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波惡
第九十七章 強襲
稽非老道敢忙擺手安撫住兩個已經氣得髮根倒豎的小祖宗：「陰眼的狀況還不知道，但是旱魃父女都不在，損失的不過是那片養屍地；烏鴉嶺、七娘山也和那次溫家遭襲一樣，都是被人在遠處施法轟殺，不過古怪的是，當時法術已經成形，氣勢賁烈威力驚人，就連九頂山都能感覺到，可最終卻不了了之，突然又散去了。雖然傷了些人，但損失不大。」
不多時兩個人就聯袂趕回了「布衣蜀道」，可讓溫樂陽頗感好笑的是，小蚩毛糾沒有在參研長命鎖上的巫蠱，而是學著當初侏儒的樣子，抱膝坐在店堂的陰暗角落裡。
蚩毛糾撇了撇嘴角，和溫樂陽對望了一眼之後大罵了一句：「天天地震，還怎麼做生意！」他們哥倆耳力都極強，早就聽出來這隆隆的悶鈍巨響根本不是天上的雷霆，而是……遠方土石崩裂蕩漾起的巨大壓力，狠狠的撕了空氣！
這片「依緣自在天，四無量心地」，是人間唯一的化外之境，且不論開闢這片天地到底需要多少法力，單隻這片天地，本身就是虛無縹緲的地方，無論方位、時空、界限還是壁壘都和外面的世界大相徑庭。
兩個拓斜傳人同時「呀」的暴叫了一聲！
稽非老道最後說：「萇狸師祖交代下來，讓咱們安心在化境查找天錐後人的下落，劉正已經到了高原上，接到門人後立刻趕回來，旱魃去過陰眼后就返回九頂山，家裡的實力不用擔心。」
附近幾條街上，就只剩下布衣蜀道這一座還算完整的建築了。
溫樂陽第一次自己推斷出這麼一件大事，更難得的是，身邊還有個比他更笨的水鏡和尚陪襯著……
溫樂陽沒理會和尚的評語，而是繼續向下說：「黑白島的陣法，被萇狸師祖一時性起給破掉了，離離山的陣法，被拓斜師祖徹底摧毀……」
一直過了七八分鐘，大地才再度恢復了平靜，只留下了一眼望不到頭的磚石瓦礫，還有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可怕裂紋。
溫樂陽想憑著錯拳撕開一道口子，都不知怎麼該怎麼下手。就算他找到了什麼辦法，真撕開了口子出去一看，沒準是外太空了，也沒準是侏羅紀……
水鏡還有些摸不到頭腦，兩條稀疏的眉毛都快纏到一起了：「孔弩兒讓天錐後人把化境和十萬大山相連，是為了什麼？」
蚩毛糾正心疼黑店，隨口搭腔道：「問什麼？」
說到這裏，稽非的神色，少見的凝重起來，對著溫樂陽說：「家裡面，出了些事情！就在咱們和瞎子麻子糾纏的時候，秦嶺深處天崩地裂，陰眼被盡數掩埋！」
溫樂陽心中釋然，小五和野人漢子似乎更親近
話音剛落，轟的一聲悶響，布衣蜀道塌了……
小蚩毛糾根本沒想到，他們才出去了一天時間，就幾乎弄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大慈悲寺的高手已經啟程，小兔妖趕來普陀山接替旱魃，不過現在出口被封住了，來了也是白來。
溫樂陽沉聲問稽非：「是紅壺？」
和尚點點頭：「嗯，不管分身還是本尊，都是一副德行，什麼鎮壓亘古怪物，說到底都是為了他自己。」
溫樂陽和蚩毛糾相顧駭然，還沒來得及問什麼，稽非老道卻揮手打斷了他們，繼續說下去：「與此同時，蜀中七娘山和川南烏鴉嶺同時遇襲！」
他還不知道天錐後人究竟藏到何處，孔弩兒為什麼不親自出手、更不知道這座新的法陣究竟如何列成、如何運轉，但這次猜得的確沒錯。
蚩毛糾立刻來了精神，不陰不陽的問了句：「有什麼事情？」
這次地震，比起溫樂陽前幾次在這裏經歷的震動要強烈的太多，如果說前面的震動，是大地在瑟瑟發抖，那這次就是整個化境在瘋舞狂跳！
溫樂陽現在的心思已經徹底轉開了，也不在北疆之中繼續流連，帶著水鏡和尚轉身向「布衣蜀道」走去，一邊走著一邊低聲說：「孔弩兒的目的……我有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
