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外志》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十一回 旗舉幡舞箭傷姜維 酒酣耳熱分說劉禪

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十一回 旗舉幡舞箭傷姜維 酒酣耳熱分說劉禪

好在我早就擬定了腹稿,當下清清嗓子,從容地回答道:「蜀賊上隴,糧道不通,利速戰而不能久持,大人故以久持之計,扼其于武城山。我料姜維計窮之下,必自蹈死地,以引誘大人主力與戰。下官探查上邽附近地形,唯此一處,可謂天然死地,雖死而不通透,尚有反敗為勝之機,故知姜維必來此也,乃預先於谷中埋伏。」
「這裏便是成都呀……」劉睿三指拈起一枚下酒的蠶豆,拋到桌案的西南角落,然後就開始他滔滔不絕的講演。不可否認,這傢伙知道得真多,從黃皓新近獻給蜀主一班女樂講起,到蜀主扯了其中兩個上榻去胡天胡地,再到將出女樂來大宴群臣,全都講得有聲有色,有如目見。關於蜀主夜御二女的故事,竟然還有細節呢,聽得我那個血脈賁張!
戰利品運回隴西后,我並沒有全都用來充實軍備,因為誰都清楚,光有充足的鎧甲、兵器、旗幟,沒有餉錢和兵糧,士兵是無法打仗的。我要把富裕下來的物資拿去周轉,爭取錢而生錢,生生不息。當然,能讓錢生錢的最好最快的方法就是商業,這方面,老馬和李越都是高手……或者不如說,馬氏家族和李氏家族都擅長此道。他們長年私運茶、鹽、鐵等貨物去羌中,換回毛皮、牲畜,這在隴西是盡人皆知的事情,而身為太守的我,也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看見。
這段話我謀劃了一路,自詡頭頭是道,倉促間你找不出絲毫不合理的地方。果然鄧安西聽完以後,略點一點頭,臉上露出了難得的微笑:「原來如此。大人料、料敵如神,本人欽、欽、欽、欽……」
現在有了郡太守做後台和出資者,馬、李二姓倒騰物資就更順當了,不僅如此,鍾愛華等羌中貴姓也幫了我很大的忙。「論牛羊,我鍾羌是最好的。我這便修書一封給叔父,讓他比時價抬高一成收大人的貨,再壓低一成給大人出貨,只要大人不再販去別族便可,何如?」他還特意獻上一張上好的狐皮,悄悄進言。
秦銳大為不平:「奶奶的,老爺跟從大人出征,在段谷破了姜維,咱們在奮戰的時候,他劉季明還爬在樹上不敢下來,幹嘛這都尉的位置給了他,不給老爺?!」我好言撫慰,告訴他只要忠誠勤勉,遲早總有升官發財的機會。其實道理不說也很明白,他劉睿是前朝國姓,家系源遠流長,隴西秦氏又是什麼身份了?可惜李越本族就在隴西,必須遵守本州人士不官本州的原則,否則這都尉一職應該是他的——雖然他並沒有參与最後的決戰。
於是我朝秦銳怒喝道:「你既然看清了旗號,為什麼不趕緊追?!」秦銳長嘆一口氣:「晚了……他已經跑了……你要老爺我追,你倒先鬆開我的韁繩呀!」
這員敵將穿著普通,也沒大紅的披風,也沒黃金的盔飾,品級應該不會很高。他立馬在一面大纛下,秋風乍起,吹得大纛「烈烈」翻卷,我也看不清上面字樣。聽到陣后異響,士卒驚呼,此人駁馬轉過身來。我可不能容他轉身,他好歹是個當官的,萬一就此勒束部下,排開陣列衝殺過來,我恐怕還沒來得及喊投降,就先變成蜀賊槍下之鬼了。
他的潛台詞很明白,那就是說狄道的軍事也全都交給了我,他雖然掛著都尉頭銜,其實還願意當我的部下,甚至是清客。我想他也明白,劉氏作為前朝國姓,從來都是遭忌的,如果沒有我的提攜,他就算暫時出人頭地,也很快就會被抹掉。不過我倒是搞不明白,上面為什麼偏看中一個姓劉的……是司馬公寬宏仁慈呢,還是……不,一定是司馬公寬宏仁慈,那是斷然不會錯的!
