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故人

「能從九州脫穎而出，來到京師的賢才，個個都有真才實學，這個宋陽也不例外。」李公公的話沒有一點味道。

連咬兩錢的喜氣也果然不假，豐隆手氣了得，就屬他贏得多……小氣皇帝眉花眼笑。

但知道「蝴蝶藍」的人還有一個：大宗師陳返。

方子所治之症，正是陳返的痼疾；

只存兩種可能：一是此物不存於典籍，是尤太醫發現過這味藥材，也只有尤離知道它的功用效果；又或者「蝴蝶藍」是個代稱，指的是另一位葯，即便如此，也是只有尤太醫自己給它起的綽號，旁人並不知曉。

任初榕搖頭：「你是不是記錯了。」

任初榕摔得著實不輕，額頭被地面戧破了一塊，苦笑開口：「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陳返的事情……很有些不對勁。」任初榕冰雪聰明，已經大概猜到了宋陽急著去找誰。

的確是地震，不過並不嚴重，京城震感輕微，地面只是晃了幾下就安靜下來，破壞不會太大。豐隆帝輕鬆不再，加快腳步回宮。京城有了震感，說不定遠處某地會遭受重災。李公公伸手打嘴，哭喪著臉對豐隆說：「是奴才嘴臭，該打，求萬歲爺責罰。」

隨後一連幾天，驛館中都太平得很，有關下一輪選拔也沒有個確切消息，中選眾人無所事事，宋陽也不例外，好在新年之後任小捕每隔一兩天就會找機會來探望他，讓人開心得很。

承郃郡主還有話沒說完，見他好像要走似的，下意識伸手抓住他衣袖：「稍等。」

豐隆興緻勃勃：「什麼說法？」

鎮西王正月初三就離開京師，去西線慰問將士了，所以任小捕才如此「得閑」。

見面之後任初榕也不做寒暄，直言笑道：「我是來看蕭琪和驛館中其他幾人，不是專程拜訪你的，順道和你說幾句話……上次你拜託我尋找『蝴蝶藍』，京中幾乎有些名望的醫館、郎中都被我訪了一遍，根本就沒人聽說過這種葯。」

「有人沉冤待雪，有人自告奮勇，有人知恩圖報，有人枉為小人……」瞎子搖頭晃腦，似吟似唱，自己樂在其中。

……

李公公的反應也不慢，一驚之下立刻尖聲提醒：「是地震！」

旁人只顧著桌上的骨牌，誰也不把神叨叨的瞎子放在眼裡，但二傻看著他有趣，走過去蹲到他跟前，一言不發老實巴交地等著，直到瞎子算完，二傻才問道：「算出啥了？」

豐隆嘆了口氣，沒多說話，憂心忡忡盡顯眉宇之間。

承郃郡主任初榕突然上門拜訪。

雖然已經深夜，但京城中還殘存著幾分破歲時的熱鬧，偶爾會有些少年惡作劇似的挑起一掛爆竹，砸碎深夜安寧，豐隆步履輕鬆，心情很不錯，一邊走著一邊問李公公：「宋陽和我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吧，怎麼看？」

前者是前輩教誨，後者則是前輩饋贈，只因初見時陳返在聽宋陽提及「蝴蝶藍」，就已經明白他是故人之後了。

陳返曾說，他也有一位神醫朋友；

不知是本性如此，還是被世情所激，陳返的脾氣古怪心性偏佞，做人以「有仇必報、有恩卻不一定會還」為標榜，即便他打算幫宋陽，也不肯明說而是用些偏激手段……宋陽從椅中猛地站起來。

陳返是尤太醫的故人，這樣的話，有關尤太醫以前的所有事都有機會真相大白——他的出身來歷、辛苦給自己煉血的目的、而最最重要的，他的仇家是誰。宋陽此刻心境已然大亂，全沒注意到任初榕抓住了自己，拔腿向外跑想要去找陳返。

