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外志》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二十六回 姜伯約出隴趨洮水 谷文海設伏登武山

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二十六回 姜伯約出隴趨洮水 谷文海設伏登武山

姜維本是隴上豪門出身,據說他姜家和羌人關係一直不錯,所以屢次攻打隴西,這本在情理之中吧。不過這傢伙也狡猾,要取隴右,先出祁山,每每兜個圈子西進以迷惑我軍。我和他交鋒次數不多,竟然事先沒能總結出這個規律來,鄧結巴可和他打交道不止十來回了,當年跟著陳泰老頭就和姜維干過無數仗,所以他算姜維,比我要算得明白。
鍾愛華拱手道:「可召李都尉之兵自狄道南下,助守西城。姜維圍西城而不克,我再薄其後背,前後夾擊,定可破之。」嗯,經過我多年調教,這個羌人大老粗頗有長進嘛。我滿意地點點頭:「此言至當,可依計行之。」
我正在琢磨如何行止才好。敵人在山上,我所部又都是騎兵,仰攻肯定是要吃虧的,可是又不能放著他不管,我前腳一走,他後腳肯定下山來——對呀,那傢伙又何必現在現身?先放我過去再下山豈不是好?難道他已經算到我後面還有步兵跟進么?我不如在此暫歇,等李越率步兵到來,然後一起攻山,或者留下一支部隊監視敵人,自己放膽西進。看山上蜀賊的樣子,應該不超過五千步卒,我有兩萬余軍,都聚齊了,還怕他么?
林梓倒還算是個聰明人——或者是他自我吹噓聰明——他進諫說:「此乃馬謖守街亭之計也,設敵前來圍山,奈何?」谷書哂笑道:「形勢不同,豈可一概而論?當初馬幼常所登,是一小山也,固可圍之,我此上武山,延綿數里,如何圍困?武山上固多清泉,也不虞水源為敵所斷。我今日便要教爾等知道,軍形萬變,毫釐之差,而利鈍迥然不同。」
正在這樣想著,突然山上又是鼓響,只見谷書把羽毛大扇一揮,蜀軍吶喊著就疾衝下來。這還真嚇了我一大跳,那傢伙究竟想幹什麼?我知道他是書蠹,是好謀而無謀之輩,可沒想到竟然無謀到了這種地步!居高臨下,確實勢如破竹,然而我所部不是步兵呀,是騎兵呀,他以步卒從山上沖我的騎兵,那不是失心瘋了嗎?
這一仗打得好輕鬆,殺死蜀賊七百餘人,餘眾大多做了俘虜,只有谷書見機得快,早就棄車從小路逃下山去,不見影蹤了。我押著俘虜來到閭井,揀一處好宅子安下大營,就叫提俘獲的敵將來審。此番所俘敵將七名,其中一個,正是那被禽獸一度打暈的,我看著好生的眼熟,問他名姓、職務,回答說:「某乃姜大將軍麾下,前部督、綏武將軍配下,左軍第四都尉林梓是也。」
他總不會去學馬謖,以為「居高臨下,勢如破竹」,就可以打敗我吧?
哦哦,我想起此人來了。想當年我初到隴西,就趕上姜維北侵,王經那腦殘在洮水被殺得大敗,蜀賊一哨人馬趁隙來偷襄武城,被我和禽獸等人打敗,領頭的就是這個林梓。哼哼,這一晃眼七年過去了,老子從小小一個隴西郡書佐,積功升為雍州刺史、振威將軍、美陽亭侯,為朝廷方面大員,他林梓卻還是個小小的都尉。此人之無能,亦由此可見一斑。
我召集幕僚們商議,禽獸等人都建議說:「蜀賊欲圖天水,先必取西縣,可密于縣內外布設重兵,圍而兼之。」我看了半天地圖,搖搖頭說:「蜀賊悍斗,我兵力不足,恐難以合圍。」老馬問:「何不遣人齎信往鍾提去,請鄧征西率軍來會?」
我詢問蜀將們姜維的去向,敢不回答的,就叫禽獸親提大刀,一刀一個,砍下首級來。砍到第四個,正是林梓,這小子嚇得面孔煞白,跪地求饒說:「小人願降,請大刀慢些兒下者。」
不用等我下命令,秦銳和鍾愛華腦袋雖然不大好使,這點臨陣經驗還是有的,當下騎兵「呼啦」一聲左右分開,馳出一箭之地。我本人也跟著秦銳那一隊漢騎,就在寬度不大的道路上猛向西跑,然後兜個小圈子繞將回來。時機把握得真真好,我們才轉過頭,蜀賊們就已經下得山來了。
對方羽毛扇輕輕一揮:「某乃姜大將軍幕下長史谷書是也。」
我雖然想通了這點,但終究是馬後砲,這個時候整合全軍於後追擊,恐怕還沒等看到蜀軍的旌旗,姜大胆就已經被鄧結巴給打敗了,忙活半天,還是一點功勞都沾不著。這可怎麼辦呢?我只好再次召來幕僚們商議。
