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二卷 百花殺

第二十七章 前世

第二卷 百花殺

第二十七章 前世

蘇杭笑著,抓起宋陽的胳膊咬了一口:「疼不疼?是做夢不?」
宋陽則搖頭:「純粹胡鬧!」
宋陽愣了下,望向蘇杭:「我知道你出海……你是為了找巧克力?」
迷茫轉眼變成了驚愕,幸好,隨著神智的迅速清醒,昨晚的情形盡數重現腦中,由此她的目光再度驚喜,猛地坐起身,想說什麼,可一開口,笑紋就無法抑制地擴散開來,就是那麼忍不住想笑,居然是真的、活的、男的、長得還不錯的……同類!
前所未有的輕鬆,屬於上個世界里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好笑,都足以讓兩個人不停歡笑,而蘇杭比著宋陽「晚走」一年,她有更多的信息,前所未有的日本海嘯、中國足球隊換帥、利比亞的戰爭、航母改造……即便在前世里都與他們這些小小個體沒太大關係的新聞,在今生時候蘇杭卻如數家珍,宋陽更無比貪婪地聽著。
夜色猶自深沉。宋陽緩了緩精神,伸手去推蘇杭:「我走了。」沒想到他才剛一動、一出聲,那雙軟軟的手臂就擁了過來,不止手臂,還有同樣柔軟的身體,淡淡的香氣與葡萄酒特有的味道混合一起,滾燙的唇湊上來,就在她找到自己想要的剎那,眼淚再次像斷線的珠子,從頰上滑落,沾到宋陽的臉上,暖暖的,柔柔的。
飲料也和那些傢具、電器一樣,全都是燕國的手藝,顏色看上去差不多、味道只有一丁點的相近,靠著各種香料勾兌出來的,宋陽嘗過之後直皺眉頭,蘇杭當然知道這些西貝貨的味道不怎麼樣:「本來有希望請你喝熱巧克力的,貨真價實的巧克力,可惜,這趟出海沒能找到,白跑一趟。」
還有那些夾雜在敘述中的女孩子心思,談不上認同,但全不妨礙理解。
輕輕一吻過後,蘇杭張開了眼睛,望著宋陽的目光里滿滿的恐懼,祈求。
宋陽沒隱瞞,點了點頭,不料蘇杭哈地一聲笑了起來,一如初見時那股興奮勁,不知是不是乍見「同類」,讓蘇杭的情緒激烈起伏,反正宋陽是被她這股瘋勁給弄懵了:「殺你啊,怎麼還這麼高興?」
蘇杭喜色盎然,笑道:「果然有見識,整座睛城可都沒人認得出它。」
「只有你一個?」蘇杭掃去黯然,振作了些:「已經是老天保佑,有一個總比一個都沒有強。」
「開始沒覺得有多難,後來才明白乾脆沒戲……後悔的要死,當初大學應該念物理!」牛皮蒙灰,有些地方已經老化、破損,顯然被扔在這裏很久,不用問,蘇杭的熱氣球飛天計劃肯定是泡湯了。
宋陽一樣大笑:「這個專業……就是把你全系的同學都喊來,也甭想做出個熱氣球。」
蘇杭瞪大了眼睛:「正經大學畢業……剛畢業,第一個月工資還沒拿到手,就差三天!」說著,好像她自己也覺得好笑,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那你現在還殺我不?」
過了良久,蘇杭終於收聲,這一場宣洩,也把憋悶在心裡不知多久的委屈、多少的鬱郁盡數宣洩一空,再起身的時候,蘇杭收拾了心情,神情輕鬆了許多,對著宋陽笑了笑,帶他重返「客廳」,把他按在看上去舒適異常、其實卻硬邦邦的沙發上:「喝東西?喝什麼?咖啡、紅茶……」
蘇杭只笑不說話,並不解釋什麼,任由宋陽自己走上前去看。
蘇杭笑著說、哭著說、把宋陽當成靠墊依著說;宋陽沒哭,雖然幾次鼻子發酸,不過一口酒下去,許多東西就都淡漠了,或許本來就不算重要,不過情緒使然吧……
「先是幹了三年刑警,後來就當梁朝偉去了……不過總干不好,」宋陽搖頭,笑著嘆氣:「上頭天天拿紀律壓我,我不管,亡命徒可不跟我講紀律。」
宋陽納悶:「不是大學畢業么?總有用得上的地方。」