溫樂陽才懶得管鋪子，心裏有些擔心，搖搖眺望著化境深處，低聲問小蚩毛糾：「你說，我是不是要去趟十萬大山，找那個不停搬靈石鎮惡穴的野人大漢問問？」
兩個出家人唯唯諾諾，誰都明白溫樂陽說的純屬廢話。
小夥子卻愣住了：「麻子、瞎子他們呢？這店……換人了？」
兩個人正說著，溫樂陽突然咦了一聲，遠處，水鏡稽非，還有被先前被送走的樂羊忘了、瞎子竟然一起回來了。
畫城出了大事，樂羊溫寧可讓人帶著娃娃逃入深山也不肯向九頂山求援。
蚩毛糾看他們回來，立刻跳起來追問：「怎麼樣，探到什麼消息沒有？」
不過片刻的功夫，四下里處處房倒屋塌，塵囂石屑爆土揚天，唯獨這座「布衣蜀道」屹立不倒！偌大的一座院子，彷彿生根發芽，就那麼長在了天地之間，任憑大地如何瘋狂的翻滾蕩漾，就是無法甩脫它。
樂羊忘了身居掠落一脈的巫力傳承，可施展巫蠱的技巧卻差得太遠了，想要破解禁制，先要和小蚩毛糾學上一陣施巫的法門再說。
稽非老道這一來一去，耗費了一天多的功夫，他急著把消息傳回來，顧不得把另外兩人送回去，又帶著他們急匆匆回來，沒想到正趕上大地震，回來后一時
他去找野人漢子，哪怕提醒他多加小心也好。
水鏡笑得挺客氣，剛想謙虛兩句，溫樂陽又說：「那就請大師再辛苦一趟，馬上把這裏的事情傳回家裡。」
師徒兩人一個比一個笑得靦腆，都從心眼裡做好準備，一旦有人拿這事來誇讚，他們立刻就要謙虛一番……過了一會溫樂陽才再度開口，把話題拉了回來：「你可知道孔弩兒用三座大陣產生的磅礴靈元來做什麼？」說著，也不等和尚回答就徑自向下說：「他是為了抵擋天劫，留在人間！」
整個地面都滾沸了，無數巨大的土浪從遠方奔襲而至，堅硬的地面變得柔軟而脆弱，路面上的青石板好像狂風中的紙牌，被無情的拋棄。一道道巨大的裂紋，在嘎啦啦的悶響里狠狠的撕裂泥土，露出猙獰的笑容……
蚩毛糾留在店子里破解長命鎖上的巫蠱，認真參研了之後他才發現，金鎖上的禁制的確不算複雜，但是要想破解，必須要有一個重要的條件：由畫城血脈、樂羊忘了親自動手。
水鏡倒不太擔心，大包大攬的說道：「這裡有傳承千年的門宗，人家是正經的本地人，遲早會找到出口，就算後面堵死了，前面還有十萬大山，總能找到路出去的，咱們就耐心等幾天便是了！」
溫樂陽也忍不住樂了，一想到莽原法陣被摧毀還有自己的功勞，心裏挺得意。
老道帶著俘虜和故人之後，在大約一天之前離開了化境，可到了約定的地方，卻並沒有找到旱魃，老道等了一陣，又轉了一圈，依舊沒有消息，立刻找到公路上，給九頂山去了電話。
蚩毛糾沒做成生意，很有些耿耿於懷，不過看著就自家房子沒塌，神色間又得意了起來：「我剛剛才用巫蠱之力封住了這座店鋪，沒想到大震就來了！從表面上看不出來，可布衣蜀道中的一磚一瓦，都被細不可辨的紅藤層層纏繞、裹住，堅固無比。」
小夥子焦急萬分，忙不迭的擺手：「我叔叔早就和麻子說好了，訂金先前就付了……」
和尚也基本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莽原上的大鬍子被你殺了，數千地蜢都死在陰眼裡，那個法陣也廢了！」
湛清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模糊的暗黃色，大街上驚叫聲、喝罵聲、唱咒聲亂成了一片，不知道多少店主人都在率領著夥計，忙不迭的施展法術給自家的店鋪加固，有的矯若游龍縱躍不停，飛快的把一道道厚土神符壓在房檐牆壁上；有的結陣圍在房山之外，想要以陣法封住地震之力；有的催動道訣，喚請真君相護……
更
溫樂陽這才跑到外面，再看自家的店鋪，怎麼看怎麼像當初苗疆煞地中那座哭佛鬼廟，好端端的房子，彷彿突然被天神巨人伸出大手狠狠的扭了幾下，雖然沒塌，但也說不出的難看詭異。
「另外，化境最近常地震，後面的房山都裂出了兩道口子，我閑著沒事給加固了些。」蚩毛糾正說著，果然就有人登門，一個現代打扮的小夥子步履匆匆的跨進了大門，看樣子應該是熟客，進店后舉目四望只顧找人，目光根本不在蚩毛糾和溫樂陽身上停留片刻，也把他們當成了客人。
