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人世間
第六十一章 誤會
大穿山甲鑽山遁地靠得是法術，所以無論是破土而出還是鑽地而入，只要身形消失，地面也就恢復正常，並不會留下個大洞。
讓炯大喇嘛始終沒有開口，臉色卻越來越凝重，目光里毫不掩飾的透射出深刻的憤怒與驚駭，非非的目光，始終沒離開他片刻，最後對著顧小軍緩緩搖了搖頭：「沒問題！」
不料大喇嘛卻篤定地搖搖頭：「不可能是同黨！」說著回過那顆滿是肥肉的頭顱，問溫樂陽：「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在這裏？鎮子上的人呢？」
直到顧小軍等地不耐煩，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之後，侏儒老道才如夢初醒，又猶豫了片刻，終於緩緩的開口了。
大喇嘛平時笑呵呵的時候，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現在卻變得無比暴躁，眼看著雙方隔著他還不停的互相攻擊，跟隔著張網子打羽毛球似的，暴跳如雷的再度大吼：「大惡當前，真要全都死無葬身之地才肯罷手嗎！」
秦錐卻一百個不服氣，瞪著老道大聲質問：「那你們還進了鎮子，沒說兩句話就出手傷人？若不是我悟出了藏勢……」
溫樂陽瞪了他一眼：「那就報仇！」
讓炯喇嘛的手依舊牢牢按住老道，平和的語氣中滿是篤定：「那隻邪魔的來歷我有所了解，神獸暫時無恙。」
溫樂陽趕緊搖頭：「這裡有誤會。」跟著招呼小沙過來把自己拍回本來面目，這才誠懇的望著侏儒老道：「求仙長解惑！仙宗弟子為什麼來了這裏，待讓炯大師回來以後，咱們一起協力救人。」說完，溫樂陽看了顧小軍一眼。
侏儒老道想也沒想就輕蔑的冷笑了一聲：「狂妄！」能把破土抓走的東西，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夠對付的。
秦錐看大喇嘛低著頭沉思不語，心急火燎的催問：「喇嘛，鎮子下面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溫樂陽功力大進之後，靈識覆蓋的範圍也大大地增加，在侏儒老道發現他們之前，就已經認出了祁連弟子，不過別忘了，侏儒老道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大穿山甲破土了！溫樂陽一直先入為主，以為對方先前根本沒發現自己，全沒想到早在他搜索小鎮一無所獲、和顧小軍等人湊在一起嘬牙花子的時候，破土的靈覺早就盯住了小鎮，他們的五個人的行蹤，也全被人家祁連仙宗查知了。
溫樂陽卻愣了一下，側身閃過侏儒老道的撲擊，皺著眉頭反問：「你認出我了？」他的臉被小沙拍過，徹底變了個樣子；骨頭被生死毒重塑，功力突飛猛進，無論從外貌還是從功法，祁
這種神情也被非非誤以為他們把自己這五個人當成了邪徒，這才誤會越鬧越深。
大穿山甲剛剛露頭，就怪叫著被一股大力抽回了地下，消失的比出現時更震撼。
溫樂陽苦笑著搖搖頭，長長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對著侏儒老道緩緩搖頭：「兩千年間種種過往都不是我能管的，我只知道早在祁連山銷金窩的時候，你們所有人都身受重傷無力再戰，若要害你們也根本不用等到現在，破土神獸助我在上海尋找師祖，拓斜門人對他只有感激，絕無加害之意。」
溫樂陽這一行五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是侏儒老道可不明白，在說完自己這邊的經歷之後，厲聲追問：「你們又怎會在這裏，抓走我仙宗神獸的怪物，到底是什麼東西！」
