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人世間
第十七章 夜場
這頓飯吃的好像心裏長了草，盤子里的菜肴也好像變成了草，哥倆都挺激動，也都拚命的裝深沉，到了八點半的時候終於誰也坐不住了……
溫樂陽皺了一下眉頭，不明白自己有意思在哪，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小掌門劉正，隨即嚇了一跳，劉正也正好轉頭瞧向他，那張臉不是劉正，是劉德華。
劉正笑嘻嘻的說：「自從九頂山五福聚首之後，你就是修真道的名人了，以後要想偷偷摸摸干點啥，這種小物件最好隨身帶著。」溫樂陽以前出門，身邊都有人跟著，這些小的江湖道具從來就沒操心過，心裏琢磨著自己也得預備一個挎囊了。
兩個女孩同時興奮的尖叫了一聲，用手拚命的拍打著桌子，劉正哈哈大笑，舉起「我服了」的杯子：「喝酒！」
劉正的目光立刻興奮起來：「這片兒叫新天地！上海最有名的酒吧區！」
溫樂陽指了指畫城，理所當然的說：「進去啊！」
劉正眉飛色舞，拉著溫樂陽：「快走快走，去買衣服！」
除了火柴盒之外，每一座建築有著溫樂陽看不懂的招牌，一行行字母和數字拼成了與城隍廟的古香古色截然相反的味道。
就在這時候，轟鳴的舞曲戛然而止，原本昏暗曖昧的燈光猛然挑亮，狠狠的刺進了所有人的雙眼，旋即迅速的熄滅，溫樂陽立刻全神戒備，又是一聲電子的轟鳴，舞台上無數冷煙花閃爍著刺目的光華噴薄而起，瞬間撩盪起全場地歡呼，九點半，「畫城」，開場了。
突然一陣忽忽的喊聲從他胸口裡傳來，我服了縱躍而起，在閃爍的燈光下劃出一道曼妙的弧……跳進了一個空酒杯，隨即在杯子里轉來轉去，一會衝著溫樂陽，一會桌子上的酒瓶，急得直跳。
溫樂陽點點頭：「你也小心些。」
劉正笑呵呵地給他解釋：「畫城是散修，不是山宗，他們姓樂羊的一直就在世間，修行的不光是功法，還有人脈，那些在深山老林子里的散修們，都說自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活神仙，其實誰也拋不清和俗世紅塵的關係，這時候畫城平時在世間經營的人脈就顯出作用了，比如……」
一個領位的小妹跑過來，臉上也是一愣，隨即又笑了：「兩位老闆真有意思！」
溫樂陽對著蟲子笑罵了一句：「好酒量！」隨即把杯子往旁邊一蹲，任由我服了美滋滋的在酒里醉泡著，也不去管他，開始自斟自飲，心裏默默計算：一口五塊錢！
溫樂陽明顯失望了，他心裏倒還明白，他是來查案子的，跟酒吧營業不營業沒有一點
劉正衝著溫樂陽擠擠眼，隨後才小聲說：「這裏現在一個修士也沒有，就算有畫城的人，應該也是普通人。」
溫樂陽手疾眼快的給搶下來了，兩個女孩剛舉起酒杯，又同時咦了一聲，充滿好奇的瞪著溫樂陽：「你這是……泡酒呢？用麥卡倫泡……藥酒？」話音未落，我服了感到震蕩，從酒里挺起身子，四處望了一圈，又直挺挺的摔回了酒里。
溫樂陽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臉上掩飾不住的激動：「這……這就是酒吧？」這幾年溫樂陽一直在深山老林里出沒，但是有空的時候也讀書看報聽廣播，早就聽說過「酒吧」兩個字了，更知道酒吧就是「狂歡」「放縱」「曖昧」等等所有與荷爾蒙有關的詞眼集合。
一條街上，所有的建築都都顯得與眾不同，有的稜角分明桀驁孤高；有的色彩明暢透著歡快；有的色彩斑駁彷彿剛剛歷經了一場風雨浩劫，勉強矗立……火柴盒趴伏在其間，顯得中規中矩，有些醜陋和笨拙。