水鏡不等跑到跟前，老遠的就開始大聲的吆喝著：「化境的出入口又被震塌了，再找到新口子之前，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也別想出去！」
突然間，一連串的悶雷由遠及近，滾滾而至，彷彿天空變成了一塊薄薄的鐵皮，此刻正有無數只巨大的犀牛狂奔似的，震耳欲聾的巨響轉眼就把小夥子的話吞沒了。
水鏡和尚比他還得意，當初神女峰大會就是他召開的，誅殺天錐後人和大鬍子這事，他早給自己記了個首功。
溫樂陽心裏有些憋悶，過了一會才搖了搖頭：「娃娃的事情，回山之後再說吧！」說完，又岔開了話題笑道：「你怎麼不在後面？店堂里涼快？」
陰眼是旱魃父女的老家，一出事他們爺倆就感到了，匆匆趕了回去。
和尚趕到出口的時候本來還沒地震，但是卻剛好遇到了稽非老道帶著娃娃和瞎子進來，兩個出家人見面說了幾句話，結果等來了大地震，劇震之下，新的出入口又被震塌了。
蚩毛糾和侏儒那學來了生意經，面無表情，更不理會小夥子的問題，冷冰冰的說：「要什麼就說，不買東西就滾。」
萇狸、旱魃和錐子在幾年前，就從老三留下的玉訣里猜到了，孔弩兒設計大陣，是為了不飛升，能夠留在人世間。
溫樂陽點了點頭，琢磨了片刻，也確實想不到什麼太好的辦法，只囑咐兩個出家人：「在打聽天錐後人下落的時候，也留意化境的出口，和外面的聯繫不能斷太久。」
蚩毛糾也笑了，眉飛色舞的回答：「這家黑店，生意還不錯！」他破解巫蠱不成，閑著無所事事，乾脆忙活著做生意，自己玩的不亦樂乎，布衣蜀道雖然不在北疆，但是位置不錯，再加上店堂里故作神秘的設計，不時就會有客人進門轉轉。
溫樂陽點了點頭：「孔弩兒快要飛升了，所以這幾年裡，他再顧不上找萇
蚩毛糾大吃了一驚：「這麼說……現在誰也出不去了？」
蚩毛糾訕訕的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心：「這個……先前沒把這個禁制看得太清楚……」
先前那個年輕人在地震后忙不迭的跑了，他應該是化境中人，大災之下哪還顧得上買什麼東西，一門心思都放回家中了。
溫樂陽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擺出了滿臉凝重的神色，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眼中那份破解謎題后的得意：「三座大陣先後被毀，孔弩兒失去了抵擋天劫的依仗，他要還想繼續留在人間……」
他們的那些鄰居，同時露出了一個挺高興的眼神。
遠遠望去，「布衣蜀道」彷彿已經變成了落在怒龍身上的蜻蜓，隨勢而轉，輕盈卻堅韌。
蚩毛糾從小就聰明，琢磨了一會之後就想通了，拍著溫樂陽的肩膀笑道：「我們能想到的，外面那幾位妖仙自然想的更清楚，就算真要去找那個野人漢子，未必非得你去！」
稽非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從咱們離開村子，妖仙們就放了紅壺，由錐子跟蹤了下去，一直到出事之後，錐子那邊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溫、苗、駱三家橫了兩千年，想不到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蚩毛糾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放心了不少，但是臉色依舊陰戾的像一條毒蛇。
蚩毛糾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想想娃娃的名字、還有這道長命鎖上的巫蠱設計，樂羊溫的用心也不難猜了！」
