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梟》第四卷 朔時月

第二十八章 精進

第四卷 朔時月

第二十八章 精進

這未免太有些匪夷所思,高深武士能夠藉助內勁運轉來探查自身情況,也就是所謂的「內視」,自己是什麼樣的修為、能動用多大的力量、搏鬥時能發揮到什麼程度,這些對宋陽這種級別的武者而言,就好像普通人知道自己有幾根手指頭,是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的事情。
紅袖添香、春衫薄涼,兩把寶刀本就是一對,來自同一塊鐵髓、出自同一隻煉爐,威力不相伯仲,乾脆可以看成是一把刀。而宋陽用春衫的殺傷力比著用紅袖時更大,自然說明他的武功又告精進。
羅冠咳了一聲,笑道:「腦筋那麼死板,真不是學武的料子,能有現在的成就已經算老天開眼了。畫太陽只對我們這一宗有用,你畫了也白畫。功法迥異、心法差別,悟道的辦法也各不相同。至於你的龍雀之道該如何領悟,我不敢妄言,不過……」
事實也的確如此,這些年裡宋陽忙東忙西,但是對武功的修鍊從不曾放鬆過,不過再怎麼勤奮,也只能保證自己不退步,始終沒有寸進……直到幾天前殺蠻子。
不料羅冠又搖起了頭:「看出什麼?」
「就是因為不明白,所以才要『悟』,這個『意』,還有『意』之後的那個『虛』,都是只能意會的東西,沒法子講清楚。何況,個人悟個人的道行,就算講得清楚也沒用。」羅冠看得出他的迷惑,算是給他解釋了一句,跟著又說道:「你和師父共處過一陣,應該明白,我們這一宗,是從畫中求真意……畫太陽不過是為求領悟、所用到的一種方法。」
要是陳返會這麼后語否前言的說話宋陽不奇怪,但羅冠一直都正常得很,冷不丁蹦出兩句怪話,宋陽一時間被他噎住了,片刻后無奈而笑,直接從頭說起:「我的武功您清楚得很,赤手空拳的話,上品武士頂尖,有刀在手時有望踏入乙字,如果手中刀是龍雀的話,戰力還能再提升一塊,當然,拿著龍雀距離甲字也還遙遠得很。」
謝孜濯才不在意齊尚的胡說八道,淡淡地問宋陽:「你怎麼想?」
對宋陽的問題,羅冠不怎麼在意的樣子,搖頭道:「我能看出你修為精進,不過你說自己沒刻意苦練,進步古怪……你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情,我又怎會明白。」
宋陽點了點頭:「您看出來了?」
究竟什麼才是勢歸於意,宋陽始終想不通。先別說怎麼「歸」、「歸」到哪,就連那個「意」指的是什麼,他都不明白。
宋陽一行又走了兩天,齊尚和在犬戎的同門取得聯繫,有了「本地人」的接應,後面的行程也就從容得多了。
有了「修鍊」這個題目,高深武學的品級劃分就不單純以戰力而論了,所以就有了宋陽現在「打得過乙初,但還不算宗師」的情形。
宋陽在打鬥時才發覺自己戰力莫名提高,心中那份愕然,就彷彿瓷娃娃和別人猜拳,伸出手去突然發現自己原來是六指……
殺狼卒,不過是因為心底深處那一點善良,談不到替村落中遇難的百姓報仇,充其量也不過是,不想看著那些女子再遭凌辱吧,不過救人同時也等若在無形中幫了燕。幫燕就是幫景泰、幫燕頂……幫仇人。
瓷娃娃說完還怕他不明白,稍加停頓后又補充道:「你和燕有仇,燕軍暗中調動,狼卒察覺異樣……現在你把知情的狼卒都殺了,等若幫了燕軍的忙。」
說完,他又特意加重語氣:「上次執春衫,肯定比著拿紅袖刀時要強。」
說到這裏,大宗師話鋒一轉:「我看過你殺人。」
待羅冠點頭之後,宋陽又繼續道:「不過前幾天里,和犬戎騎兵廝打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武功好像又精進了些……以『春衫』發揮出的戰力,和平時手握龍雀威力相若。」
事先宋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如果早知道的話,自己還會再來救人、還會不給狼卒留活口么?對此宋陽並不確定,但現下里他能肯定的是,那些狼卒殺了也就殺了,他並不後悔、更不會懊惱,開口回答謝孜濯道:「總有些事情攪在一起,沒法分清楚的。」
這次羅冠沉思了一陣,並未直接去說原因,而是另起話題:「尤離傳你的龍雀殺法比較特殊,你所有的修鍊都是為了刀,所以有刀在手能讓你實力猛增。不過真要較真去算計,你的修為應該被划作上品大成,就算你龍雀在手,能把初登乙字者砍得落花流水,就根底而言,你還是上品。」
