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可是不論他如何選擇，那個如巫峽之水一樣變化莫測、不知在何時何處會掀起令人粉身碎骨的巨浪的巫山門，都將一去不復返。

回望神女峰，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悵惘，是因為失去了一些東西，還是因為得到了一些東西。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展旗。

他心中忽地閃過梁元帝寫巫山巫峽的兩句詩：山似蓮花艷，流如明月光。

他知道終有一日，巫山門將脫胎換骨，不復那七情六慾如水無岸時節的狂亂。

他們望見了雲霧繚繞的神女峰。

其時日已高陞，峽谷之中已明亮起來，仰望兩岸青翠山峰，在日光水色映照之下，真令人有隱帶笑意、流光溢彩之感。

船行之際，兩岸山峰相對而出，楊柳依依，如迎嘉賓。

客船順江而下，春潮湍急，船行迅疾。

他打算將自己心中想要創立的劍術名為「春風」，僅僅因為春風的無私之情最合他的所領悟的心法嗎？

坐在他身邊下棋的秀雲與秀煙，並不知他心中的感觸，然而他身上漸漸散發出來的煦暖之氣令得他們還是抬起頭來訝異地看著他。

唐夢生心中不覺生出惘然的嘆息，心神也如這雲霧一般飄搖不定。

然而現在他不知道自己更喜歡屬於姬瑤花的這個無論外表如何狂野、內心都冷靜如鏡的巫山門，還是更喜歡屬於伏日升的那個無拘無束、熱情得近於頹廢的巫山門。

還是因為那迷離恍惚的惘然之情恰合他的心境？

秀山一行人默然坐在艙中。

他心中升起異樣的感動。在此之前，他從沒有用這樣的眼光去看過周圍的一切。而現在，往日里在他眼中空明寂滅的一山一水，忽然間都似有了生命一般鮮活起來，令他的心中覺得煦暖光明，充滿了寬容的溫情，彷彿可以擁抱世間萬物一般。

唐夢生獨自倚在窗前。

這是姬瑤花的巫山門。

而神女峰漸漸已不可見，繼之而起的，是峽谷兩岸凄清宛轉的猿啼。