兩個人都在不知不覺間加快了腳步，向著布衣蜀道趕去，在猜出了孔弩兒的用意之後，尋找那些天錐後人的下落，也就變得更急迫和重要了。
事關重大，家裡幾位妖仙無論如何也要通知到，萬一溫樂陽在這裏找不到天錐後人，後面該如何阻止孔弩兒的圖謀，還要請萇狸他們拿主意。
水鏡抖著袖子走了，溫樂陽才問蚩毛糾：「長命鎖上的巫蠱禁制已經破解了？」
稽非老道也不等別人問他，主動開口說道：「我這趟出去，沒能見到旱魃父女！」
小夥子卻一眼看到了瞎子，三步並作兩步的沖了過來！
溫樂陽也不以為意：「孔弩兒設下過三道厲害無比的法陣，無論是鎮壓邪物還是轟擊混沌巨蛋，都是在獲得蓬勃的真元之力。」
和尚咳了一聲，恨不得用力跺腳，徹底忘了溫樂陽是他名義上的師父，急不可耐的吼了句：「說！」
和尚總算還不太笨，至少明白天錐後人不會自己來推移或者擴大化境，他們所做事情，都有孔弩兒來主持。
話音剛落，他們腳下的大地猛地跳動了起來，十萬大山又把化境扯得地震了！
所有的線索串在一起，孔弩兒和天錐後人
老兔妖則帶著一眾高手趕赴七娘山；鵝羊道的三味分身被阿蛋撒潑打滾磨得不行，現在也帶了些心腹弟子啟程前往烏鴉嶺，防備敵人再度偷襲。
溫樂陽也不知道該去找人家問什麼，不過孔弩兒慣用的手段，是用法陣鎮壓巨妖大惡，而獲取磅礴真元，現在孔弩兒在打化境和十萬大山的主意，未必沒想著要坑害野人漢子。
四年前畫城被人血洗，只剩下樂羊忘了一個小娃娃，不久前九頂山被噬滅雷法狂轟，險些全軍覆滅，現在秦嶺陰眼、烏鴉嶺、七娘山竟在一天之內全都出了事。
只不過樂羊溫也沒想到，娃娃會遇到心地狠毒的麻子。
胖子跑到跟前，一看「布衣蜀道」也被震塌了，急得一拍大腿，臉上儘是悲慟：「完了！真完了！」
孔弩兒自己也沒想到，在神女峰之巔，不僅一群天錐手下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就連自己的大鬍子分身也遭慘死，他弄巧成拙，不僅沒能抓住萇狸，反而丟了自己最後一座法陣！
現在萇狸已經下令，讓其他兩家的首腦、內室弟子來九頂山匯合，其他弟子散入山林，和溫不草一樣，苗、駱兩家各自經營了不知道多少代，附近山林中都有機密隱蔽的據點。
溫樂陽和幾位妖仙接觸的久了，早就學會了不為無能為力的事情擔心著急，伸手抱起了樂羊忘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水鏡和尚猛地瞪起了雙眼，恍然大悟：「天錐後人悄悄將化境和混沌大山相連，是為了……再給孔弩兒列出一座新的大陣，以獲取真元浩力，為他抵擋天劫！」說完，有頓了片刻：「他們殺光修習方位法術的人，就是為了隱瞞住這件事。」
如果樂羊忘了沒機會修習上乘巫術，就算他到老到死，憑著他自己也無法悟出破解禁制的法門。
這時候，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傳來，幾個人向著他們跑來，為首的正是地震前來過的那個小夥子，在他身後，還有兩個壯漢抬著一具擔架，傷者被裹住，根本看不清樣貌，另外還跟著個體型富態的中年胖子，胖子的長相一團和氣，卻無論如何也遮不住眉宇間那份焦急。
到了後來，就連溫樂陽都快站不穩腳步了，更毋論大街上那些普通的修士，平時的道骨仙風現在全都變成了滾地葫蘆，被磕碰的頭破血流，狼狽不堪……
和尚繼續笑道：「這個孔弩兒祖墳的風水不靈，三座大陣，都讓咱們拓斜門宗的人給毀了！」
溫樂陽等和尚說完，拍著他的肩膀壞笑：「說的一點不差！」
沒等溫樂陽開口，水鏡和尚就搶著把他們猜出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所有的分析都沒落下，說了個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