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外志》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二十二回 莽姜維撤漢中重門 忠王經告魏宮奇變

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二十二回 莽姜維撤漢中重門 忠王經告魏宮奇變

然而現在姜維也不知道是聽誰挑唆的,竟然自己把這張巨網給撤了。我懂得他的意思,他是想自虛漢中,引誘我軍進去,然後憑藉那幾個重鎮來牽制我軍的主力,自己去把門一關,就可以收到殲敵的大功。然而我軍中不全是傻子,除非王尚書那種經學大師領兵,否則誰會不以重兵保障後路?誰會頓兵在你堅城之下而毫無動作?別說鄧結巴了,我都不會上他這種當!
這兩個人,不會是我國潛伏過去的姦細吧……
真正名實相符的宰相就是丞相,古時也稱相國,這個職位後漢就不設了。不過數百年間,這個職位偶爾也復興過幾回,都有誰呢——漢末董卓做過相國,我朝太祖武皇帝也做過丞相。相國或者丞相,放在今天,那不再是真宰相的同義詞,而變成了權臣的重要標誌。尤其是太祖武皇帝,他先當丞相再封公,然後由公晉陞為王爵,等到晏駕歸天,王爵歸了文皇帝,文皇帝就老實不客氣地禪了漢室天下……
我們這些「馬門走狗」,也不能說前此從來沒有過改朝換代的想法,然而那種期盼實在是太遙遠了,誰都不敢往深里去憧憬。可是現在朝廷這份詔書一下,似乎是明擺著告訴我們:「快了,快了,司馬公正位為君,應該用不了十年。」當今形勢,司馬公權傾朝野,做朝廷的直臣是虛的,做司馬公的臣子是真的,然而司馬公名義上還是大魏的臣子,臣子的臣子就是陪臣,做陪臣總歸好說不好聽。如果既能得到實權,又是朝廷(新朝)的直臣,那何樂而不為呀?
聽到這裏,我才明白盧炬提起我尚無子嗣的話頭是什麼用意。當下笑笑問許璞:「司馬公已有數子,難道還不滿足么?」許璞還沒回答,盧矩先搶著解釋說:「此葯非止能廣嗣,更有奇功,男子服下,金槍不倒,夜御十女——司馬公所求者,唯此而已。」
然而這種太平無事只是表相而已,其實內中重重潛流,我雖然不可能毫無察覺,卻也如同盲人摸象般瞧不真切。等到潛流突然變成巨浪,差點就把我給捲入深淵,幾無葬身之地。
還記得當時秦銳是一臉的不屑,我和老馬聽了可頻頻點頭。什麼叫真本事,這才叫真本事,想出人頭地就得認清主子。好比方我的主子是誰?當然不會是年輕氣盛的當今,而定是司馬公呀——雖然司馬公未必以為我忠僕,但只要我不懈地努力下去,總有那麼一天……
噫,原來許璞獻給司馬公的竟然是春藥么?難怪他聽了盧炬所言,微黑的面孔脹得通紅——以進獻春藥得到寵信,說出去是不大好聽。不過我安慰許璞:「上有需,下必殫精竭慮以美成之。只要司馬公喜歡,咱們用什麼手段,獻什麼東西都是無妨的。子璫休聽作煊說嘴,君非凡俗,不必在意那些俗論。尊天敬祖,事君至誠,這才是大德,除此以外皆為小節,無需顧忌。」
既然是黃皓的親信,那麼給姜維遞昏招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姜維從來是兩耳不聞朝廷事,一心只打窩囊仗的,可偏偏有回去成都述職,聽了諸葛瞻等人的挑唆,上書請求蜀主劉禪疏遠黃皓——諸葛瞻他們自己不敢碰黃皓,就拿姜維當槍使。黃皓當然不會被這個政治白痴扳倒,可從此就對他恨得牙痒痒的,尋機報復。嗯,黃皓指示劉宙去給姜維遞昏招,巴不得他吃個敗仗好人頭落地,這是可以理解的。
當丞相或者相國,這是奪取天下的第一步呀。
於是衷心恭賀,同時心裏在想:「老子要還沒有結婚就好了。」盧炬笑得非常得意,隨即朝我眨眨眼睛:「君侯娶妻也有數年了罷,怎如今膝下尚虛?」
但不知那谷文海又是何如人也?難道也是黃皓埋在姜維身邊的一枚釘子?我回信給劉睿,要他好生打聽此人的根底。
