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朔時月
第九十六章 國難
「常春侯回去，謝孜濯留下。」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班大人緩緩從人群後轉了出來，他也隨著大夥一起來了，走到宋陽跟前：「謝孜濯于戰事頗有天分，但仍欠磨鍊，還差得遠了，我南理雖小，卻也不乏大好戰將，別人不提，就你那位老丈人麾下智將勇將就一抓一大把，南理的戰事不缺她一個；可此間不同，沒了謝孜濯無異折了白音王一條胳膊。」
羅冠不知道該說點啥，不過轉念一想這麼無聊的事情，根本犯不著自己這個大宗師去說啥，甩了下袖子轉身走開了，任宋陽躺在地上自己發獃。但還不等他走遠，忽然由沙卒趕來報信，說是有訪客到來，現在已經抵達軍營。
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只有先卸掉回鶻西線、來自犬戎的壓力，日出東方才有精力、有能力、有底氣地對吐蕃施壓。
帛先生繼續說道：「我隨你一起回去，高原那條路走不了了，我們從犬戎去大燕，前半程小心些，只要進入燕境，後面就全不用擔心了。」
宋陽轉目望向謝孜濯，後者迎上他的目光，報以安靜一笑，最最簡單的心思，去或留她都無所謂，全都交給宋陽做主。
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全不了解，但至少能明白，柴措答塔這道昭告一傳出，南理就成了所有吐蕃人的「殺父大仇」，這次吐蕃進兵南理，也再不會像以往那般只是小打小鬧的騷擾一番了事，而是不死不休的大戰！
李明璣坐在他對面笑道：「葉非非是我的人，我是付丞相的人，你是付丞相的公子，她侍候你是應該的，坦然受了吧。」
畢竟是幾朝元老，班大人寥寥幾句就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到了現在也實在沒什麼可猶豫的了，宋陽即刻啟程返回南理，謝門走狗與謝孜濯繼續留在此處助沙民作戰，班大人繼續他和宋陽約定好的「一年之期」助白音王奪位。
所以非得大勝這一仗，滅掉狼卒的邊線雄兵，讓犬
「回鶻大可汗也傳了幾句話過來，大概的意思是南理是他的兄弟之盟，你家的事情他一定會管，但眼前的情勢……他要南理務必堅持上一段時間，只要這裏的戰事完結，他立刻轉頭去對付吐蕃。」帛先生道。
至於羅冠、南榮、小婉等當初那些隨宋陽一起從燕子坪出來的同伴，現在都和他一起回去，另外七上八下也離開首領加入宋陽的隊伍，待他們進入大燕境內，少不得要有謝門走狗的接應，到時還要靠他們哥倆幫忙聯絡。
這個時候白音王大步上前：「我來送行的，待你打完吐蕃番狗、我殺掉犬戎狼子，大家再見面喝酒。」說著他張開雙臂重重給了宋陽一個熊抱，隨即又有些訕訕地笑道：「另外……還有個事情想要求你，你這趟回去……能不能請謝小姐暫時留在軍中？」
突然間大群朋友都來了，指定是出了什麼事情，宋陽快步迎上：「怎了？」
帛先生聲音低沉，並未直接回答宋陽的問題：「大活佛死後不久，柴措答塔傳告天下，弒君大案已經查明，逆賊暗中與南理勾結……」
李明璣深吸了一口氣：「燕頂叛國，已被景泰緝拿落獄。」
帛先生搶上半步，一反平時的啰嗦嘮叨，直接應道：「一是柴措答塔宮中叛亂，大活佛博結喪命，如今密宗已經找到了新的轉世靈童。」
宋陽低頭沉思，久久不語。
除非殺進鳳凰城、徹底摧毀南理皇廷，否則吐蕃人豈肯善罷甘休。