小妹咯咯的笑彎了腰，領著兩個人到了一個小卡座里，盡心盡責的介紹：「平時最低消費是一千八，今天是周末，最低消費三千八。」
劉正嘿嘿訕笑了幾聲：「我們也是因為師叔出了事，所以才在上海仔細搜索，找出了這個火柴盒實際上是畫城的經營，不過裏面確實是連個修士都沒有，我也就沒多想，當時哪知道這裏面還有畫城的事情，自然也犯不著和你提起這些，省的解釋著又麻煩。」
溫樂陽哈哈大笑，倒了小半杯酒進去，只露出一個蟲子腦袋，又夾起一塊冰，敲了敲杯口，我服了搖搖頭，隨即一個猛子，扎進酒里去了……幾秒鐘之後，杯中酒依舊，我服了飄起來了。
溫樂陽有點發窘，不是因為身前不停穿梭的、彷彿正在對他笑的肚臍，而是因為他們一進來，立刻成了焦點，幾乎只要看到他們的人，都會把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一會。
沒過多長時間，劉正就笑嘻嘻的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短裙短恤的女孩，溫樂陽抬眼一看又嚇了一跳，兩個穿裙子的「劉德華」。
溫樂陽介面笑道：「比如紅姑婆的孫子上學？」這還是他第一次去峨眉山的時候，聽樂羊溫和紅姑婆說地話。
溫樂陽眼睛一亮：「是來踩盤子的？怎麼沒跟下去？」
兩個女孩哈哈大笑。
劉正嘿嘿一笑：「他們倆差遠了，嗅不到我的……咦！」說著半截，劉正突然
劉正愕然，指著櫃員機：「它……它吐出來了？」
溫樂陽仰頭看著「火柴盒」的側壁上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畫城！
溫樂陽一邊吸溜著涼氣，一邊看著酒單。
溫樂陽臉色一喜，他在不說不做兄弟那裡見過這種東西，人皮面具。
溫樂陽伸手指了指眼前的火柴盒：「跑題了吧？」
溫樂陽和劉正帶上了面具，有些僵硬的走進了畫城，九點剛過不久，還沒開場，但是畫城裡人已經很多了。
各色的建築在自己的燈光下，都張揚著個性與誘惑，唯獨畫城，就像一把放在一片玩具中的匕首，正在冷眼等待著孩子們的選擇。
劉正哭笑不得的搖頭：「沒跑題！畫城自古以來，都是跟著皇帝走的，這樣他們的人脈才夠穩當，夠分量，所以樂羊溫一嘴京口片子，不過現在像上海這樣的大城，也有畫城的經營。」說著，伸手指了指火柴盒上的兩個大字。
溫樂陽此刻也愣住了，兩個西裝革履的彪形大漢，一人帶著一個不倫不類的帽子，正在興奮和忐忑中，走進了畫城，溫樂陽對他們兩個人可再熟悉不過了，他的兩個寶貝徒弟，稽非老道和水鏡和尚。
溫樂陽笑著大聲回答：「這蟲子是我養的，愛喝酒，喝不多！」
再回到新天地酒吧街的時候，整個街區徹底變了一個樣子，不提它的多繁華熱鬧，而是白天時候沉睡在每個角落裡的躁動，此刻已經肆無忌憚的張揚而出，徹底瀰漫在每一片霓虹燈下！
兩個人換上新衣服，到結賬的時候，劉正假模假式的拿出來一塊古玉，溫樂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暴躁的音樂聲就像一頭瘋狂的獸，剎那撕碎了所有的等待。
溫樂陽等他解釋完了，才笑著搖頭：「我不是說這事兒，我是想說，當時我問過你，上海本地有沒有其他的修士，你告訴我上海太繁華，不利修天……」
劉正身上是一件破破爛爛的運動服，溫樂陽的名牌襯衣在城隍廟被打碎了，身上隨便套了一件崑崙弟子的汗衫，就算溫樂陽以前沒去過酒吧，也知道自己現在這身打扮不合適。
劉正搖搖頭：「不要榨成汁兒，要整個的胡蘿蔔。」