本朝制度大抵延續後漢,以外朝三公為名義上的宰相,以內朝尚書、中書為實質上的宰相。三公有宰相之名,祿高爵顯,威風赫赫,卻沒什麼實權,尚書、中書有宰相之實,但品級卻並不算高。這內外兩套班底,合起來不下兩伍一什的宰相,互相掣肘,互相牽制,誰都不能翻了天。真正掌握政權的,從前漢武帝開始就是大司馬大將軍,也就是本朝司馬公從前擔任過的職務,不過大司馬大將軍若不加錄尚書事的頭銜,其實算不得是宰相。
劉宙的情況我很清楚,自從在狄道城下和他的破陣營交過手以後,我就派劉睿詳細打聽過相關情報。據劉睿述說,這個「破陣營」劉備在世時就創建了,最初的司馬是嚴顏,嚴顏死後是劉式,劉式繼父職當監軍后將軍以後是習隆,然後才是劉宙。劉宙字漢宗,據說和前漢荊州牧劉表有點親戚關係,祖父跟著劉備入蜀,屢立戰功,兒孫都得要職顯爵。劉睿對這個劉宙可是讚不絕口,嘖嘖稱奇:「此人真有大才,竟能抱上黃皓的粗腿。你看吧,上次姜維吃了敗仗回去,很多軍官都被貶了,只有這個劉宙,反而陞官晉爵哪!」
可笑蜀人不懂這種大智慧,竟然還給劉宙編個外號,稱為「大貓」——黃皓喜歡養貓,就形容劉宙是趴在主人腳下磨磨蹭蹭的一隻肥貓。你說他們有多可笑?貓有什麼用?要狗才有用呀!我相信劉宙定是我輩忠犬的楷模,有機會還要與此人陣前再見。
「元宗,國難當前,全要仰仗你呀!」
蜀賊的漢中防務,向來是做得很好的,所謂「實兵諸圍以御外敵」,各屯、各城交織成一張嚴密的大網,牽其一點而全身動。當年曹元侯和曹爽先後領兵去捅過這張網,結果強人撞上去是個死,白痴撞上去也是個死,全都殺羽而歸。
本想轉移話題,聊點別的,盧炬卻陰笑著朝許璞撇一撇嘴:「膝下尚虛,並無要緊,只要子璫肯幫忙,君侯很快就能子孫滿堂的。」許璞擺手說:「休要取笑。」盧炬卻放不過他,繼續對我說:「你道他時常獻與司馬公的是什麼葯?那是他祖傳的房中良藥,功效最佳。」
這段時間,國家倒是很太平。西蜀姜維自從響應諸葛誕北侵,被鄧結巴給打了回去,他就再不敢妄動刀兵了——沒想到這傢伙也有學乖的一天——退守漢中。劉睿還給我送來了他所偵查到的蜀軍的布防情況,我看后差點沒笑岔了氣。那姜維竟然撤守諸圍,僅以重兵屯漢壽、樂城、漢域三地,這不分明是打開大門,拱手讓咱們殺進去嗎?
許璞感激地朝我一拱手:「知我者,君侯也!」然後立刻表示過兩天就給我送葯來。
況且,如果司馬公正位為君,我們這些人就是開國功臣了。當開國功臣可是好處多多,一般都會給快好封邑,給個顯爵位,子孫世襲,所謂「山河帶礪,罔世不替」是也。我們雖然不敢宣之於口,可心裏都在憧憬這一天呢,別人不提,賈公這些天就連眼睛里都滿是笑意,這是個人就看得出來呀!
於是我去見司馬公,建議說此刻伐蜀,正其時也。司馬公懶洋洋地回答說:「鄧征西也有此議。」自從破諸葛誕以後,群臣皆有封賞,鄧艾雖然沒有直接參与此戰,但他隴上守得很穩,所以被提升為征西將軍了。
雖然如此,等病好了,我還是堅持服用許氏的良藥,果然沒到年底,妻子就懷上了身孕,讓我這個開心呀。不過妻子懷孕以後,卻有一事不美,那就是無法和她同房了。許氏的葯我也不敢再吃,並且時常會懷念在隴西的生活——若在隴西,就算沒有侍妾辛氏,隴西那麼多漢女、羌女,有小馬和鍾愛華穿針引線,我床笫是總不會空的。可惜呀,妻子嫉妒心太重,更可惜呀,京城四外都是眼目,做任何事情都不敢暢快淋漓,總要考慮自己的名聲。
可是男人結婚數年還沒有孩子,總會惹人猜疑,猜你是不是精力不足,甚至不能人道。所以盧作煊這話問出來,不由我面色一沉。我知道這廝向來如此,嘴巴刁得不得了,專喜歡挑人不愛聽的話來說,他倒未必有什麼惡意,就象他習慣小偷小摸的,其實並不靠這種手段來養家。
許氏之葯,果有奇效,我按他說的每五日一丸,當真變得龍精虎猛,只可惜內帷並無十女,終究無從驗證盧炬的話——想來司馬公是有這個資本來驗證的。
我雖然受命擔任武衛將軍,統率武衛營,負責京都更主要是宮廷的禁衛工作,然而頂頭上司是賈公,那是位貪贓唯恐不多,攬權唯恐不大的人中龍鳳,新五營大小事務莫不直接統領,我只是個不用動腦子的執行者而已——賈公還要見天去拜謁司馬公,為了大將軍府上的大事小情奔走,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的精力,真是能者無所不能呀!