蜀賊吶喊衝鋒,直薄山下,卻撲一個空,還在發愣,左右騎兵已經猛衝過來。好一頓砍殺,殺得蜀賊呼天搶地,潰不成軍。秦銳殺得性起,連斬二將,末了還想沖近高山去往山上放箭——這就畫蛇添足了,結果山上還留著谷書以下數百人,一頓亂箭,射死了禽獸的坐騎,把他顛下地來。
韶光荏苒,眨眼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我每日在長安辛苦播種,終於辛氏感受雨露,身懷有孕,使得我這個高興呀。就在這個時候,也就是景元三年的九月份,我偶爾接到劉睿有關蜀中內情的信報,分析過後,感覺那姜大胆有點耐不住性子,可能又打算北侵了。於是我調動本部兵馬,離開長安,秘密地潛向廣魏郡清水縣外駐紮。嘿,我算得還真沒有錯,才到清水,大貓就有密信送來,說姜維整兵經武,打算次月動兵,再出祁山,指向天水。
我承認谷書說的話有點道理,然而以步卒從山上沖我騎兵,這傢伙究竟和馬謖有什麼區別?姜維專信用此等人,又如何能夠不敗?!
且說我回到長安以後,再度淪入無所事事的境地,雖然清閑,卻也無聊。許璞、盧炬等人不時有書信傳來,說鍾會總想滅蜀,見天在司馬公面前進言,司馬公以問鄧艾,鄧艾卻回答說:「蜀政雖敗,兵力未受大挫,應待其釁而徐徐圖之。」反對立刻出兵。
我與「大貓」劉宙在散關外林中相會,交談良久,執手相惜。臨了商定,姜維那廝若有北侵之意,他就立刻派人潛出散關,送信於我,並在信角似乎不經意地滴上一點淡墨為記,就算被蜀軍截獲,他們也無法偽造和篡改。
商議的結果,為今之計,只有疾趨臨洮,斷姜維的後路。就算鄧結巴打敗了蜀軍,只要不是全殲,蜀軍肯定就近南歸牛頭山,到時候我以臨洮為據點截殺之,多少能斬獲一些首級,功勞算不上大,總好過空手而歸。於是我留劉睿繼續守著西城,以防萬一,叫李越率步卒於後,親與秦銳、鍾愛華等將率羌漢千五百騎快速西進,直下臨洮。
若非諸葛亮已經死了無數年了,就看此人打扮,與民間傳說孔明一般無二,我還會以為那老傢伙又從墳里爬出來了呢。細觀此人,三十上下年紀,倒也相貌堂堂,只是一張瘦臉毫無血色,兩道吊眉如遇重喪,多少有點陰氣森森。眼看蜀軍在山上,我在山上,相隔豈止一箭之地,我也就暫時定下神來,大叫道:「來將通名!」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問劉睿說:「你也姓劉,原出蜀中,他劉宙也姓劉,你們可有親緣?」劉睿搖頭道:「下官是嫡派的前朝後裔,漢荊州牧劉表是某叔祖,那大貓卻是南中蠻夷冒的劉姓,與下官並無親緣。」我「哈哈」一笑:「我朝有冒姓秦的羌胡,彼處有冒姓劉的蠻夷,異日叫他二人相見,料是投契的。」談笑不提。
據林梓報稱,姜維此番北侵,兵馬不多,只有四萬餘人,所以不願多留截擊部隊,是谷書自出請命,說武山附近地勢險要,給他四千步卒,便千軍萬馬也難以通過。姜維素來信愛谷書,就將後路託付給他,自己直趨洮水去了。谷書斷後,諸將都說應該當道紮營,或者前取閭井,鞏固防禦,但谷書卻說:「我看武山險要,咱們上山安寨,若有敵來,居高而下,可以踏破之。當道安營,純守御耳,如何立功?」
一員蜀將看到這個機會,策馬擰槍來刺。好禽獸,不慌不忙地在地上打一個滾兒,避過來招,隨即就腰間拔出環首刀來,「咔嚓」一刀,斬斷了來將的馬足。來將哀嚎墜地,我正好就在左近,於是上前一矛,直頂他的咽喉。賊將不敢再動,禽獸撲過來,狠狠一拳打在他下巴上,打得那賊幾乎騰空而起。他才落地,就有小卒上來抹肩頭、攏二背,給捆了個結結實實。
鄧結巴這傢伙從來謹慎有餘,魄力不足,我不知道他面對那沒頭腦的姜大胆為什麼總如此縮手縮腳。換了是我呀,立刻就上書司馬公,要他大起三軍,滅了那西蜀小寇,到時候三分天下有其二,司馬公威加四海,就好正位稱尊了,我們這班走狗也好跟著更進一步,帶礪山河。不過我終究不是鄧結巴,不是征西將軍,換在自己現在雍州刺史這個位置上,這種話就不好說了。如果司馬公聽了慫恿,起兵伐蜀,那麼總統三軍的不是鄧結巴就是鍾士季,怎麼也輪不到我一個刺史,我又何苦要上書勸諫,為他人做嫁衣裳呢?