溫樂陽點點頭，指了指周圍：「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曖昧是一個過程，放縱才是最終的目的，現在的音樂就是曖昧的開場白，它的激烈不是要曖昧退散，只是為了那些已經等得太久的紅男綠女們宣洩一下焦躁的心情，他們從九點就開始進場，已經等了半個小時了……
劉
劉正就像個正在鼓勵兄弟振作起來的大哥：「這些天我們崑崙道一直在追查傷我師叔的兇手，這裏雖然沒有修士，但畢竟是畫城的地方，我們也安排了弟子監視，昨天夜裡有幾個不知底細的修士來過這附近，沒進去，轉了一圈就走了。」
劉正皺著眉頭：「劉德華不好嗎？」
溫樂陽怕劉正誆自己，誰知道眼前這個大火柴盒真的是畫城，還是寸勁兒也叫「畫城」這個名字：「樂羊溫可不是上海人，他說一口北京話。」
兩個把臉皮攥在手裡的「劉德華」同時閉氣，溫樂陽真恨不得問問劉正，那群修士周一還會再來嗎？
溫樂陽的聲音斬釘截鐵：「畫城要查，對畫城有圖謀地人也要查！」
溫樂陽差點就把鞋底上的流毒暗潮潑出去了，整條街上燈光同時打亮，比雷心痧也差不到哪去。
另外劉正還買了個旅行包，把用青布包裹好的飛劍和大喇叭都裝進去了，吃飯的時候，劉正神秘兮兮的從自己隨身的挎囊里，掏出了一張薄薄的皮子，遞給溫樂陽。
劉正顯得比溫樂陽穩重一點，只穩重一點，用力地點頭：「全國最有名的酒吧區之一……你你你幹嘛！」說著，一把抓住了溫樂陽的胳膊。
這時候劉正繼續低聲說：「又來了四個！你放心喝酒，他們瞞不過我，在『畫城』里，這些人去哪我都能知道。」他是崑崙掌門。
劉正還是比較有經驗，拉著溫樂陽從街邊找了個ATM，哆哆嗦嗦的從兜里摸出來一張卡，插了進去，笑著跟溫樂陽解釋：「怕在酒吧里刷卡不方便……」話還沒說完，嗒的一聲，ATM把他的卡吐出來了，沒有一點猶豫，連個提示都沒有。
服務生愣了一下：「有番茄胡蘿蔔鮮榨汁。」
劉正還穿著自己那身運動服，倆手踹在兜里笑著罵道：「廢話！要不我帶你來這幹嘛。」自從小兔妖善斷走了以後，劉正就領著溫樂陽回到了上海市區，而且還是越走越熱鬧，從郊區一直到了鬧市，路上溫樂陽問了幾次，劉正都笑嘻嘻的跟他說等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溫樂陽若有所思的把杯子放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酒：「嘿，我可想不通了……」話還沒說完，噗的一口把酒全都噴出去了。
溫樂陽算是明白了，劉正是拉著他來取錢了，恨恨的點頭：「不是吐卡，它是在啐你！」一邊說著
溫樂陽直接打斷了他：「沒根！」
我服了泡酒，火辣辣的燙人！
傍晚時分，溫樂陽站在一座四四方方、好像巨大火柴盒的鐵灰色建築物前。
溫樂陽還是認得劉德華的，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把「劉德華」的臉皮扯下來了：「你還是別帶面具了！」
劉正苦笑著看了溫樂陽一眼：「本來是要跟的，大哥你突然釋放妖元，一下子把他們驚走了，崑崙弟子也立刻趕回到師尊身邊待命，我也沒能上東方明珠……今天白天城隍廟大亂了一場，那些人要麼就不會再來，要來的話就肯定是今天晚上！只看他們對畫城的圖謀大不大了。」
劉正小心翼翼地勸他：「最低消費，不點也浪費了……要是能抓住樂羊溫，沒準能給咱打折……」
溫樂陽倒沒想著放縱，不過總恨不得看看放縱是咋回事。
溫樂陽也點了點頭，倒了一杯底兒到現在也不知道什麼名字的酒，似模似樣的放了兩塊冰，用品毒藥的態度，謹慎的抿了一小口，笑了，味道雖然古里古怪，但是也算不上難喝，就是有點不習慣罷了。
