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一卷 將進酒

第十四章 丑時

第一卷 將進酒

第十四章 丑時

對旁人來說難以分辨的微弱氣息,在宋陽而言異常明顯,完全可以放開速度去奔跑,良久之後,任小捕又想起了一事:「你這麼能跑?」已經跑了快一個時辰,宋陽右肩傷得不輕,卻全無疲態。
宋陽搖頭,實話實說:「沒辦法。我敢去追唯一的依仗就是悄悄靠近、兇手在明我在暗,再尋找機會。不過現在倒省心了。」說著,笑呵呵地對著首領蠻女點了點頭。
「子淫封」的藥粉對草木的附著力極強,白天的降雨雖猛,卻還不足以將它們盡數衝散,尤其妙的是這味葯天性親水,濕氣越大它散出的味道也就越強,宋陽先前並不知道它還有這樣的性子,否則估算成算時,也不會覺得只有區區三成。
不料話才剛說完,任小捕「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不知是撒狠還是撒嬌,跺著腳哭道:「我記得這根腰帶。」
任小捕忽然壓低了聲音:「那你是不是早就想好對付兇手的辦法了?」
任小捕眸子清透,望向宋陽:「就因為這個?」
出乎意料的,追蹤異常順利。
陽咳了一聲,明白了小捕快的疑惑,笑道:「那不是有盤頭兒在么,他是長輩,他累得不行我卻越跑越快?怕他覺得自己老了,心裏會彆扭。」
首領蠻女沉聲催促:「天就快亮了,時間不多!」
蠻女不明所以,皺眉怒道:「搞什麼?」
即便身處凶蠻之間,宋陽還是呵呵笑道:「放心,什麼事都沒有,你看自己的衣衫,不是好好的么?再看看我,穿著也整齊得很。」說著,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腰帶:「看,腰帶系得多結實。」
自始至終,蠻女對兩個漢人都是一副陰森神色,可是在被問及腹中嬰兒時,天性使然還是讓她露出了一絲笑意:「就快生了。」
「你沒在燕子坪住過,住得長了你就明白了。」說完,宋陽悄然嘆了口氣。這座鎮子的恬靜、可愛之處,他無意去向別人解釋,十五年裡他住得很開心,這便足夠了。只可惜,燕國的殺手已至,他要走了。接下來要去哪裡?宋陽不知道。
任小捕又羞又怒,但她少年心性,又覺得事情的確好笑,咬牙切齒地憋了半晌,最後還是一不小心笑出了聲音。
宋陽不解:「我身骨好,怎了?」
不知不覺里,丑時早過,寅時末、卯時將至。這個時候南理就快日出了,破曉在即。蠻女的眼中已經露出了焦急之色,只要天一亮,子淫盤的味道就會消失,而宋陽卻好像「迷糊」了。
在最近這大半個時辰里,宋陽帶著蠻子,先後選了四次不同的方向,可每次都是在跑出三五里又掉頭跑回原地,接連幾次徒勞折返,宋陽站住腳步,皺起眉頭、微側著頭,好像在仔細傾聽著什麼。
這次蠻女沒搭理她。
深夜急行,追蹤不停,宋陽追著子淫封留下的氣息,一路向西急追,而兇手的路線也始終保持在山林之中,遠離官道大路。原因不難猜,十二個趕屍匠,最少帶了十二具屍體,按照先前的推測,這是樁「劫」案,兇手殺掉趕屍匠就是為了搶屍體。而大路上每隔十里都會有一道關卡、盤查仔細,兇手帶著大批屍體根本過不了卡子,山林邊緣雖然崎嶇了些,但更加妥當。
「不是為了功勞,又明知兇險……你圖什麼?」
精通針石,心思通透、五感明銳、雖然不會武功但應變和力量都不錯、從黎明忙到深夜仍精神奕奕等等,任小捕再沒心機也能看得出,這個「郭德綱的傻外甥」的不凡之處,他肯安居小鎮就說明他不在乎緝獲命案真兇那點功勞。
宋陽愣過一下后,先是忍笑,後來實在辛苦得不行,乾脆哈哈大笑了起來:「你要是還記得……我就實在忍不住想跟你說句:看把你笨的,一根腰帶你忙活了小半個時辰。」
任小捕一挑眉毛,她自己的雙眉都被藥物蓋住,易容后的眉毛光禿禿的,軒落之間顯得有些好笑:「你也曉得兇手危險?」
宋陽伸手一指周圍的密林:「就在這附近了,讓你的人搜吧。」話音剛落,遽然一串勁銳的破空聲攪碎靜夜,十余道勁弩,從正前的密林中激射而出!
任小捕一直都跟在宋陽身旁,可是再沒有先前那份雄赳赳的氣勢了,好像一直在和自己使勁似的,每踏出一步都無比費力。走了一陣,她終於忍不住了,咬著牙拽了拽宋陽的袖子:「你……剛才……」
「那我就不明白了。」任小捕繼續聳眉毛,一點不知道自己這樣挺難看的:「先前只道你是貪圖功勞,所以才去追緝兇手,可後來么,發覺不是。」
說完,宋陽臉上猛顯恍悟,拉起任小捕快步向後退開,躲到蠻子們的身後去了。
宋陽笑:「廢話,傻子都知道。」
「早上從鎮里到陰家棧,你可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宋陽揪下一蓬野草,放在鼻端嗅了嗅,扔掉、疾奔,語氣卻一如既往地輕鬆:「小鎮很好,捨不得它被蠻子打擾。先前不是說過幾次了,交不出兇手,蠻子必會鬧事,燕子坪首當其衝。」
蠻女手中重槌橫揮,不見她多用力,一塊青黑色的巨大山石應聲粉碎。山溪蠻天生巨力果然了得,小捕快自忖差得遠,咋舌嘀咕了句「幸虧蠻子人數少」。
宋陽無動於衷,依舊木立原地,直到蠻女即將失去耐心的時候,他又突然向前一指:「有水聲。」他的耳力強,水聲尚遠,旁人還未察覺,他就已經聽到了:「是隆隆水響,水勢應該不小,再加上剛才咱們來回兜圈子……山洪斷路?」
子淫封對女人主效是迷魂,而不是純粹的蒙汗藥,任小捕多多少少還能記得些剛才發生的事情。
任小捕咬了咬嘴唇,沒再多說什麼,不過沒過多久,她又望向蠻女的大肚皮,沒事找事地問道:「幾個月了?」
任小捕一臉關心:「那你千萬小心,別動了胎氣。」
宋陽也不忌諱蠻女能夠聽懂漢話,囑咐小捕快:「如果這能追上,你別急著往上沖,事情與你我無關,這是蠻人的仇,讓他們自己去報。」跟著停頓片刻,語氣稍稍加重,又說了句:「那件利器,危險得緊。」
一件以前絕無法想象的尷尬事,真的發生了,可後果好像也沒有多麼嚴重,笑過幾聲之後,一切都輕鬆下來。宋陽的精神健旺,說笑時也不會影響做事,拼屍的時候如是、施針的時候如是、靠著鼻子追蹤的時候也如是。蠻女的目光始終森冷,但是見兩人並未耽誤追兇的速度,也就由得兩個漢人少年去說笑,未加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