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二卷 百花殺

第四十二章 小卜

第二卷 百花殺

第四十二章 小卜

宋陽哈哈大笑,喚阿夏進屋,攙扶著「日出東方」離開了客棧,後面的事情再不用宋陽操心了,只是在告別時他又囑咐對方:「盡量別沾雨水,對傷勢影響不小。」此刻南理已經進入雨季,從南到北到處陰雨綿綿,一直到八月前細雨都會沒完沒了的下著,能見到一兩個晴天就是老天爺開恩。
薩默爾汗感受了下,搖頭道:「都不疼,但胸口有些發悶。」
「日出東方」面露喜色:「這是什麼詩,做得很好啊。」
王子被他的說法嚇了一跳,咳嗽的更厲害了,同時用力搖頭。
薩默爾汗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贈玉意義重大,但並非「贈與」,而是一種認可,寓意著分享、分擔。阿夏知道自己之前的解釋不怎麼高明,乾脆摒棄辭藻,直接說白話:「很像漢人的異姓兄弟。」
宋陽笑著點頭:「你運氣好得很,這次只差一點點就死了。」
薩默爾汗看了宋陽一眼,嘴巴動了動,終歸沒說什麼,只是悶哼了一聲。
王子語氣得意,覺得自己的名字威風凜凜,宋陽則在愕然過後點頭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果然好名字。」
薩默爾汗一個人的分量,怕是要比著所有回鶻在南理的暗樁加起來還要再重上一百倍,連他都被宋陽救了,自然不怕再把暗樁聯絡地點告訴宋陽。
風俗不同、儀式也就不同,回鶻人不拜謝天地,貴族之間交換火芯玉佩就是真正友誼的象徵。
不料話沒說完,一旁的高大女子見到薩默爾汗把玉墜送給宋陽,神情變得無比驚愕,起身後轉向宋陽,隨即竟跪倒在地,雙手高舉過頭,小心翼翼地拉住宋陽的手,然後把自己的臉頰貼了上去,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
宋陽還道這個玉佩也和以前那隻手鐲一樣,都示意著「欠你一份賞賜、隨時可以來要」,正搖頭笑著說:「怎麼又來這一套,手鐲我都沒要……」
薩默爾汗笑道:「這個自然,除了老婆!反過來也一樣,你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
薩默爾汗才不計較這些,伸手接過小刀,同時笑道:「以後不用王駕、王子地喊,叫我本名:奎尼圖艾迪。用你們的漢話來說,是『太陽出來了』的意思……就是『日出東方』!」
回鶻女子完成了「儀式」,又畢恭畢敬地對宋陽說:「武士阿夏拜見宋陽王駕,聖火之光永照天空……」大段拗口辭令,既像祈禱也像祝福,難為她把回鶻禱告翻譯成漢語,還能說得朗朗上口。
薩默爾汗先是一驚,而後沉默了一陣,緩而又緩地呼出一口濁氣:「屍體現在你手上?」說完,不等宋陽回答,他又立刻解釋道:「瘟疫之源我可以不要,但它不能被別國掌握……我的意思你明白?」
一個時辰之後,宋陽帶著一個高大女子返回客棧,進門一見王子卧在榻上,女子面露狂喜,立刻搶上兩步跪倒在地,臉頰貼在王子的手上,用回鶻語急促地說著什麼,語氣虔誠而歡喜,應該是在感謝天神保佑。
「火芯玉象徵著聖火對使者的眷顧、保護,它是使者的生命、權力、地位、財富……所有一切的象徵。」阿夏開始解釋,但用詞彆扭,宋陽聽懂了個大概,轉頭望向薩默爾汗:「你把玉佩送我……你不做王子,讓給我做?」
一下子,宋陽和薩默爾汗的地位平等了,所以阿夏也以拜見王駕的禮儀來對他。
薩默爾汗點了點頭:「這就走了,你就是留,我也待不住。」他的脾氣來得快散得也快,一句話后又面帶笑意了,而接下來,他又把玉佩拋給了宋陽:「這個送給你了,你戴著吧。」
薩默爾汗翻著眼睛,先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最後望向宋陽:「又被你救了?」
宋陽對她後面說得全不關心,他就記住第一句「拜見王駕」,不等對方說完就把她扶起來了:「怎麼回事?」
薩默爾汗則問道:「怎麼就你自己,麥迪江和庫納呢?」當著宋陽的面,他口中說的是漢話,示意自己在恩公面前沒有秘密。
宋陽沒說什麼,接過玉佩轉身而去,門外自有任小捕留下的紅波衛守護,安全不用操心。
這份禮物著實不輕,宋陽卻沒急著收下,等薩默爾汗氣息平緩之後,問道:「從此,你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
薩默爾汗當然聽不懂他的話外之音,只是皺眉道:「欠你的人情越來越多,可不太妙……」說到這裏,他忽然岔開了話題:「宋陽,再幫我個忙,去找我的手下。」