然而好事多磨,正在開心著呢,噩運也隨即降臨到了我們頭上。到了本年的五月四日,那天輪到我值班,在皇城四門轉了個圈子——雖說禁軍事務都由賈公說了算,我終究掛著武衛將軍的頭銜,不可能徹底甩手,整天呆在家裡不出門,平常巡視、訓話之類責任還是要負的——眼看天色漸暗,我正打算回府去看看妻子今日身體如何,問問大夫何日才是產期,突然看到一個人氣喘噓噓地跑過來,見到我一把揪住:
我沒想到這傢伙話題轉得那麼快。他問我為什麼還沒有兒女,我該怎麼回答?前陣子漂泊在外,老婆一無所出是理所當然,現在都住在都中,歡聚數月了,那娘兒們卻還是屁也不放一個,確實讓人心焦。然而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命中有便有,命中若無,哪怕你妻妾成群,夜夜不空,也是得不著子嗣的。
其實朝廷從征淮南回來,就要給司馬公相國的頭銜,司馬公一直推辭,朝廷一直勉強,到了今天,司馬公他老人家終於不再推了。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司馬公那推辭是假的,他大權在握,如果真不願意當相國,朝廷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來嗎?如今司馬公不但相國到手,公爵也到手,還給加了九錫——篡漢的王莽也加過九錫,太祖武皇帝也加過九錫,這徵兆還不是明擺著么?
我騎在馬背上低頭一看,此非旁人,乃是老相識,尚書、經學大師王經。
不過我是個急性子的人,某次連服兩日,結果反倒大病了一場,連續半個月下不來床。許璞來給我按了脈,開了幾劑湯藥,然後警告說:「事不可足,滿而必盈,否極則泰。君侯需約束自己的性子,性子不可太急,否則好事也會變成壞事。」我聞言連連點頭,感謝他的提醒。
有賈公在頭上罩著,其實我武衛將軍的工作並不難弄,還能省下很多清閑時間來繼續各處拜訪,遞送禮物。這些天,許璞、盧炬也經常上門來會,我們三人飲酒作樂,暢談天下大事,倒是非常的投契。到了五月望日,兩人又相攜前來,下帖邀請我次月去參加盧炬的婚禮。「新人乃陳郡何氏之女,」許璞介紹說,「是何司隸之孫。」我聞言嚇了一跳,想那司隸校尉何曾本是安平郡公的好友,何家和司馬家關係密切得不得了,盧炬能攀上這門親事,可謂扳住了龍鬚,料想不日就會飛升的。
西蜀再無動作,東吳更是內亂不斷,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了。據說孫綝在北援壽春,大吃敗仗以後,回去就把僭主孫亮給廢了,另立了一個叫孫休的孩子。結果孫休上台不久就設個埋伏,把孫綝逮起來砍了腦袋。難得我在京城為官的日子,國家社稷少有的太平無事。
我很相信劉睿的情報搜集能力,別看他正經軍國大事打聽不出來——這回要不是姜維動作太大,而且明擺著大開漢中之門給我們看的,劉睿也未必會向我稟報——那些犄角旮旯里的小事,他探聽得可清楚呢。果然,時間不長,隴西就有信來了,劉睿告訴我說,給姜維出主意的共有兩人,一個就是我多少打過一點交道的蜀破陣營督劉宙,還有一個是長史谷書字文海。
我也很快就知道了司馬公究竟在擔憂一些什麼,不過那是后話,暫且不論。我只是立刻派快馬送信給劉睿,要他打聽清楚了,是誰給姜維出的這餿主意?姜大胆雖然笨,似乎也想不出這種爛招。
且說轉眼就到了甘露五年的四月份,朝廷下詔,任命司馬公為相國,封晉公,並加九錫。消息傳來,我們這些「馬門走狗」莫不歡欣鼓舞,彈冠相慶。
雖然鄧艾也有此議,但是我看司馬公的樣子,卻並不想在此刻動兵。怎麼了?春藥吃得太多,女人身上滾得太猛,精神頭不濟了?不,不,不,我怎能有此不敬的想法,司馬公定然另有通盤考慮,以我之能,當然是無從揣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