豐隆不再纏著宋陽，湊過去看了一陣，高高興興地坐上了桌。這種滿是市井氣、不停大呼小叫的牌局，對他來說新鮮得緊，玩得挺開心，全沒要回宮的意思。

「那你覺得，他到底是燕人還是南理人？」

宋陽皺眉，情不自禁追問了句：「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味葯？」

「這要看他的強國之策了……若他說的真有道理，便證明了對南理的忠心。」李公公生怕自己總是打太極，會被主子責怪，說完后立刻岔開了話題：「萬歲好像對這個小子看重的很。」豐隆笑了笑，並未多說什麼，轉而說起今晚的牌局，李公公立刻追著皇帝的話恭維個不停，最後又湊趣道：「奴才一直從旁邊算著，您今晚拿到的最多牌就是地杠，萬歲爺可知，這副牌還有另外一個說法，真正大吉啊！」

一味蝴蝶藍，天下無人知曉，唯獨尤離、陳返知道……所有的關竅一一對照，宋陽哪還能想不到，尤太醫夾在書中的方子，就是為治療陳返而創的；陳返口中那位神醫朋友，多半便是舅舅尤離！

尤太醫的武功是被廢掉的，與經絡無關，他用不到這道方子；

日子閑散而舒心，一直到初九上午。

宋陽起身，任初榕伸手、宋陽向外跑，幾乎發生在同個瞬間里，郡主是嬌滴滴的女子，哪受得住宋陽的力道，哎喲驚呼中被他帶到在地……宋陽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把她扶起來。

一想到此，有關宋陽自己和陳返之間發生的事情，也全部得以解釋。為何陳返會給他講「大宗師統統都是下流之人」的道理，為何陳返會逼他衝破三關、助他修為猛增。

說話的時候任初榕找來銅鏡看自己的傷勢，一照之下，即便一貫從容的郡主，突然變得又急又氣，聲音裡帶了少少的哭腔：「這個……額頭會留疤！」

突兀地震，不光皇帝，只怕整座朝廷都會忙碌起來，鎮西王自然也不例外，原本打算陪著宋陽直到天亮的任小捕也不敢再胡鬧，由宋陽護送著，匆匆忙忙返回紅波府了。

不過京城的輕微震動，對驛館中賭性正濃的賢才們並沒太大影響，牌局仍舊如火如荼，只有那個自稱鬼谷傳人的瞎子，遠遠地坐在一旁，雙手掐指口中念念有詞，迅速的算個不停。

李公公搖頭晃腦：「這牌象喚作：地振高崗……」剛說到這裏，遽然，整座地面毫無徵兆地晃動起來！震動來得突兀，侍衛立刻搶上，把皇帝護在了中央，但稍顯古怪的是，三個侍衛中只有兩個人簇擁過來，另外一個身形消瘦的年輕衛士只是站在了原地，似乎他能察覺，這場震動根本沒有危險。

直到快三更時分，皇帝才起身告辭，滿意回宮，堂堂一國之君，走的時候不忘吩咐手下：把贏下的銀子替我收好。

想到此，事情也就豁然開朗。那道方子是夾在尤離的醫書中的，宋陽無意中翻出、看過，由此記住了蝴蝶藍，他也先入為主，把藥方當成了前人傳世的古方；卻未曾想過，這張方子還有可能是尤太醫自己研創出來的。

宋陽發獃了……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也不停變化著，足足愣了快一盞茶的功夫，宋陽終於想通了什麼，伸手猛地一拍自己額頭，同時口中罵了句：「糊塗東西！」

如果蝴蝶藍真的是一味傳經、在方的藥材，就算冷門，至少也會有人聽說過，可偌大的鳳凰城，數不清的大夫郎中，竟無一人知曉此物。

中土世界自古就有守歲習俗，驛館里不乏好賭之人，早就商量著今晚要賭他個昏天黑地，吃飽了餃子立刻就收拾桌面繼續推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