果然,等到黃昏時分,任小捕就好像一陣風似的跑來找宋陽……只是宋陽問及「結義兄弟」,她一臉茫然:「什麼盟兄弟?我說過么?」
「他已入土為安,沒人能找到、沒人能奪去,世上再無澇疫了。」說著,宋陽突然加重了語氣:「你要記得,世上再無澇疫了,我用自己的性命立誓。」
「我沒親人了,以前有個舅舅,死了,屍體被仇人炮製、一分兩段。」每次提到此事,宋陽的心裏都會揪得痛。
宋陽嚇了一跳,薩默爾汗則哈哈大笑,結果牽動傷口,開始劇烈咳嗽。
說著,阿夏站了起來,微笑著繼續道:「薩默爾汗願與您分享榮光、分擔痛苦,真正的友誼,聖火鑒證永不背叛。」
宋陽聲音平靜:「趕緊離開南理吧,你想做的事情……我不容。」
他把聯絡本國暗樁的地點、暗號都交代下來,跟著又費力地舉起手,將系在頸下一塊玉墜扯下,遞給了宋陽:「這是信物,亮給他們看,然後帶他們來見我。」玉墜清澈,但中心處有一團朱紅,看得久了彷彿一團熊熊火焰,馬上就要從玉中燒出來一般,顯然不是凡品。
公主殿下粗心大意,半年前說過的話早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能入選回鶻十傑、且能名列三甲的武士自然不同凡響,否則昨天也根本沒可能突圍逃走。
宋陽神情輕鬆:「你經脈受損氣息鬱結,胸口發悶再正常不過。頭和丹田不疼就無妨了,過不久就能痊癒。」說完,停頓片刻又補充道:「那些官差你也不用擔心,他們不會找到這裏來。」
口中一邊吸溜著涼氣,宋陽一邊琢磨。沒想到,任小捕竟然還是任小卜。
薩默爾汗眼中怒氣畢現,一旁的宋陽忽然插了句:「生氣對傷勢不好,還有……這件事你怨不得南理。」
「報仇的事情不用你管。」宋陽搖了搖頭:「但他已經入土為安,我不想別人打擾他,否則兄弟朋友都沒得做,只有仇人。」
要知道,直到昨天救下「日出東方」的時候,宋陽都還不曉得,自己就要結義兄弟了……
薩默爾汗陡然大怒,厲聲追問:「仇人是誰?」
與陰家棧中的「蠻子內訌」一樣,任小捕的「未卜先知」,雖然無法道破真正真相,但卻能點中其中一二,至少是與大事件有些關聯的小細節。
「阿夏是我的心腹,也是我的女人。」薩默爾汗繼續道:「我遣她出去不是信不過她,而是要你安心。現在你要殺我容易得好像翻過手掌,我的命就在你手上,所以……你有話不妨直說。」
薩默爾汗的神情放鬆了下來:「那就沒事了,收好老子的玉佩吧。」
舉個例子,假如兩軍會戰,南理找任小捕來算計「對方會從哪個方向攻上來」,小丫頭很可能算出個「西方馬踏飛燕」,可是實際里,西方也許只是一隊敵人斥候經過……看上去神奇,但卻真沒什麼用處。
薩默爾汗也終於覺出了什麼,對阿夏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等手下離開,他再度望向宋陽,很有些突兀的說:「阿夏的本領很大,單打獨鬥,應該能贏你。」
可她能「未卜先知」,這樣的寶貝,分量比起「毒源」怕也不輕了,又怎麼會被點中去和親……再琢磨片刻,宋陽忽的笑了,這個理由不難想,她「卜」出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處,真要信了,以此為據追下去,反而會耽誤大事。
王子有他的氣魄,宋陽也不再隱瞞:「澇疫從我舅舅的屍體而來。」
任小捕早已回府,宋陽搭了幾把椅子,守在病榻前和衣而卧。他睡得極輕,回鶻兒一有動靜他就驚醒過來,起身望向王子:「怎樣,頭疼不疼?丹田呢?」
薩默爾汗被他的話搞糊塗了,皺眉眉頭,隨口應道:「這個自然,誰也不能再驚擾他老人家。」
宋陽冷哂,也沒再廢話,從懷中掏出玉佩扔給薩默爾汗:「你的人來了,這就離開吧,我還有事。」
宋陽也笑了,收好玉佩同時,卻找不出合適的回贈,懷中的寶石是舅舅的,手上的珠鏈是蘇杭的,他自己身無長物,摸索了一陣,從挎囊中摸出一把行醫時用來剜割腐肉的小刀遞過去:「就是那麼個意思吧,王駕別嫌寒酸。」
他們走後,宋陽仍舊留在客棧,等待著任初榕那邊的消息,過了不知多久,正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的宋陽突然「哎喲」一聲,猛地想到了一件事……去年臘月,青陽城外再遇筱拂時,任神捕曾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斷言:結義兄弟!你是為了結義兄弟才來參選的。
「麥迪江重傷不治,逃回去后不久就死了;庫納傷在了腿上,性命無虞但行動不便,阿夏自己做主,沒讓他一起跟來見駕。」高大女子也用漢話回答,發音純正,吐字流利。
不過不管怎麼說,等任小捕來找自己的時候,都要好好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