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外志》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二十九回 識疑兵龐會走廖化 布全局鄧艾度陰平

第一部 踐踏隴西

第二十九回 識疑兵龐會走廖化 布全局鄧艾度陰平

我猛然睜開眼睛,從榻上跳了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詢問細節。親衛回答說:「料是蜀人知我勢大,不能抵敵,留下三、五百人為疑兵,余部盡數退去了。留守之將膽怯,主動開門歸降,迎了龐將軍入營。」
好吧,我承認這第三條實在不靠譜,第二條也只勉強而已,真正說得通的只有第一條。我眼前彷彿浮現出了鍾會那攝人心魄的獰笑,耳邊彷彿聽得他的話語說:「鼠輩,焉能料我?!」
我就這樣立馬陣前發愣,搞得部將和幕僚們面面相覷,隔了好一會兒,李越才小心問道:「使君,是否下令下砦?」禽獸一聲暴喝:「下什麼砦?直接殺過去便是!」我恨不能提起鞭子來給他那張醜臉狠狠來一下:「少得胡言,汝也曾在彼處駐紮過,山高峽窄,一夫當關,如何殺得過去?況且姜維有四萬之眾,我僅三萬,以寡擊眾,毫無勝算呀!」
天亮以後,禽獸等人空手而歸,果然追出二十里地,連根廖化的腿毛都沒能看到……
我招呼部下取地圖來看,不看不要緊,這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從陰平沿白水河谷東進,在陰平與橋頭之間有一小道,翻摩天嶺,確實可以直通江油,但那是一條怎樣的道路呀!我在隴上居官多年,也曾經詳細探查蜀國尤其是漢中、三巴、蜀郡的地理,我聽劉睿等人說起過這條小道,那他媽根本就不是人能走的路!怎麼了,鄧結巴一向穩重呀,眼看鍾會將立不世之功,他急得都開始說胡話了么?
聽他們這麼一說,我才算暫時定下神來,於是虛心問計。田續說:「姜維必以能將斷後,即便兵不足萬,我等也不可輕視。不如等鄧征西前來,再并力向前。」我還沒有答話,龐會先大搖其頭:「我等受命鎮守橋頭,今反為敵所奪,還有何面目以見鄧征西?末將願領一軍先往嘗敵,試其強弱,然後定計破之,務必趕在鄧征西到來之前復取橋頭!」
諸將聽了我的話,明白不明白的全都點頭稱是。田續建議說:「黃昏將至,不如令士卒歇息造飯,今晚前去劫營,如何?」龐會反對道:「倘為敵軍所料,預設埋伏,反受挫折。還應從長計議。」
我這個人喜歡胡思亂想,經常自己在心裏瞎編故事,其實只是為了安慰自己而已。此番軍歸橋頭,看到姜維竟然紮營不走,難免心中就又嘀咕開了。以我不算貧乏的想象力分析得出的結果,情況只能是以下三種之一——
鄧艾還邀請我和他一起去走陰平小道,我搖頭說:「此乃懸危之計,將軍慎勿行險。」然後藉口說自己的任務就是扼守橋頭,在沒有新的指令下來之前,不能深入蜀境,恐怕影響了大局。鄧艾結結巴巴地勸了我半天,眼看毫無進展,也就長嘆一聲,領兵自回陰平去了。
倒頭再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被親衛搖醒,報告說:「龐太守已奪佔了橋頭!」我還以為是夢,擺擺手,翻個身,不去理他。親衛卻大著膽子從我耳朵里取出紙團,又呼喚了一聲:「將軍醒來,龐太守請將軍速往橋頭去。」
原來姜維是昨日晚間奪占的橋頭,歇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匆匆東去了,留下右車騎將軍廖化並四千人斷後。廖化本想以疑兵之計遲滯我軍三、五天的,但我派龐會反覆叫陣,被他看出不對來,知道我軍若是休整過了,以逸擊勞,他沒有好果子吃,於是就在四更時分悄悄地棄營而走。臨行前他留下向來滿口忠義道德的秦瑟,關照說:「敵軍再來,你遠遠放箭便是。此番為國捐軀,我定會上奏天子,追封顯爵,你家中老母妻兒,廖某終生供養,你且放心去吧。」