嘿嘿,老小子,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問。我自蹈死地,如果沒有個講得通的理由,只是為躲蔭涼的意圖就會被發現,而以鄧安西那一板一眼的死性格,膽怯避戰,即便湊巧立功,他也不會因此獎賞我的。我白射姜維一箭,若不能得到點獎賞,甚至反而從此被鄧磕巴看不起,那可有多冤呀!
十一月,又有一道明亮的曙光照耀在我頭上,讓我看清了前進的金光大道:朝廷下詔,要我趕赴都城洛陽去陛見。我竟然有機會面見天子……更重要的是,肯定因此有機會面見到我所仰慕、崇敬的司馬公,這可真是意外之喜,祖宗墳上都大冒青煙呢。
既然清楚了這一點,我就也讓劉睿在生意上插上一腳,一方面拉他下水,另方面也讓他和老馬共處一段時間,好逐漸解開兩人之間的心結。我特意自掏腰包,請二人來喝酒,席間探討販物羌中的問題,並且拉著兩人的手說:「信翔、季明,全靠你們了。你們一定要精誠合作,千萬別因一點小事就生嫌隙。若生嫌隙,這事情就容易敗露。」我相信他們都是聰明人,就算心中不豫,也不會暗中使絆,搞得大家都下不來台。
其實這點我早就有所料及,但線索並不明確。確定這一點后,那麼上回老馬請斬劉睿的緣由也就一清二楚了。雖是走私,也要做足表面文章,他們總是利用互市的機會,虛報貨物數量和種類,如果按照劉睿所說罷了互市,這條通路就要斷絕了,你說老馬怎能不怒?
段谷之戰,蜀賊精銳喪失殆盡,上將被俘被殺者不下十員,姜維變裝逾山而走,逃得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究其失敗的根源,一是他所期盼的側面夾擊部隊並未能及時趕到戰場,二就是我軍突然在他身後死地中出現,讓他以為鄧安西早就識破了他的計謀,從而肝膽俱裂,再無戰意。
我知道鍾羌想要壟斷大宗的鹽、鐵貿易,好再倒手賣給別的羌種,于中牟利。不過商業的事情就是如此,只要道路通暢,那就萬事順遂,而保證通路者多分一杯羹去,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於是我欣然同意,也藉此收服鍾羌之心,終究他們的遊牧地距離襄武最近呀。
妖人多異事,但這類異事總不如夜御二女來得提神,時已夜半,我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連打哈欠,有點睏乏,劉睿才好不容易一路北推,終於講到了漢中,講到了姜維。我掐自己的大腿一把,強打精神,只聽他說:「原來九月間段谷大戰,姜維與偽鎮西大將軍胡濟共約進犯上邽,胡濟失期不到,姜維才被我軍殺得大敗。退回漢中后,他被迫上書自貶,降為後將軍,行大將軍事……」
一回到襄武,我就把自己親信這幾人的功勞都報了上去,包括秦銳、劉睿、李越隨同出軍,包括老馬、小馬、水缸等留守郡城。還沒一個月,朝廷的嘉獎令就到了襄武,加我護西羌校尉銜,罷免蘇處的狄道校尉職,而以劉睿代之,餘人也皆各有賞賜。
隴西今年收成不錯,加上私販貨物的利潤,郡衙上下,大家都吃了個腦滿腸肥。最可憐的是蘇前都尉,被朝廷調任涼州,躬著腰,苦著臉,還沒吃到秋收的甜頭,就被迫要離開襄武遠去赴任。「此人大是不爽利,」小馬私下對我說,「臨走的時候,扯著幾個婊子的手哭哭啼啼的……涼州也不是沒女人,他何必如此悲傷?」是呀,涼州不是沒女人,但卻沒有你如此上心的皮條客了呀,我嘴裏不說,心中可在竊笑。
因此我瞄準他的腦袋,狠狠就是一箭射去。敵將促不及防,匆忙間把脖子一縮,可惜只射中盔纓,沒能取下他的小命。不過任何人都受不起這種驚嚇,那將驚呼一聲,駁馬就走。他這一走不要緊,大纛就此橫拖,蜀賊四下潰散。
劉睿倒很識時務,一拿到官誥,立刻前來見我,跪下就磕頭,那諛詞是如同黃河之水,滔滔奔涌不絕:「小人能有今日,全靠大人的栽培。不過小人不通軍事,狄道城池殘破,我也不願意前往彼處。請大人容小人在襄武城中吃口安生飯吧,狄道都尉所部,便請大人辛苦代勞。雖是不情之請,小人知道大人為國為民,是定不會推辭的。」
天老爺呀,蜀賊新封了大將軍,這都不算有價值,他劉季明整天就知道把什麼樣的情報上稟給我呀!其實此人並非情報幹才,他只是超級八卦而已吧……我此刻真恨不得一箭把這小子射死算了——如果他距離我再遠一點,在有效射程內,我肯定會那麼乾的!
