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一卷 將進酒

第九章 殺掉

第一卷 將進酒

第九章 殺掉

宋陽搖頭:「不是功夫上,而是武器上的事情。諸位有沒有聽說過一種機括利器,可以在眨眼間射出數百道尺余長的利刃,且近距離下勁力十足,足能把人亂刃分屍。」
付丞相語氣平靜得很:「我身邊有個叫宋超的親隨,是他發現四子棺中並無屍骨的。」
三年前,宋陽十二歲。按照大燕曆法來算,已是景泰十六年。「妖星」之事過去多年,早已經風平浪靜,畢竟父子連心,付大人吩咐心腹去啟出四子屍骨,秘密將其歸於祖墳,但他萬萬沒想到,棺中空空如也。
付大人又如何不明白,自己再耗下去,也會是譚、謝那樣的下場,心中萌生退意,開始緩緩抽身。
百歲當夜連串變故,陰錯陽差宋陽僥倖活了下來,但就算付丞相把其中所有的關竅都弄清楚、講出來,也不會有人信他。任誰來看這件事,也只會有一個判斷:當年付大人瞞天過海、想辦法保下了自己的兒子。
老者全無反應,靜靜地站著。
當務之急,決不能讓外人知道付家四子未死,否則滅門大禍頃刻降臨。
宋陽的大官老爹仍是大燕當朝丞相,表面上風光依舊,但是丞相大人自己清楚,似乎……好日子不多了。
當天夜裡,付丞相坐在書房中,屏退下人,連燈燭都不點,就一個人靜靜待在黑暗中……三更時分,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清涼夜風趁勢而入,一個老者悄然出現在付丞相面前:「你找我?」老者身材瘦小,雙手對揣在袖中,行進時不留一絲聲息,彷彿他只是一個影子,被風吹進來的影子。
欺君,謀反。
付大人沉默了片刻,又說了兩個字:「殺掉。」
宋陽在心中嘆了口氣,十五年的平靜日子,到今天為止。
而放任尤太醫帶著四子在外面不理,卻是極大的隱患,付家不去招惹他們,不代表他們就不會自己暴露身份,也許明天尤離就帶著四子出現在京城找上門來認祖歸宗;也許昨天姓尤的被官府欺負、氣不過之下,已經在公堂上指著身邊的少年、對州官大聲咆哮:他就是當朝丞相的四公子,你們哪個敢動……
燕子坪北三十里,陰家棧門口,以有心算無心,宋陽輕鬆探出了榮友全要找的人就是自己。百歲時的那場生死劫數,如今還歷歷在目。宋陽沒去當真、但也絕不會忘記自己還有個「天煞妖星」的身份,當然也能明白這三個燕國武士,萬里迢迢地來做什麼。
付丞相繼續道:「此事或許和一個叫做尤離的離職太醫令有關。」那場「百歲宴」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付大人能做到丞相高位,腦筋自有過人之處,一個下午里,把當時的事情盡數回憶了起來,思來想去,最終把疑竇落在了尤太醫身上。
老謝死後他的家眷從京師中搬走後,彷彿蒸發了一般,再沒了任何消息,沒人敢打聽。但是老謝當年送過來的「兒媳婦」,一直在付家長大。每次看都這個丫頭,付大人都會想到百歲暴斃的四子。
說句心裡話,付丞相不相信當年謝胖子真的殺光了所有「妖星」,怎麼可能一個都不漏?但其他的娃娃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他用不著也全不想去了解,是否還有其他妖星活了下來,他真正「在意」的,只有宋陽。
從現身到離開,瘦小老者雙手始終揣在袖中,從未拿出來過。
宋陽岔開了話題:「榮老爺和兩位貴屬器宇軒昂,應該都有一身好本領、一副好見識。晚輩有件事,想要向行家請教。」
再過三年,老者傳訊付大人,終於找到尤離的下落,已經派人趕去……
兩大勢力先後崩塌,主使之人,除了景泰皇帝還有哪個。
「只是找?只是看看?」老者笑了笑:「道理你懂,這件事情說不清的。」
老者側頭,思索:「有印象,那個天煞妖星。他的事你以前和我說過。」
已經放棄的兒子,再放棄一次也無妨。四子不能活。
接到心腹密報時,付大人的手微微一抖,點頭道:「知道了,下去吧。」而後閉上雙目,再不言語了。直到一個時辰之後,他才睜開眼睛,起身來到相府的花園中,看鳥。
付大人喜歡養鳥,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在他家中專門有一座小小的百鳥園。可是這一次他不只看,還打開了一隻籠子,取出其中那隻純白色的鵲子,輕輕摸了摸它的翎毛,抬手向著高空一擲,白鵲展開雙翅,轉眼消失在視線盡頭。
老者笑:「我去查,總會找到的。還有事么?」
付丞相搖頭暗嘆,果然相由心生,自家這位萬歲爺刀入眉峰,胸中的那份狠戾當真不輕。
當年的文、武、仙、蛇只剩其二,而武、蛇之後,就是他這個「文」了。朝廷近年大力提拔新人,從京師到地方,付家的門生被層層頂替,丞相手中大權被皇帝一點一點收了回去。就只有那個「仙」,依舊穩坐國師寶座,從未受到過朝廷的任何打擊。
最穩妥的辦法,就是付丞相口中的那兩字:殺掉。
付丞相點了點頭:「還記得我的四子么?」
當年皇帝一聲令下,景泰四年五月初七夜中降生的嬰兒被盡數殺光。唯獨付家四子生死不明……正如老者所言,「這件事情說不清」。
「今天才發現,他的棺中沒有屍骨,可能……還活著。」
特別是現在,景泰皇帝已經開始著手打壓丞相勢力的節骨眼上。
三個燕人都是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其中一個乾脆笑出了聲:「一扣綳簧,幾百把刀子射出來?天底下要真有這樣的厲害玩意,學武練功還有個屁用。」
第二天,宋超失足落入深井溺亡,不止如此,在前一天里與他有過接觸的人,或莫名失蹤、或意外身亡,事關相府,刑部不敢掉以輕心,著力追查了一陣,但每一樁案子都全無可疑之處,最終不了了之。
老者點了點頭:「知道了。」說完轉身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形又微微一頓,留下一句:「你的氣色不太好,注意休息。」
山洪封路,榮友全沒法連夜辦差,也就不再急著趕路,應道:「我這兩個子侄,以前學過些拳腳棍棒,從大燕到南理萬里迢迢,把他們帶在身邊,心裏會踏實些。功夫上的事情,他們或多或少會了解些,小兄弟有什麼想問的儘管說。」
「我府中的人,做不了也不方便做這件事,拜託你了,找出尤離,看看老四到底還在不在。」
鎮國公譚歸德七年前去宮中覲見皇帝,回來后就突生惡疾,至今無法起身下床,耗到現在活著和死了沒什麼區別,掌舵之人「形同虛設」,家中子孫內鬥激烈,譚家四分五裂;常廷衛指揮使謝胖子離奇暴斃,隨後連續兩任繼任者都被指貪贓枉法、牽連無數,最終朝廷撤除常廷衛,新建「武夷衛」取而代之。
但是他做了快二十年的丞相,不是想退就能立刻退開的。除了眼前皇帝的手中刀外,在他身後還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漩渦,它們吞不掉在位時的大燕丞相,卻足以讓請辭后的付大人粉身碎骨。至少,撫平這些漩渦之前,他還不能請辭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