龐會高喊叫陣,蜀營中卻悄無人息,毫無回應。當下龐會大著膽子,指揮部下挺長矛去挑敵人布置在營前的鹿砦,眼見長矛將到,突然敵營中一聲梆子想,「呼拉拉」射出無數羽箭來。龐會所部立刻就躺倒了五、六個人,餘下的發一聲喊,掉頭就走。龐會長槊一擺,本軍也開弓放箭,但因為距離關係,才射入敵營就變成強弩之末了——古人怎麼說來著?「勢不能穿魯縞」者也。
我在橋頭駐紮到第三天,鍾會的信使來到,要我東進去和他會攻劍閣。我讓部下送使者到別營款待,自己不禁「哈哈」大笑:「鍾士季呀鍾士季,我既已失橋頭,放走了姜維,若到你軍中,還能有好果子吃嗎?你當我是蠢牛木馬不成?」轉頭問嚴岸:「給司馬公的密奏,已經派快馬送出去了吧?」
我復奪橋頭谷的第二天,鄧艾率軍趕到了。雙方各述戰果,聽他說起在強川口斬首數千,我這個又妒又恨呀。談起今後的行止,鄧艾說:「姜、姜維既已突破橋頭,定然與董、董厥等合兵一處,扼守劍、劍閣……」我試探性地問他:「你我並軍一處,往援鍾鎮西么?」
那可怎麼辦?丟失橋頭在先,縱敵歸逃在後,連首級都砍不下幾個來,怎麼向司馬公交代呢?我低頭望望秦瑟,問他說:「廖化若知汝歸降,回蜀中殺害你的家人,奈何?」秦瑟裝模作樣抹抹眼淚:「走卒但思反正,歸附天朝,父母妻兒的性命,全在廖賊一念之間,實無從顧忌也……」
於是我留下田續繼續守著舊營,自己親率大軍開入橋頭。龐會早帶著投誠的蜀將前來,此人二十多歲年紀,瘦小枯乾,一望而知是西川不開化的蠻子——其實我以貌取人了,事後才知道,這傢伙祖上竟然是沛國人。
他奶奶的,貪生怕死,小人到了這種地步,留你何用?於是我冷笑一聲:「這也容易,我砍下你的腦袋,就說在戰陣上取得的,自然廖化不疑有他,會養你家人一輩子,豈不是好?」秦瑟聞言大驚,還待呼叫饒命,我早叫親衛封了他的嘴,硬拖出帳去了。
於是下令下砦紮營,與蜀軍遙遙相對。軍中豎起敵樓,我拉著龐會、田續攀上去瞭望。龐會指著蜀營對我說:「如姜維果然在此,如何容我等從容下砦?此恐是他斷後的兵馬。」田續也說:「某看蜀營旌旗雖密,炊煙卻稀,料必不足萬也。」
二,我高看了蜀軍的機動力,姜維不計傷亡,更不計士卒疲憊百里疾行,進佔橋頭,本是打算繼續東歸的,但我速度太快了一點,他們現在還在打尖做飯,整頓兵馬呢。
我喝令部下鳴金,召龐會回營商議。田續分析說:「我看敵營箭數,多不過五千人馬,只是他們扼守險要,當道下砦,又不肯出營來戰,強攻過去,傷亡必重。」聽聞此言,我不禁搖頭輕笑:「我料敵軍中並無大將,略施小計,必可破也!」
我詢問端底,蜀將回答說:「走卒姓秦,單名一個瑟字,草字子知,是右車騎將軍配下右軍第二都尉。」我聞言一愣,嚴岸及時湊到我耳朵邊,低聲提醒說:「偽右車騎將軍乃是廖化。」
龐會、田續無不大感驚愕,拱手請教。其實我心裏也並沒有什麼明確的想法,但一來什麼事情都聽他們的,如何顯出我一州刺史的與眾不同,超凡脫俗來?二則他們和姜維接觸不多,更沒有見過谷書那一類廢人,只道姜維留下斷後的必是能將,循著這個思路去考慮問題,難免氣沮,我不能不給他們鼓鼓氣,否則這仗根本就沒法打。
眼見龐會殺出營去了,蜀營中亂箭齊發,但龐會已經吃過一回虧,當然學了乖,叫兩百牌手列在陣前,饒他箭密如雨,這裏毫無傷損。等到龐會吆喝了好一陣子,轉身歸營,我這裏晚飯都已經吃完了。才洗過手腳,龐會三度前去叫罵,我關照親衛說:「本官要歇了,敵營若有異動,即刻來報,若無異動,明朝醜末叫我。」
龐會這話可算說到我心裏去了,不免大生親近之感。於是當即下令,讓龐會率領兩千兵馬前去蜀營前叫陣。我自在敵樓上仔細觀瞧,只見時候不大,那位新平太守鮮衣怒馬,手提長槊,率領一干步卒衝出了營門——頗有乃父龐德之雄風,只要他別象龐德那麼倒霉,讓人臨陣給砍下腦袋來就好了。