一邊問著,俏臉上的笑容綻放,滿滿的憧憬與期待。
蘇杭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要不出海做什麼?曬都曬死了!」
說笑,喝酒,時間變成最最沒用的東西,直到「叮噹」一聲,蘇杭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螓首搭在宋陽的肩膀上,再不說話了,尺半高的一桶酒涓滴不剩。宋陽的腦袋也沉沉的,心裏的滋味異常古怪,有點像美夢半截突然驚醒,恨不得趕快再睡回去的感覺。
五歲時她一頭跳進京郊大洪湖,不是自殺,就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把這座一眼望不到邊的大湖游個對穿;九歲時她騎上一匹烈馬,一雙小手死死抓住馬耳朵,任其帶著自己發瘋亂闖;十三歲時下藥迷倒了出嫁的二姐,偷偷鑽進花轎去過新娘子的癮,在拜天地的時候突然掀掉蓋頭震驚四座……在蘇杭的心裏,前生才是她真實的生命,而今世不過是一場怪夢。
「我學的商貿英語!」先是咬牙切齒,而後哈哈大笑,蘇杭伸腿甩飛了鞋子:「當初第一看不起人家學中文的、第二看不起學歷史的,結果遭報應了。」
……
宋陽喝酒:「看過無間道么?」
「念什麼都白搭,」宋陽先是笑,但很快壓低了語氣:「其實……又何必總想著回去。」
說著,她蹙起眉心,一副懊惱的樣子。
黎明時分,山莊晨鐘悠遠,夜色褪去迷亂也告消散,宋陽醒來了,身邊蘇杭睡得正香甜,呼吸輕緩,透過凌亂長發的間隙,可見臉上的淺淺笑容……還有淚痕。
蘇杭一下子興奮了,蹲到宋陽身邊:「劉德華還是梁朝偉?」
「梁朝偉。」前生的職業經歷,給了宋陽很大的本錢,否則他憑什麼有很高的仵作天分、憑什麼從容整理血案線索、憑什麼能一眼認出鴉片、憑什麼能摸索著還原大笑苦主,又憑什麼能在各種環境里去整合資源……
死有輕重之分,但無論鴻毛還是泰山,總會還有些分量。蘇杭卻可以什麼都不為就去死……死了,就能回去么?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沒有答案,就存了些許希望。
蘇杭不雀躍也不失望:「其實我無所謂的,都說過這是『天機』,要是老天爺要我死,我巴不得呢,也只有它不讓我死,我才要等到後年中秋。」說完,也不容宋陽勸什麼,又繼續問道:「你為啥殺我?是別人雇來的么?多少錢?」
皮革分兩層,平攤在地上,呈巨大水滴形……分明就是個沒掛籃子、沒充氣的「熱氣球」。
或許的確如此。
不難理解的,上一世飛機失事,想要在今生重現是絕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蘇杭要做一個熱氣球上天。的確是胡鬧,可那份心思……
蘇杭無所謂的搖搖頭,沒去應宋陽的話,而是拉起他的手,兩人再度回到小樓中,先讓宋陽坐好,她跑向「廚房」,再回來時左手抱著一隻小小木酒桶,右手拿著兩隻玉杯,喜滋滋地問:「喝不喝?從回鶻來的好酒!」
等宋陽點頭后,下一個吻突然變得狂野了。蘇杭兇猛,彷彿留住這個男人,也是她找回曾經世界的方式。
蘇杭又重拾舊話:「快說,你是幹什麼的?最好是搞軟體的,哈哈!」
只要是能夠稍稍給自己帶來一點快樂、一點刺激的事情,她都會去做,生死不吝,後果不吝。
鋪滿地面的都是牛皮。一張張牛皮被細密縫合,連接成一個的整體,宋陽開始還有些迷糊,但漸漸地,聯想著方才蘇杭說過的事情,臉上露出恍然之色:「你這是……氣球?熱氣球?」
蘇杭撇了下嘴角,跟著輕聲問宋陽:「你說……這個世界里,有非洲么?」沒有非洲就沒有巧克力,少女的大航海之夢,就是為了找到一片可可樹林?