一邊說一邊向前疾馳,又跑了一段路,宋陽再度開口:「其實……另外有個關鍵,能殺該死之人,還是很快活的。」
這是大好事,但是讓宋陽疑惑的是:他弄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進步……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殺得血肉橫飛,他還不知道自己進步了。
謝孜濯想了想,不是很懂,但沒關係,做人不需要什麼都一清二楚,她知道宋陽心中坦然便足夠了,瓷娃娃側過頭,老姿勢,把臉頰依在宋陽的肩膀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提升修為是好事,宋陽當然歡喜,但是身為天下頂尖的好大夫,對身體失去掌控的感覺未免太糟糕了,先是鼻血長流來得莫名其妙,又是戰力提升來得不明不白,也不知道這兩件事有沒有關係,要是宋陽全不擔心,他就太沒心沒肺了。
兩次完全一樣的回答,宋陽有點懵,琢磨著自己要是再追問大宗師到底什麼意思,羅冠會不會又說一遍「我見過你殺人」呢?由此宋陽又想起了一個前生里才有的物件:復讀機。
宋陽了解她的疑問了。
宋陽不甘心:「或者,您幫我想想,有可能是啥原因?」
「從上品到宗師,講究勢歸於意,」羅冠繼續講道:「修鍊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心性功夫了,要靠『悟』字。」
「殺犬戎騎兵的事情。」因為她伏在宋陽背後,所以說話時,好像是在宋陽耳邊呵氣,痒痒的也暖暖的,付老四想笑,又覺得太唐突,只好咬牙忍住。
當年常廷衛轄下,有專屬負責在境外刺探敵情的衙寺,後來隨著謝大人喪生,境外力量也煙消雲散,不過還有個別忠心的卒子保存下來,滿滿又和帛先生取得聯繫,併入了謝門走狗。
弓藏陽火之力,箭蘊烈日之威,所以陳返一脈畫太陽求悟真諦;宋陽琢磨著自己的龍雀殺法,真要畫的話該畫啥?畫死人么?
至此宋陽也真正踏實下來……和同伴在一起,他從不以首領自居,可身邊所有人都是因為自己才會深入異境,宋陽始終提著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他帶著大家出來,就一定要再帶著大家回去,只有班大人不在此列,這位老丞相的終點是回鶻,不論是行程還是生命。
要知道,宋陽上回武功精進,還是在青陽驛站被陳返逼著衝破「三關」那次,後來陳返也曾斷言,宋陽的武學成就便止於此,幾乎不再有進步的可能。
羅冠加重了語氣,又重複一遍:「我看過你殺人!」
這次的進步不算太誇張,赤手的話仍未能突破宗師界限,不過明明白白的,就是有所提升,宋陽想不通此事,所以來向羅冠請教。
宋陽點頭,這是早就明白的道理,刨除兵家的戰場殺敵功夫和差官的抓賊擒殺功夫,中土武學無論門宗,所有內勁功法的總綱都不是為了打架傷人,普通些的是為了修身健體,高深功法則是養心悟性,或者說,武之本意是個人的一種修鍊,與苦行僧、比丘尼並沒本質區別,打架鬥毆只能算是「副作用」。
瓷娃娃問得莫名其妙,宋陽能明白才怪:「你指什麼事,什麼怎麼想?」
上品到乙字是「勢歸於意」,乙字登甲頂要「意合於虛」,在鳳凰城陳返腦疾發作、錯把宋陽當成「小羅冠」的時候,也曾經給他講解過這番道理,可惜道理虛無縹緲,特別是對宋陽這個「現代人」來講,不是那麼容易理解的。
隨後兩天的行程,除了必要的調整、休息,一行人再沒有絲毫的耽誤,七上八下按照早就設計好的路線在前指引,其間也曾遭遇過巡邊軍馬,但都有驚無險。穿越邊境后,越跑距離邊疆就越遠,終於離開了戰區,進入真正的大草原。
犬戎牧民也是黃皮膚,和漢人不同宗但是能算成同種,宋陽等人再做易容、換上牧民衣衫,看上去並不顯眼,語言不通也無妨,行途中不管什麼事情,自有本地「小狗」去應付,完全不需反賊們操心。大家前進也不用再強的背弱的,小狗們準備好車馬,大夥扮成草原上的游腳商人的樣子,奮起腳程向著使團追趕而去。
宋陽一愣:「什麼意思?」
片刻后她的唇角輕輕一抽,好像想要笑的樣子,但很快她又忍住了。
這一天正趕路時,宋陽催馬與隊首的羅冠並肩而行:「前幾天專心趕路,有件事情一直沒來得及問。」
羅冠好像知道宋陽想要問什麼似的,側頭看了他一眼:「武功?」
宋陽苦笑:「您的意思,不是讓我也學畫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