「鎮西王親自坐鎮苦水關，番子難越雷池一步！」話雖然說得帶出幾分豪氣，可李大人臉上還是顯出了一份憂色，這次吐蕃
宋陽大吃一驚，一時間還道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睛確認：「當真？！」
這一戰亡國滅種，南理國難當頭。
宋陽呵呵一笑：「多謝。」
紅波衛都是來自西線的悍卒猛士，一旦前方大戰再起他們就會重返軍中，早在吐蕃興兵之處秦錐等人就奉王命返回前線去了。
家裡來的人並非公主郡主，甚至秦錐魏治這些相熟的紅波衛都沒來，迎接宋陽的是俏麗丫鬟小九和忠心奴隸啞巴，外加燕子坪大捕頭盤頭。
一襲紅衣，面容清冷，李明璣風華依舊，與當年一品擂前初見時幾乎沒有一點變化，倒是小丫頭葉非非，幾年過去出落得更可人了，再見到宋陽時葉非非一反冰美人的常態，笑嘻嘻地上前斂衽施禮，直接站到宋陽身旁，端茶倒水遞送毛巾地忙活著、伺候著，把宋陽搞得大大地不習慣。
話沒說完，宋陽的臉色就微微一變。
宋陽一行都在北地深處，全副心思都投入回鶻、犬戎和沙民的三方會戰之中，消息閉塞，全不知外面的情形，帛先生的消息還是從回鶻方面傳過來的。謝門走狗在前線「信兵」，不久前終於有了重大突破：成功與回鶻人建立了聯繫。
她的顏色只為宋陽綻放，其他所有事情她都看得很清淡，掌兵時更是如此，只問成敗不理生死，於她而言打仗就是一道題，她全神投入也只是為了解開題目，有她參与軍略戰策，對白音王是個極大的補益，自從沙族進入戰場以來，她前前後後已經指揮了幾場漂亮戰鬥。而且此刻沙族和回鶻剛剛建立聯繫，雙方開始籌劃與狼卒的決戰，這樣的關鍵時刻放瓷娃娃回家，白音王無論如何也捨不得。
謝門走狗在大燕的能量比著草原上強大得太多了，而付黨、顧閥也非等閑之輩，這三家聯手
老頭子的話里明明白白透出一股對沙民蠻族的蔑視，白音王知道他的脾氣，不僅沒和他計較反而點頭附和：「一條胳膊不止，是兩條膀子。」
不用李明璣說話，葉非非就把嘴巴一扁，委委屈屈地想說啥，宋陽卻比著她更快，搖頭笑道：「少來少來，我不聽！」葉非非也不以為意，嘻嘻一笑，又把那些肉麻話統統吞回到肚裏。
「另外，」盤頭繼續道：「封邑里的紅波衛，大都返回了前線去抵禦番子，所以秦錐他們也沒辦法過來接你。」
隨後雙方不再談及正事，又閑聊幾句李明璣告辭而去，宋陽再度啟程……二月十九他離開沙民軍隊，穿越回鶻、大燕兩座大國，歷時整整兩個月，終於重返南理境內！
南理不缺瓷娃娃，此間的大戰卻少不得她，該去該留明白得很，而班大人的話還沒完：「指望回鶻能對吐蕃施壓、幫我南理，就得先盼著這邊的戰事結束……單單結束不夠，還非得打贏、大勝才行！」
班大人的道理清楚得很：「謝孜濯留在這裏助戰沙民，其實也是在幫南理，而且比她隨你一起回去有用萬倍。」
不等天亮，宋陽等人就撤出軍營，連夜啟程趕赴大燕。對草原行走中最大的威脅「庫薩」，他們從白音沙民那裡學到了破解之法，沿途又有草原上的小狗小心照顧，一路上不存波折，這一行人除了阿伊果武功較差勁之外個個都是精銳，腳程迅捷驚人，一個月後宋陽成功穿越邊境，終於走出了莽莽草原，返回到漢家世界。
宋陽嚇了一跳，一家的皇帝說死就死了，讓他如何能不驚訝，帛先生的聲音不停：「另一件事，吐蕃重兵進擊東南，冒犯南理。」
國難當頭也擋不住小九見了自己公子后那份開心快樂，圍著宋陽又轉又摸，笑得合不攏嘴，盤頭也開心，但
宋陽哪會在意這些，擺手追問道：「仗打得怎麼樣？」