且說臨洮在洮水以南,洮水自西向東,在臨洮城外折而向北。臨洮與天水之間有座高山,名為武山,主峰高兩千仞,當真巍峨陡峭,險踞一方。那高峰之南,有個小鎮,名叫閭井,當我統率羌漢鐵騎馳近閭井之時,忽聽身左山崖上一棒鼓響,匆忙轉頭望去,只見張起無數旌旗,斗大一個「姜」字迎風招展。
哦哦,這個就是曾經建議姜維撤漢中重門的長史谷書谷文海呀。我曾經向大貓打聽過此人,大貓當時一撇嘴:「紙上談兵,書蠹一個!」他說這谷文海自詡智廣,好為姜維划策,雖然策必不中,但因為崇拜諸葛亮,所以深得姜維信任。撤漢中重門就是谷書和大貓一起提出來的,大貓乃是受黃皓的親信、右大將軍閻宇指使,只想姜維吃個大敗仗,他好取姜維而代之,而谷書出此計,倒還真以為是有用的呢。
事後一想,我才恍然大悟,原本自己只要腦筋多轉幾個彎,也是能夠算到姜維北侵的大致路線的。漢中雖號天險,只是道路難行,南北通途可不止一條,而出漢北侵,一般情況下也有三種戰略可以實施:一,東路齣子午谷,可直抵雍州腹地,威脅長安,據說當然賊將魏延就打算這麼干來著;二,中路出祁山,取天水、廣魏,可割裂隴西各郡並涼州之卒,以圖全隴,然後緩緩東進,諸葛亮常這麼干;三,西出牛頭山,自沓中北進以臨洮水,也就是姜維現在所指向的目標,目的分明是聯絡羌人,先取隴右。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呀,原來姜維早知我會來趕,卻預先在此等我!」匆忙勒住兵馬,仔細朝山上打量。只見蜀賊旌旗雖密,兵卻不多,看著不似主力。隨著鼓響,軍士們兩旁分開,當中推出一輛雙輪小車來,車上一人,羽扇綸巾,指我笑道:「魏狗,中謀計也,還不乖乖下馬受縛,更待何時?!」
本來以為妙計足安天下,可還沒有走到木門,我就知道自己錯了,大錯而特錯了。姜維那廝率兵出了祁山以後,竟然沒有北上去取西城,反而轉向西面,經石營、董亭直趨洮水。也就是說,老子辛辛苦苦匿旌旗,人銜枚,結果徹底撲了一個空。不僅我撲了空,劉睿南下守西城也是一個空,倒是鄧結巴早就駐兵鍾提,似乎料定了姜維要走洮水一線似的,先在那兒等了他一年多了!
我狠狠瞪了老馬一眼,心說:「信翔你好不曉事,若被那鄧結巴來到前線,指揮權是他的,功勞也是他的,我忙活半天不全白費了嗎?」我打定主意,要用手裡這兩萬余兵馬狠狠地給姜維來一下,到時候以寡破眾,守土之功,無人可以搶去。於是和幕僚們合計說:「不如直趨木門,斷其歸路,如何?」
我隨即併合在外埋伏的各部,得意洋洋,回歸長安。路上我笑對劉睿說:「今日遣一鼠,誘得一貓降,也算是一段佳話了。」劉睿有個惡習,喜歡挪用公帑,人皆稱之為「老鼠」,故有此謂。他本人倒也不以為忤,反而諂笑著拍馬屁說:「此皆使君之謀也,睿安敢居功?」
既然姜維沒有露面,只是出來一個谷書,我的心情徹底放鬆下來。想想也是,姜維不可能料不到我會於后追趕,他預先派一支部隊伏在半路,截擊也好,攔阻也好,都是題中應有之意。然而奇怪的是這谷書不去佔據閭井,倒上山去,究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