服務員面有難色：「那也得按鮮榨汁結算。」劉正點點頭，等胡蘿蔔上來的時候，溫樂陽嘆了口氣，這一碟胡蘿蔔，比他前二十年所有吃掉的胡蘿蔔加起來都貴。
溫樂陽很有些意外，指著面前的大火柴盒：「這兒就是畫城？」說完還不放心的又加重了語氣：「樂羊家的那個畫城，散修第一世家！」
原本大街上的蕭索與落寞被各種各色霓虹寸寸擊碎，只屬於華年的旖旎剎那讓著整整一條大街變得迷離起來。
劉正滿臉興奮的看著夜場里的剛剛開始蔓延的熾烈，對著溫樂陽說：「先放鬆吧，我出去轉一圈。」說著站起來走了。
說完，劉正頓了一下，語氣也變得鄭重了起來：「旱魃在上海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樂羊溫和旱魃有聯繫的，這座『畫城』，說什麼也要進去看看了！畫城的老巢，現在還在北京，不過要追查旱魃的下落，這裏應該更靠譜些。」
話音剛落，突然嘭的一聲悶響，整整一條街上，所有的建築物都在同一個瞬間，打起了熾烈的燈光！
劉正大笑著搖頭：「也是劉德華！」
鐵灰色的火柴盒也隨之綻放出一股金屬的沉重，白天里的高大在黃昏中變成了一塊從眼底一路壓進身體的鉛，而墨色的兩個大字在燈光下
鐵灰色的建築，墨黑色的大字，不仔細分辨甚至看不出來。
劉正點點頭，臉上都是藝術家的執著：「用人皮做的！」
哥倆一進場，一股燥熱立刻鋪面而來，正在暖場的舞曲用瘋狂的節奏襯托著婉轉的曲調，在兩種迥然相異的聲音里，重重的把曖昧的味道砸進每一個毛孔，和所有的夜場一樣，恰到好處的燈光把平庸的長相變成了美麗的朦朧，也為真正的美麗塗上了一層誘惑的面紗，誰在乎，大家更關注的，應該是修長的腿。
溫樂陽知道他不著調，但是不知道他這麼不著調，更不知道他還是個追星族，一時找不著合適的詞兒罵他，過了片刻之後才繼續開口問「劉德華」：「我的面具是誰，梁朝偉么？」
女孩子們在落座之後，興奮的揭下了面具，問劉正：「這個真是你做的？」
劉正的眼睛亮晶晶的，湊到溫樂陽耳邊，小聲說：「外面，修士，兩個！」
溫樂陽看了劉正一眼，突然岔開了話題：「還記得在上海咱倆第一次見面那天，大穿山甲釋放妖元那次。」
兩個女孩再度齊聲歡呼，拚命的用手拍打著桌子，鬧了一會之後，其中一個若有所思的對著另外一個說：「這蟲子愛吃胡蘿蔔！」說著，指了指桌子上那盤溜光水滑的胡蘿蔔。
街道上略顯冷清，偶爾有幾個行人走過，彼此低聲談論的，都是今天發生在城隍廟的怪事。
劉正不明所以的點點頭，溫樂陽繼續說：「當時你跟我說昆崙山的無波井震蕩……」劉正當時說的是無波井震動，所以他來上海查探，後來在道觀里又說是天畫給天書傳信，崑崙道才大舉奔赴上海，兩下里對不上，不過溫樂陽當時沒追究，自己能分辨出真實的狀況也就算了。
劉正趕緊給自己辯白：「當時的確是震動了，也的確潑了我一身水，這事我可沒騙你，師尊收到天畫真人傳信的時候，留我在昆崙山看家，後來我被無波井潑了一身水，知道事關重大也趕來了上海。」
溫樂陽苦著臉：「我是不認識這些東西！」所有的酒都是英文名字，後面跟著的價目都是三位數以上，而且都是大數字。
劉正顯得很老練：「等晚上九點半再來吧！現在還沒開門，咱現在進去也得讓人轟出來。」
劉正試探的點了幾樣，在問明白服務生自己點的確定都是酒水之後，長出了一口氣，跟著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問服務生：「有胡蘿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