家中的要緊人物沒來，朝中派來迎接常春侯的也不是重要大員，為首官員姓李，官職不算低，是左丞相胡大人的親信，是上次出訪大燕參与一品擂的使節中少數倖存者之一，和宋陽也算熟稔，上前行禮后就不再咬文嚼字，對宋陽道：「鎮西王早已趕赴前線，胡大人、杜大人幾位坐鎮京師，這個當口……侯爺曉得，軍務、政務繁忙無比，胡大人實在抽不出身，派我來接你，出京前他老人家叮囑我，沒能親自來迎，你可千萬別見怪。」
最近這段時間，信徒從四面八方聚攏而至，求佛請願為國為家祈福，封邑中的忙亂可想而知，承郃無論如何也走不開，而更關鍵的，公主和郡主既是貴族也是紅波府的女兒，如今她們不能離開封邑去往後方，哪怕只是去接個人也不成……燕子坪距離前線還遠，但畢竟也在南理西域，比不得後方更安全，這個時候小捕或初榕走了，讓前線的戰士怎麼想、來封邑祈願的信徒又會怎麼想？
李明璣點了點頭，從吐蕃軍隊不宣而戰攻擊大燕，到不久前先後兩批國師勾結吐蕃、反叛大燕的罪證從高原傳入中土等所有她所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宋陽。
「以前可沒見你們對我這麼好過，還收我錢來著。」宋陽隨口說笑著。
好半晌過去，宋陽才再度抬頭，但並再沒多說什麼，只是對李明璣點了點頭，後者一笑嫣然：「你心裡有數就好，多多小心。還有……南理若真呆不下去，帶了家小來睛城找我，總會有你一個安身之處的。」
宋陽一笑，先莫說真正出兵，日出東方身為大可汗，敢對他說出這樣一句話便足夠了，而且南理的事情，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重極出色特質：冷靜。
宋陽眯了下眼睛：「什麼樣的陣勢？」
燕子坪不單單是宋陽的封邑領地，還是南理佛家聖地所在。西線開啟戰事，所有南理臣民都人心惶惶，妙香吉祥地的作用也就愈發凸顯，穩定民心激勵士氣，在某種程度上，來自妙香吉祥地的祈福法事，甚至比著鳳凰城中傳出的討賊詔更能讓南理百姓安心。
宋陽略顯詫異，暫時也沒多問，翻身躍起與羅冠一起向外走去。他們才剛走過半途，訪客就迎頭而來，為首之人昂首挺胸龍驤虎步，正是沙民大軍統帥白音王，在他身後緊跟著瓷娃娃、帛夫人、南榮小婉等眾多同伴，另外在外面負責「信兵」、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曾露面的帛先生也在隊伍中。
宋陽不知道的，謝孜濯追隨中軍參与軍策指定，越來越進入角色，給沙民的幫助也越來越大，畢竟瓷娃娃在家時熟讀兵策，心思也足夠透徹。
說完謝孜濯，班大人又把目光轉向帛先生：「差不多的道理，謝家舊部也應該留下來。」沙民的作戰方式很原始，得了「信兵」相助便等若添了幾條長長的觸鬚，戰力得以突飛猛進；至於南理，他們有自己的情報系統，謝門走狗的能做得到的事情，南理的軍情探子也未必做不來。
消息非同小可，帛先生親自趕回呈報，而他的通道初建，只能直接和中軍謝孜濯聯繫，沒辦法直接找到宋陽，不得以下小小兜了個圈子，由此大家也都一起跟了來。
宋陽望回望向李明璣，就此轉入正題：「有事情？」
西線戰事鎮西王首當其衝，而前線開戰、老父再度挂帥出征，筱拂和初榕的心情可想而知，再說封邑雖然遠離邊疆暫時不會受到戰火波及，但這個時候家裡非得有一棵主心骨不可，無論如何宋陽都要立刻趕回去了。
鳳凰城和封邑早都得到了消息，他才一入境就有朝中官員與家中親友迎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