秦錐還以為老道在看他，迎著對方的目光大搖其頭：「當然不是！先動手的又不是我們！」
侏儒老道冷笑著回了大喇嘛一句：「不錯，這個小妖就是邪魔的同黨！」說著繼續掐起劍訣，指揮著天上的飛劍一個勁的向著溫樂陽和秦錐招呼。
修真之人不慕世間繁華，在侏儒老道的眼裡，現在的天下到處是狼藉一片，本來是散心的，結果越散越鬧心，大穿山甲破土在幾千年裡幾乎走遍了世界，為了讓門人能夠開心，就引著他們上了藏原。
顧小軍也明白事情非比尋常，快步走到溫樂陽身後低聲問：「他們是什麼人，到底怎麼回事？」
溫樂陽雖然易容，但是聲音沒變，破土還是很快認出了他，不過當時按照破土的本意，也是繞開就算了，可是隨即溫樂陽也發現了他們，跟著說了聲「敵人來了」，這還不算完，還拉著秦錐也去易容。
去納木錯觀光，每年只能在四到九月之間，否則高原上雨季來臨會封住道路，不過喇嘛和老道都不是普通人，不用在乎這些顧忌，在雨季時賞覽納木錯，更有一番滋味，這次路過小鎮，就是為了去納木錯湖。
顧小軍倒不怎麼懷疑祁連仙宗，畢竟老道的背景比較單純，不過對這個來歷不明的讓炯喇嘛他可不放心。
聽大喇嘛的話，根本就沒把他們當成邪徒，似乎也不知道鎮子上剛剛發生過一場惡鬥，溫樂陽有些意外的啊了一聲，伸出雙手五指如輪，飛快的把奔襲至身邊的飛劍敲落，一邊皺著眉頭反問：「那你們來這裏幹什麼？」
溫樂陽、讓炯大喇嘛、
溫樂陽笑了，侏儒老道說得話雖然又冷又硬，但為人倒是恩怨分明，在銷金窩的時候，溫樂陽不只是對祁連弟子饒而不殺，而且還救下了大穿山甲和侏儒老道的性命。
身邊能有非非這樣的戰友，在爾虞我詐風波詭異的江湖上，實在是一種幸福。
非非這時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為啥這些人剛到鎮子邊緣的時候，從神態上表現出來的心情都是那種：明知道你在說謊，偏偏不去拆穿你，要看著你表演下去的樣子。
侏儒老道目光如電，陡的從溫樂陽身旁的空氣轉到了顧小軍臉上：「那是你自找！」祁連弟子在剛剛出手的時候，都是向著溫樂陽下傢伙，是秦錐自己跳出來擋住的。
從銷金窩荒敗之後，祁連仙宗美夢落空，重振聲威無望，想要報仇更是無望，侏儒老道心灰意冷，遣散了坐下弟子，祁連弟子大都散去，只有二三十個忠心門徒無論如何也不肯走，侏儒老道也就由了他們跟在自己身旁，隨即眾人乾脆離開了祁連山，四海遊走以求心靜自然。
侏儒老道看大喇嘛回來之後並沒有說怎麼救人，而是追問事情原由，自己偏偏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得老臉通紅，讓炯大師趕忙伸出一隻肥厚的手掌，輕輕按在了老道的肩膀上：「只有月上中天，我們的影子全部縮回到自己腳下之時，才能破掉這個鎮子，去找那隻邪魔。」說著，抬起另一隻手指了指還斜在半空，正緩緩爬升的月亮。
這句話一說，溫樂陽五個人全都糊塗了，徙爾小鎮來歷神秘，居民行事詭異，緊守著密宗聖地卻不信佛祖，連周圍的居民都把他們視為叛逆，現在讓炯大喇嘛居然說他們都是好人？
讓炯喇嘛的聲音，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每一個字都像大地般沉著而穩重，讓人不由自主地安下心來。
侏儒老道咬牙切齒的回答：「若不搶先動手，難道等著你們施展詭計，再害我仙宗兩千年不成！」說著頓了片刻，火氣再度上涌，大聲責問：「祁連仙宗與你們無冤無仇，自兩千年前你們就出手坑害我們，到了現在為何還不罷休，就算世上再無祁連仙宗，與你等究竟有什麼好處！」
秦錐從旁邊沒心沒肺的笑了：「要是穿山甲死了呢，還咋救？」