蘇杭混不在意,只是笑著應道:「這裏讓我開心的事情太少了,突然有個殺手找上門來,也算有趣。還有,你信不信,我是這世上最不怕死的人!」
蘇杭大喜跳回到沙發上,打開軟木塞倒酒:「多大了?什麼時候死的?」
問完,不等宋陽回答,她就喝了一大口葡萄酒,艷艷殷紅直衝兩頰,眨眼變得嬌艷了,繼續笑道:「不管你以前做什麼,都肯定比我強,我到了這之後就完全傻眼了。」
說完,她微微停頓了下,又繼續道:「你說……要是我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今年十八,10年死的。」宋陽如實回答,可這話說得自己無比彆扭。蘇杭卻咦了一聲:「怎麼會?我11年死的,卻比你早來了兩年,這賬是怎麼算的……上輩子做什麼的?」
對自己身價的關心,要遠遠超過「主使者」是誰,宋陽苦笑搖頭,他是顆妖星,面前這位蘇小姐又何嘗不是個妖孽……
蘇杭大氣擺手:「Laughing哥嘛……」說完,她又反應過來,笑:「11年的電視劇,你死早了一年,沒看過。」
仔細看看,蘇杭的膚色的確被曬得黑黝黝的。而見到宋陽在留意自己的膚色,蘇杭趕忙向後挪了挪,坐進燭火的陰影中,不許他看得太清楚,同時出聲辯解:「都是在海上吹的、曬的,以前要白皙得多。」
宋陽搖頭而笑,實話實說:「不殺了,捨不得。」
宋陽被她問蒙了:「什麼組織?」
與他不同的,蘇杭從未融入過這個世界,她執拗地去還原腦海中那個天地,而此生所有的一切,在她眼裡統統不重要,除了與前生有關的種種、比如巧克力,其他事情都引不起她任何興趣。
別人的希望在於活著,蘇杭的願望卻在死後。
宋陽搖了搖頭:「不知道,海那邊有什麼我都無所謂的。」
既然是夢,又何妨撒野。
宋陽哈哈一笑:「現在也很好。」
對她的問題,宋陽無言以對。
她說的煞有介事,宋陽被她氣笑了:「你上過學么?」
對此宋陽並未多說,蘇杭竟也真的不去追問,站起身笑道:「快起來,帶你去看樣東西。」說著,帶宋陽走出小樓,這次去的是山莊的後園,眼前不見遊樂場,目光中偌大一片空曠,只是地面上撲著一大片古怪「東西」,乍看上去有點像地毯。
總有些地方不能亂碰的,她太敏感,蘇杭一下子醒來了,可人還迷糊著,目光茫然,看了看宋陽……好像不太熟。
蘇杭沉默了片刻,轉眼又開心了起來,從陰影中探身回來,明亮的眸子緊盯宋陽:「說說吧,你們……咱們組織里到底有多少人?」
對上一段回憶的深刻眷戀,讓她這一世永遠都開心不起來。
宋陽氣樂了,恨不得把她推下床去。
說到這裏,蘇杭又想起一件事,突然轉過話鋒:「這麼說……你真是來殺我的?」
蘇杭笑,似乎覺得他在裝模作樣:「穿越組織啊!是不是你們好多人,也在找別人?你就是專程來找我的……不然怎麼會那麼巧,你會到我家來……」蘇杭越說越興奮,幾乎馬上就要跳起來跟宋陽一起去找「組織」,但是在看到對方的表情后,她的眸子漸漸黯淡、聲音漸漸低沉。
「你總踩線啊?」蘇杭用詞準確,這讓宋陽有些詫異:「可以啊,還知道踩線?」
宋陽開心點頭:「好得很。」
蘇杭卻毫不氣餒,坐得更靠近了些:「我想過了,楞乎乎地一頭撞死多半是不成,要想回去,得仔細把握,這個……有時機的。」說著,她擺出一副討論的架勢,掰著手指給宋陽數道:「上次我是在二十二歲,中秋節那天,飛機在天上出事了。想要再回去,還得照原樣再來一遍,等這一世我二十二歲中秋的時候。飛機的話,這個就比較麻煩了,我還在想辦法……總之這事是『天機』,必須嚴絲合縫,上次怎麼過來的,這次就得怎麼回去。」
蘇杭翻了個身,也就此把宋陽的胳膊抱在懷裡,溫暖的身體蜷縮,一雙腿把他的手也夾住,她卻還嫌不夠似的,小聲嘟囔著誰也聽不懂的夢話,頭枕住了他的肩膀。
「就是這麼巧。」宋陽長長呼出一口悶氣:「來之前我也沒想到會、會進一座遊樂場。」
夢囈般的聲音,從唇間到另一個唇間:你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