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一卷 將進酒

第七十九章 畫意

第一卷 將進酒

第七十九章 畫意

老人的臉上,滿滿的驚訝、滿滿的恐懼。感受著內息,死盯著手掌,半晌之後抬頭,望向宋陽,目光從晶亮漸漸變作渾濁,未久,又從渾濁變得清澈,可是下一刻,那份清明又一下子崩散開去!只有混亂,只剩混亂,陳返怒喝:「你不是羅冠,你是哪個?」
唐火腿站住腳步,躬身行禮同時嘴巴不停:「找到苦主了!有人認出了宋陽的畫像。」
頭頂要害,即便陳返現在的實力只是上品,被他打中了也只有死路一條,宋陽哪敢不躲,身形迅速倒退,同時急聲道:「您聽我說。」
一邊說著,陳返一邊緩緩搖頭:「兩百多幅畫,運筆之間都透出一股子霸道、一股戾氣,怎麼看都不像本門功法,我這才知道,羅少俠除了我姓陳的,還拜了別家高人為師。」
「備轎、回府。」杜大人也站起身來,對外面的屬下吩咐道。
陳返起身、走向了另外一張桌子,上面摞著一層層畫稿,都是宋陽的太陽。陳發把所有的畫稿都抱了起來,隨手扔到地上:「這幾天,你一共畫了兩百三十七幅落日,現在你從頭看看,能發覺到什麼?」
「看不出來?」陳返繼續笑著:「我倒有些領悟,這幾天里你一直神不守舍,不知有什麼心事……這樣很好,若非心不在焉,你的『氣勢』也不會在畫中泄露出來。」
唐火腿愣了下,不敢再多問半句,躬身應命后告退。
陳返搖了搖頭,並未點評,只是說了句:「再畫」。
宋陽笑容無奈:「畫得難看?」紙上那個黑太陽的確不太圓。
忽然,唐火腿從外面跑來,滿頭大汗滿臉喜色,剛一邁入正堂就一連串地喊道:「啟稟大人,找到了、找打了、找到了!」
不畫還不行,除非宋陽對大宗師直言真相。
宋陽在外面等了一陣,見他不再離開才略略放心,苦笑著回到自己的住處……陳返的事情無解,沒有任何辦法。
唐火腿前面跑得太急,現在還氣喘吁吁,聞言立刻搖頭:「這次是真的,兄弟們圍著這個苦主的身份,追查他的人際關係,已經捯到了渾儀監一個小吏身上,那個小吏則動機十足……」
不等宋陽回答,陳返暴跳如雷,在屋子裡歇斯底里地亂打!直到他一拳把最後一張椅子轟碎,陳返再找不到能用來泄憤之物,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發瘋般地轉來轉去。眼前的方向已經完全扭曲,腦子裡各種散碎記憶彷彿刀鋒不斷狠戳,陳返暴躁卻茫然,還有打從心底泛起的恐懼,什麼都分不清,什麼都想不通,什麼都亂成了一團!
終於,陳返一跤摔倒在地,繼而雙手抱頭,身體蜷縮成一團,篩糠般地顫抖著。宋陽快步搶上,想要扶他起來,不料手指才一觸及陳返,對方就猛地躍起來,伸手甩開他,厲聲叱喝:「滾開!」
陳返臉上的笑容散去了,再望向宋陽的目光也變得複雜了——先是憤怒,繼而難過,到最後卻是……心疼。
認屍的告文上有不菲懸賞,在剛發出去當天,就有十幾個人來刑部說認得笑哈哈的苦主,一番審查下來,一半是真的認錯了人,另一半乾脆就是來碰運氣騙錢的。
一樁驚動朝野的大案終於告破,可杜尚書卻一手把它捂了下來。
有大宗師指點,這是旁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可宋陽卻叫苦不迭,且不說還要準備大選,單隻這份「指點」而言,對他全沒有一丁點的用處……陳返只許他畫太陽。
陳返習弓,本門心法喚作「普照」,威力驚人,要通過觀日、畫日求意;但宋陽修習的是龍雀,和陳返壓根就是兩條路子,不停地畫太陽對宋陽而言,純粹是緣木求魚。
「現在人呢?」
無心塗鴉竟會透露自己的武道?這樣的事情宋陽可從沒想到過,但陳返身為大宗師,目光何其犀利,加之他十年如一日從畫中求意,幾天下來,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饒是宋陽機敏,現在也不知該怎麼去解釋,滿臉苦笑著,腦子裡轉個不休想要找出個合適說辭,可陳返卻不肯再等:「沒有么?那便如此吧。」說著,一步跨上,輕飄飄一掌按向宋陽頭頂。
話音落處,陳返大步出屋,揚長而去。宋陽擔心他出事,立刻跟在他身後,不過陳返並未走出驛館,只是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宋陽猶豫著,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沒多說什麼,研磨撲紙,畫起了「水墨」太陽,腦中則轉開了另一份念頭,仔細琢磨著有關大選時自己的說辭、道理。
當第一幅「宋陽落日圖」畫好,送到陳返手中時,大宗師明顯愣了下,眉頭微皺。
此時已經子夜時分,因陳返發狂,驛館上下都被驚動,人人起床掌燈追問緣由。而鳳凰城中,還有另一處地方,也如驛館一樣燈火通明——刑部。
杜大人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后再度開口:「破案這件事,這幾天誰也不許說出去。敢說出去半個字,便自己拔掉舌頭吧。」
一個時辰之後,刑部密報直接送到了他的府上,嫌犯招供,有關細節全部得以確認。對此,杜大人甚至都沒有一個笑容,隨手把密報撕碎,轉回屋中繼續睡覺,而轉過天來的早朝,面對皇帝的再次追問,刑部尚書也並未直言相告,只是請求豐隆皇帝再寬限幾天。
隨後一連十余天,每日都是這樣,宋陽腦子裡琢磨著大選,同時心不在焉地畫畫,陳返逼得不算太緊,只要宋陽肯畫就好,等畫好一張,他就大概看一眼,說句:接著畫……直到正月三十夜裡,宋陽又畫好了一個黑七八糟的落日後,陳返忽然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門規不是我訂的,也不是我能改動的,」陳返聲音很低:「羅冠,把遺願告訴我吧。」
杜大人很少向屬下發脾氣,這次也不例外,他只是往自己的衙門大堂中一坐,一言不發直到天亮。自從渾儀監案發起,每天都是這樣。而他不走,刑部上下哪個官員敢輪值、告假?負責查案的眾人日夜不歇追查線索,與這件案子無關的刑捕也不敢放鬆,能幫忙就幫忙,幫不上忙就胡亂找些事情來做,這當口誰也不敢閑著。
杜大人一如既往,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只是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瞟了他一眼:「有人認出了畫像,也未必就是認出苦主。」
宋陽看著滿地自己的「墨寶」,神色茫然地搖搖頭。
宋陽神情一喜,對方笑了,或許是自己誤打誤撞畫出了他滿意的太陽吧……
唐火腿知道尚書指的是那個嫌犯:「人已經悄悄扣下了,尚未審問,不過應該不會錯!大人放心,這樁案子必定是破了。」
杜大人語氣淡漠:「找到什麼了?」
陳返說到做到,當天就在宋陽的房間住了下來,盯著、逼著宋陽「畫中求意」。
但陳返才剛一抬手,就呆立在原地,直到此刻,直到運力,他才驀然發覺,自己的修為已經不再是甲頂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