侏儒老道還想再沖，讓炯大喇嘛就像一頭驟然發怒的馬熊，暴躁的怪叫了一聲：「住
顧小軍和溫樂陽幾個人對望了一眼，同時苦笑著搖頭，直到此刻大家才徹底明白，讓炯大喇嘛和祁連弟子是無意間路過，根本就不是小鎮藏民口中所說的「敵人」！秦錐看大夥都搖頭，趕忙也跟著搖頭，神態凝重而沉痛，這副樣子讓溫樂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兩個傻叔叔。
侏儒老道嘿的嘆了口氣：「護山神獸危在旦夕，老道如何不急！」說話的時候侏儒老道又捏起了劍訣，看樣子要領著弟子們再去挖大坑。
顧小軍將信將疑的點點頭：「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關鍵是讓非非看出喇嘛的心情！」
溫樂陽和顧小軍對望了一眼，正琢磨著要不要把自己這邊的事情也告訴對方，倏然眼前紅影翻湧，大喇嘛讓炯已經勘察過徙爾小鎮，回到了眾人身邊，神色無比的凝重，目光炯炯的直視溫樂陽：「這個妖孽非比尋常，鎮子上的人哪去了，你們為何會在這裏，還請如實告之！」說著，居然莊重無比地對著他們五個人行了一個大禮。
大喇嘛讓炯更不會介入他們的仇怨爭鬥，上來說了兩句，看化解不開就退開了，不過大喇嘛很快發現鎮子里有厲害的怪物，這才出手攔阻雙方，但是又被溫樂陽誤會成他要出手傷秦錐……直到破土被不知名的東西抓走，雙方這才停止了爭鬥。
地面上依舊平平整整，甚至連個裂隙都沒有。
侏儒老道說道這裏，冷冰冰地哼了一聲：「若只是發現你在這個鎮子里，老道說不定會繞道而行！你不過是個晚輩，就算報仇，我們也會找上萇狸、拓斜！」
溫樂陽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呵呵笑道：「放心，小菜一碟！」
侏儒老道狂砸了片刻之後，再度高聲怒嘯，惡狠狠的望著秦錐……就向著溫樂陽撲過來了：「狼心賊子，仙宗已經被你害到這般田地，竟然還不罷手，恁的歹毒的小妖！」
雖然答案很讓人滿意，顧小軍還是滿臉的狐疑，認真地說：「我知道你平時不吹牛，現在關鍵時刻，更不能吹牛……」畢竟剛才在混戰的時候，溫樂陽在全力出手之下對大喇嘛也沒佔著便宜，老顧不知道他哪來的信心。
大穿山甲破土身上鱗片飽滿，能順利突入溫樂陽的靈識，在他有所反應之前就抓住了他的雙腳，顯然上次被錐子打出的重傷已經痊癒。
就算大穿山甲破土對溫樂陽印象還不錯，也不能忍他來安排著
顧小軍神色堅定的點點頭，對付藏在地下的厲害妖怪，不光是為了救秦錐，也是為了弄明白徙爾小鎮上的藏民到底為什麼要他們留下來，他當然明白，拖走穿山甲的東西不好對付，但是如果讓炯喇嘛肯出手，再加上溫樂陽、秦錐和祁連弟子，也未必沒有一拼之力。
顧小軍和溫樂陽商量完，又回到眾人身邊，一點也沒有隱瞞，從邪徒聚集國內開始，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只不過隱瞞了他和非非姐弟的政府背景，把自己說成了一個專門對付邪教的民間組織，畢竟修真道上的人，大都不願和「朝廷」打交道。
故技重施……溫樂陽在愕然之間，腦海里唯一想到的就是這四個字，上次在銷金窩的石林邊緣，大穿山甲就演過這麼一出。
溫樂陽等了一會，結果老道自己低頭，時而緊張而是歡喜時而憤恨，自己從邊上想起了心事。
侏儒老道手裡的劍訣一緩，臉色鐵青的問大喇嘛：「害我仙宗神獸地，當真不是他們？」說話的時候，森冷的目光卻一直釘在秦錐臉上。
事情的經過並不複雜，不過要是不說出來，任誰也不會自己想明白。
顧小軍卻拉過了溫樂陽，用極低的聲音問他：「如果喇嘛不是好人，你對付的了不？」說著頓了片刻，寒聲說：「我是指……殺人滅口！」