我身體前傾,「喏喏」連聲,困意立刻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進京前,我先完成了一系列周密的部署和準備,內政交給老馬,軍事交給劉睿是不用說了,我還特意擺下一桌酒席,和劉睿懇談了一個通宵。我主要的目的是向他打聽蜀中的內情,要他不管大事小情,是眾人皆知的謠言,還是藏如珍寶的秘辛,全都一毫不剩地給我倒出來。劉睿這廝酒量不大,才兩盞落肚,目光就有點迷離,我急忙搶過酒壺來,再不給他倒滿——這種狀態正好,酒酣耳熱,意氣飛揚,可又不到膽敢信口胡沁的地步。
鄧安西將所有虜獲,包括鎧甲、器杖、糧草,都分了一成給我,以雙方兵力對比來看,這已經算是重賞了。此外,他還表示定會上奏朝廷,彙報我的英勇事迹,請求頒獎。其實他是否上奏朝廷我倒並不是很在意,他若能在司馬公面前多多美言幾句,我就感激不盡了。
我帶著秦銳等人,配合鄧安西內外夾擊,殺得蜀賊大敗虧輸,倒也斬敵近百,奪取大纛兩面並器械無數。事後我暗擬應對的腹稿,匆忙前去拜見鄧安西,果然鄧安西見面就問:「貴、貴官如何料到姜維會走段谷,而先在死地埋伏?」
我才回到襄武城中,水缸就不負所望,終於打聽出了老馬和劉睿心結的根由。原來老馬以大姓嫡派的身份隱於隴西,前此只做一個小小的書佐,是有其很深用意在的。朝廷為了防止地方坐大,非特例,本州人士不得擔任本州之官,而太守辟舉的佐官、書吏則不在此限。老馬做不了隴西的官員,只好來做書佐,真實目的是為馬氏向羌種私販貨物做聯絡人。
漢大將軍?費禕死了以後,蜀賊又新封大將軍了嗎?我正在疑惑,劉睿湊到我耳邊,低聲稟報道:「大將軍就是姜維,他是年初才被加封的偽職……」我沖他一瞪眼:「為何早不稟報?!」劉睿囁嚅著說道:「這種消息,我以為沒多大價值……就只吃飯的時候和壽長他們幾個隨便提了一下……」
秦銳此刻已經上了馬,大叫道:「沖呀!」我一把揪住他的韁繩:「沖什麼沖?窮寇莫追……況且,要防備蜀賊的下一輪進攻,還是固守為好。」秦銳低下頭來,表情奇特地問我:「你沒看見那旗子上的名號嗎?」我搖搖頭。秦銳突然大吼道:「棋子上寫『漢大將軍』!咱們幹嘛不追?!」
好歹你也把這兩個字說完呀,讓我聽聽究竟是「欽佩」還是「欽服」。然而鄧磕巴咬了半天牙關,終於還是喝口涼水,把死講不出來的那個字給生咽了。
為將者,不能不熟習弓馬。騎馬從來是我最喜歡的遊戲——雖然以前窮的時候往往只有驢騾可騎——射箭卻是這半年才剛學會的。不過我相信自己很有習射的天賦,雖然弓不算硬,箭不算長,出門打獵射地上的走獸,幾乎每矢必中,就算射天上的飛鳥,也有四成把握——如果射程夠得上的話。因此才從地上爬起,我就把弓箭抄起來了,瞄準最近的一員敵將,「嗖」的一箭射去。
蜀主的香艷故事講完,然後就是蜀中妖人列傳,其中最妖的據說是個名叫譙周的傢伙,巴西人,當的是偽朝的光祿大夫。此人善觀星象,據說當年諸葛亮死在五丈原,這傢伙隔著十萬八千里的就預先算到了。最近因為姜維老吃敗仗,此人就到處散布悲觀情緒,說什麼又有將星殞于漢中,說什麼西南帝星不明,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