秦瑟一肚子苦水沒處吐,這才後悔自己平常幹嘛老把「盡忠死國」之類的話掛在嘴邊上,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他如果退縮,肯定當場就被廖化給一刀兩斷了,於是只好滿口應承下來。應承可是應承,廖化前腳剛走,他立刻就打開了營門,迎接龐會進來。
三,強川口之戰,其實姜維身負重傷,加上疾行以調動我軍,終於創口崩裂,佔據橋頭后就倒地不起。三軍無主,如何還能繼續行動?因此蜀軍仍在橋頭,未暇它往。
龐會勸說:「雖是卑鄙小人,終究主動歸降,今日若取其性命,恐怕塞了日後歸附者之路。」我回答他說:「此是勢急而來,其心非誠,有何可憫?況你我在橋頭不經一戰,奪得空營,傳出去也不好聽,不如將其所部盡數砍了,就說大敗廖化,力奪敵營,豈不是好?」龐會恍然大悟,連連點頭,下令把歸降的蜀軍全都梟首示眾。
龐會在營外叫得震天動地,我用兩小團紙塞了耳朵,他的叫聲就變成了蚊子叫。也是連日來行軍疲乏,我腦袋一沾著枕頭就睡著了,恍惚間小校來報:「鍾鎮西強攻劍閣,不慎中箭而死,晉公要將軍代其總統三軍。」我聽了這個高興呀,從榻上一躍而起,但見一燈如豆,搖曳不停,才明白不過南柯一夢罷了。
他奶奶的,還以為下半夜將有一場好廝殺呢,沒想到卻撲一個空。三、五百人濟得甚事?全部砍下腦袋來還不夠報功的。我匆匆整頓停當,才出帳門,就看到禽獸、鍾愛華、李越等人全都立馬帳前等令。我朝遠方一指,對他們說:「賊寇料走不遠,速速往追——以二十里為限,不得越界,以免弄巧成拙,切記!」三將領命而去。
我腦筋一轉,福至心靈,突然想到一條妙計,於是呼叫龐會之名說:「請龐太守繼續前去叫陣,反覆不停,使賊寇不得安歇。待其疲憊,我們趁夜殺將過去,或能取勝。」眾人咸稱妙策,於是計劃就這樣定了下來。
鄧艾搖揺頭,想要說些什麼,卻一時打了磕巴。他抬眼示意跟隨前來的劉睿,劉睿解釋說:「于路已與鄧將軍商議,劍閣是蜀中巨防,界山為門,便有百萬大軍,難以排布,也是枉然,咱們再去增援也是無益的。由此西行不遠,崇山峻岭間有一小道,可通江油,不如負糧疾行,潛出敵後,則劍閣必落也。」
一,鍾會那廝不會信任我,他又擅長陷害同僚,以己度人,早就看穿了我的計謀,根本不相信我會扼守橋頭,讓他放心大胆地進攻劍閣,因此早就派遣一哨人馬西進,正好擋住了姜維的去路。他姜大胆無路可走,除了固守橋頭還能怎麼辦?
當然,以上所言,一半是我分析出的結果,秦瑟本人開口閉口就是「早有歸正之心」,可我根本就不會信。聽說蜀軍斷後之將乃是廖化,我多少有點吃驚,想那廖元儉雖然沒什麼本事,終究數十年將軍當過來了,沒有計謀也有經驗,這回他料中我的計劃,跑得比兔子都快就是明證。禽獸等人去追別人還則罷了,去追廖化,恐怕撈不到什麼好處。
我瞥了一眼鄧艾,不禁心中暗笑。雖說鄧結巴一開始反對伐蜀,但仗既然打起來了,他當然想榮立首功,況且他在隴上悍拒姜維多年,竟不能為大將,他鍾會幕府里一個謀士倒爬到三軍主帥的位置,恬淡如鄧結巴也終於忍不住了。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讓鍾會在劍閣受阻吧,自己突出奇兵,打敗了姜維,到時候首功誰也搶不去。
一方面為了安定眾人之心,另方面也是給自己壯膽,我立刻擂鼓升帳,一邊等人,一邊在心裏大打腹稿。等到眾將佐到齊,我一套說詞也已經想好了,當下輕輕嗓子,大聲說:「蜀營中虛張旌幟,是要我等認定姜維未走,主力在此。如其留以斷後的是能將,雖不必主動出擊,龐太守前去叫陣,就該謹慎應戰。如此縮在營中,是示弱也,明以告我,彼兵力不足,不堪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