讓炯大師這才抬起頭望向眾人，沒有直接去提怪物的事情，而是先說到了這個小鎮：「這座鎮子，它不是邪徒聚集之地，而是忠義者捨身擎天的所在！」
在老兔妖不樂還是個兔寶寶的時候，破土就已經是凶名滿天下的仙宗神獸，上次在石林邊緣，把他拽回去的是錐子，那這次是個什麼怪物？不管是個什麼怪物，都肯定是他應付不來的。
侏儒老道愣了一下，這才咬著牙點點頭。
溫樂陽和秦錐面面相覷，全都一頭霧水，讓炯大喇嘛看他們不再動手，認真的叮囑雙方：「千萬莫再起什麼爭執，等我片刻！救人誅妖我自有主張！」隨即身形縱躍，在小鎮上亂七八糟的房屋之間迅速穿插，動作快的讓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非非也在旁邊跟著安慰：「讓炯大師是高原上的天行者，沒有誰比他更了解這裏，他說無恙，就一定無恙，仙長還請稍安勿躁，咱們一起想辦法對付那個怪物才是！」
溫樂陽咳了一聲，心說人家把自己當二百五了，笑著搖搖頭：「你對喇嘛實話實說就好，讓非非注意喇嘛的
溫樂陽的笑容卻篤定而溫和，對著侏儒老道用力點頭：「仙長放心，只要讓炯大師能帶咱們找到那個東西，晚輩就算拼了全力，也要救出破土神獸！」
一聲憤恨到了極點的怒嘯，驚醒了還在發獃的眾人，侏儒老道鬚眉怒張，眼角都快被自己瞪裂了，施展出一連串的神通，狠狠的轟擊地面，一時間泥土翻滾巨響連天，哪裡又有大穿山甲的影子！
侏儒老道皺起了眉頭，目光依舊牢牢的盯住秦錐：「那你們為何在此，又喬裝易容，不是在等我們嗎？」秦錐被他看得渾身難受，悄悄移動腳步，錯到了溫樂陽的另一邊，結果發現侏儒老道的目光依舊沒有轉動，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確定他剛才看的不是自己。
大穿山甲破土本來就耐不住寂寞，回山之後知道徒子徒孫們「看破紅塵」了，自然大喜不跌，盤起尾巴就跟著他們出來了。
秦錐曾經在銷金窩的邊緣修行，他沒見過祁連弟子，但是祁連弟子可認識他，溫樂陽為了防止誤會讓秦錐去易容，結果弄巧成拙，一切都落在了人家眼裡，自然而然就把溫樂陽這五個人當成在刻意埋伏他們。
侏儒老道看著溫樂陽滿臉的信心，突然恍然大悟，臉上先是乍起一層喜色，隨即又變成了猶豫，拓斜門人的背後，還有個萇狸貓妖，這小子這麼有把握，看來背後還有高人，也說不定就是傳說里兩千年前的那個矮冬瓜……大仇人是毋庸置疑的，可是能幫著自己救回神獸的，又非這個大仇人莫屬。
顧小軍被斜視老道盯住，也覺得臉上發癢，一個人在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目光始終瞅在自己臉上，太讓人難受，老顧笑著搖搖頭，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仙長繼續說！」
果然在高原上，祁連弟子立刻被頭頂的湛藍天空、腳下的芬芳泥土、周圍的清涼空氣和視線盡頭的巍峨雪頂所吸引，這裏雖然沒有當年祁連山聚攏的天地靈元，但是純潔的自然模樣，也讓他們大感暢慰，最近一段時間里，就一直流連在西藏。
祁連仙宗來青藏高原是個溫樂陽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巧合；而侏儒老道自然也不會想通溫樂陽那一句「敵人來了」的背後，還有著一個無比複雜詭異的大前提。
後來祁連弟子偶遇讓炯大喇嘛，雙方雖然各有信仰，但都修天之人，對自然之道的理解各占勝場，暢聊之下一見如故，讓炯大喇嘛本來也居無定所行走無蹤，乾脆就當了半個導遊，領著祁連弟子和大穿山甲在高原上四處遊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