快地圖就被糟蹋得面目全非,東一個王八西一個驢頭的完全不能看了。我一個錯神,再轉回眼來,竟然差點連上邽都找不到了,而在自認為應該畫著上邽城的地方,卻發現一個地名叫做「段谷」。揉揉眼睛,我再細看,發現這段谷在上邽東南三十裡外,三條通路的中間那條由此大繞圈穿過。
想到這裏,我招呼全軍,都從草叢裡爬將起來。這一來不要緊,正在倒退的蜀賊暴喊一聲,轉過身,挺起長矛繼續倒退,前者向後,後者向前,眨眼間亂成一團。我急忙瞄準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員敵將,拉弓放箭,一箭射將過去。
「老爺立功的時機到了!」秦銳聞言,眉開眼笑,我卻在心裏嘀咕:「老子還沒立功呢,什麼時候輪到你了?」於是就帶上秦銳、劉睿等將,點起三百騎兵、六百步軍,兼程開往石營,同時叫李越的兵馬速速東來與我會合。
某日中午,我正躲在樹蔭下啃著香瓜,突然劉睿髮髻散亂,粗胸半袒地跑過來,滿臉都是喜色。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回答說:「小人在附近轉了一圈,發現正南方有片密林,好風涼,好舒爽。特來請令,咱們不如移營到那裡去吧。」
鄧安西的鈞旨就在蜀賊攻擊石營的第二天送到了襄武。他判斷說姜維此番出兵,主力純在祁山一線,並且似有所待,估計後面還有增援,隴西暫時是安全的。他要狄道都尉即刻將臨洮守軍東移往董亭方向,從側面夾擊蜀賊。
看秦銳的眼神,分明在說:「慌亂?慌亂的是你吧。」這種眼神簡直是侮辱上官,我哪有絲毫慌亂?你不看看劉睿,他竟然眨眼間已經爬到樹上去了——猴子也不見得有如此敏捷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